而皇上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冷笑着对裴泽锐说：“哦？看来裴县令一直以来都很是消息灵通啊！这事儿就连朕都不知道，怎么裴县令不知道却觉得很奇怪吗？”
裴明裕的理智线几乎都要断掉了--他现在已经不想管他们是不是在皇帝的御书房里了，他是真的想要立刻拿鞋底子抽死这个蠢材儿子！
然而，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就算现在真的能把裴泽锐当场抽死，也无济于事了。
其实裴泽锐的所作所为，是得到过裴明裕的默许的。虽然裴明裕没有过问过具体的细节，但是裴泽锐所达到的结果正是裴明裕想要看到的，那就是与军队取得了联系。
想要篡位，没有兵力的支持，怎么能行？而裴家最欠缺的，以及裴明裕迟迟没有造反的原因，也正是因为皇上对军权把控得密不透风了。
有了护州军的支持，再加上皇城军的里应外合，裴明裕根本就不需要他们真的打起仗来，只要军中一乱，朝中自然就会跟着乱，到时候自己趁乱夺位，也就水到渠成了。
因此，护州军离得远，没关系；皇城军人少，也没关系。裴明裕想要的只是让护州军先乱起来，带得朝中也跟着乱起来，然后让皇城军对付那些大内侍卫，自己也就大事可成了。
然而，现在的局势却是，皇城军让裴泽珩给暴露了，护州军也被提前拿下了不说，又被裴泽锐给暴露了。那自己还拿什么造反？就靠自己的这把老骨头去拼吗？就算自己真的能杀得了皇帝，没有军权做靠山，下一任皇帝难道就能轮得到自己吗？
本来还打算着从御书房中全身而退，回去就造反的裴明裕，这下算是彻底歇了心了。
只求能够全身而退吧！
裴明裕闭了闭眼，心如死灰。
裴泽锐也知道自己沉不住气说了错话，吓得伏在地上，偷偷地用余光瞄着自家父亲的反应，连一声大气都不敢出。
皇上见状，冷笑了一声，“靳爱卿，蒲爱卿，你们来说！”
“是！”靳昊苍和蒲舸赶忙起身，向皇上仔仔细细地说明了这次石奎府之行的境况。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石奎、闵安、宁连三府的百姓们已经被赏花节害得苦不堪言了，民间甚至都出现了对皇上不满的声音。不过所幸东麓大军来得及时，已经将这三府之中的赏花节彻底肃清，百姓们的损失也已在查明后一一登记，能追回的也已经追回了。”靳昊苍道：“据护州军主帅窦敬杰与几位副将的招供，他们早在三年前就已经与裴泽锐取得了联系，他们的计划是，只要裴家这边给他们一个消息，他们就会立刻率领护州军向中原地区进军。于此同时，大批海寇将会登陆我矜国沿岸，涌入沿海府城烧杀抢掠，从而牵制离护州军最近的东麓大军，使得护州军得以顺利挺进中原。”
蒲舸接着靳昊苍的话继续说道：“裴泽锐用来笼络护州军众军将的手段，就是送去财宝和美人供他们享用。东麓大军已将他们手中剩余的财物系数扣押，且那些受害的美人也已被救出，录完口供之后已由东麓大军的将士们护送回家。此次共缴获了黄金六万两，白银十五万两，各色宝石二十二斛，上品珍珠五十六斛，其他珠翠七十八箱。据窦敬杰交待，这些财物几乎都是裴泽锐送给他们的，他们都没怎么用过，因为他们平时从三府之中搜刮来的财物就基本上已经足够他们挥霍的了。
“受害女子之中，有一大半都是此次赏花节的受害者。但也有一部分是在这三年之中，被裴家派人从各地拐走的失踪女子。臣等已将她们的名字和籍贯做了登记，皇上可下令各地再查以往悬而未决的失踪案，想来应该就能发现那些女子们的身影。此次共救出受害女子九十六人，挖出被害者尸体五十四具，所有人的身份均已查明，还请皇上过目！”
说着，蒲舸从包袱中取出了他们整理好了的卷宗，交给了一旁的小太监，由他呈给了皇上。
不止是皇上，就连魏宇扶和孟繁之都听得心惊肉跳，再加上那一长串的、几乎看不到头的受害人名单，更是让他们看得窒息。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个的名字，而是一道道的伤疤，一滴滴的血泪，一条条的人命。
靳昊苍继续汇报：“目前护州军的辖区已经暂交于东麓大军管辖，护州军全体军将都暂被扣押于护州军营，窦敬杰及全体副将已被押送于东麓大军军牢，有重兵看守，等候陛下发落！”
皇上和魏宇扶孟繁之都被气得不轻--本来以为赏花节就已经够丧心病狂胆大包天了，没想到这些人之间的勾当居然从三年前就已经开始了。
这是害了多少人啊！
“裴泽锐！”皇上几乎已经是在咬着牙说话了：“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讲？！”
裴泽锐自己也知道，只要他们查出了护州军的那条线，自己就完了。他早在靳昊苍和蒲舸汇报的时候就已经被吓得瘫坐在了地上，抖若筛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裴明裕也清楚事态的严重性，这个时候，他也顾不上什么儿子不儿子的了，他只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于是赶忙给皇上叩头，再也顾不得什么清高不清高的了，“老臣教子无方！陛下饶命！这些都是裴泽锐一人所为，老臣一概不知啊！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爹！”裴泽锐震惊，他没想到那个一向视自己为他的骄傲的亲爹，竟然在这种时候要舍弃自己！明明他在得知自己做的这些事情的时候，还哈哈大笑着夸自己不愧是他的好儿子啊！
可是裴明裕没有理他，甚至就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裴明裕一边磕头，一边在心里暗暗诅咒，顺便给皇上在心里狠狠地记下了一笔。
想当初他刚刚登基的时候，因为年岁太轻很难服众，不少老臣都不服管。那个时候还不都是自己鞍前马后地扶持，威逼利诱地让那些老东西顺从他的吗？想当年他还用得上自己的时候，那是一口一个舅公地叫着，万事都要先问自己，自己要给他行跪拜礼，他还不肯呢！
在裴明裕的眼里，自己这个外甥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过和软，没有帝王之气。若是他也能像先帝一样杀伐果断，自己说不定也就不反他了，老老实实做他一辈子的忠臣也就算了。
可是在裴明裕看来，跟先皇更像的并非是当今的皇上，而是自己。
既然同为杀伐果断、心狠手辣之人，先皇可以为皇，自己又有什么不可以？!
可是现在……
裴明裕看向书案前的皇上，那副眉眼之间的犀利神色简直与先皇如出一辙。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一样了呢？
裴明裕心思纠结，但口中的求饶之声却不敢停。
“裴宰相，意图谋反，其罪当诛九族啊！”皇上重重地将蒲舸方才呈上来的名单摔在了书案上，“你这个时候还在狡辩说你不知情，有必要吗？”
“皇上！皇上！”裴明裕口中疾呼，心中却是恨透了他，“这一切都是臣那两个不孝子所为，请皇上治他们的罪，他们意图谋反，就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可是这一切，真的与臣无关啊！臣教子无方，酿下大祸，请皇上革了臣的职吧！只是……还请皇上看在九泉之下太后的面子上，饶臣一命吧！！！”
只要留得一条命在，只要能够安然离开皇宫，自己就还有翻盘的机会！官职没了不要紧，家底还在，以前的根基还在，只要能够躲过这一劫，自己就绝对还有机会东山再起！
到那时候，自己绝不会再心慈手软，否则也不至于竟将这个软弱皇帝留了这么久，以至于如今自己落到了现在的这个地步！
裴明裕一边搬出先太后来打亲情牌，一边在心里恶毒地盘算着。
“关我什么事？！”一直跪伏在地没有出声的裴泽珩突然暴起，指着裴明裕和裴泽锐就开骂：“究竟是赏花节跟我有关系还是拐卖女人跟我有关系？是贿赂军队跟我有关系还是意图谋反跟我有关系？这难道不都是他裴泽锐的手笔吗？怎么？平时你偏心裴泽锐的时候没有我的份儿，这会儿裴泽锐出事了你却想着让我跟他一起死？！”
“闭嘴！”裴明裕气急败坏--哪儿有这样的儿子？他在这个时候闹这一出，这不是在巴望着自己赶紧死吗？
不过裴泽珩显然也是积怨已久了，哪儿那么容易就此收手啊？
“我真是受够了！这裴泽锐就跟他那个不入流的娘一样，他们只有在投你所好的这方面特别擅长，其他的还有什么呀，怎么你就知道偏爱他们？！”裴泽珩的嘴仿佛停不下来似的，要把这么多年的积怨一口气全部输出，“要不是你喜欢，他裴泽锐会费那么大的心思干这种事吗？他不就是为了讨你的欢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