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的雨滴落下,浸湿了衣裳,寒冷入骨。
柏永馥擦了一把脸,转头四顾,此刻身边只有不到四百兵士。
清军有意生擒崇祯皇帝,在发现对方不可能逃脱之后,就分出一支快骑,绕远到前方堵截。
最终,柏永馥他们被堵在了沂水河畔的这处浅滩上。
三面都是清军,而后面也是宽阔的沂水。
阿济格骑马上前,眼光扫过在场的明军,他只远远看过崇祯皇帝的身影,不知道他的面貌,也看不出眼前的这些人哪个是他。“交出大明皇帝,本王可以饶你们不死。”
没有人搭话。
阿济格眉头轻挑,“归降本王,或者本王亦可以放你们离开。只有一个条件,交出大明皇帝。”
这次,他看向的是柏永馥。
柏永馥也看向他,“你便是阿济格?”
阿济格脸色不喜,十分不喜欢对方这个态度,“正是本王。”
柏永馥“嘿嘿”冷笑,“阿济格,我一直想知道,你母亲被皇太极逼着殉葬,而你先是跪在他面前乞活,接着又屈辱的跪在他儿子面前,内心难道没有一丝波澜?或者说你天生就是当奴才的命?”
阿济格紧咬牙关,“你找死。”
柏永馥淡淡一笑,摆手道:“莫气,因为接下来你会更气。这里没有什么大明皇帝,天子此刻早已逃出去了。反倒是你,处处落于陛下的设计之中,还真是蠢的不可救药。”
阿济格惊的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王爷小心。”人群之中突然爆出一声大喊。
“嗖”的一箭贴着阿济格的脸颊飞过,带起一片血肉。
阿济格惨叫一声,捂住了脸庞。
两侧亲卫连忙把他护了起来。
同时,另一声惨叫从另一边响起。
是柏永馥的那个亲兵阿青,正是他射向了阿济格。然后被清军发现,两支羽箭射进了他的胸膛。
阿青口角流血,一脸的苦笑,“将军,弓弦湿了,失手了。”
说完,阿青头歪向一旁,再也没了声息。
柏永馥脸色痛苦,雨水会使弓弦变松,会直接影响弓箭手的准头,难怪百发百中的阿青会失手。他不禁哀叹一声,看向阿济格道:“可惜了。”
阿济格满手是血,甩开要替他包裹伤口的亲兵,脸色狰狞,“柏永馥,你惹怒本王了。交出大明皇帝,否则你们所有人都得死。”
柏永馥用好似看傻瓜的眼神看着阿济格,“不是告诉你了吗?天子不在这里。”
阿济格怒声道:“你当我是傻瓜吗?这一路上不可能有人逃脱,而崇祯小儿更不会选择孤身逃走。那样风险太大,一个小卒就能弄死他。所以,他只能在这里。”
柏永馥冷笑道:“若是陛下最开始就没有和我一起出城呢!”
远方奔来一骑,大声道:“王爷,两炷香前,有二百余骑从东门杀出,一路向东而去。”
“什么?”阿济格发出惊呼。
这时,又有一骑从南侧奔来,下马告禀道:“王爷,南侧的明军援兵突然折返,向马陵山方向退去,只有三百余骑兵打着旗号向东而去。逮到几个脱离明军队伍的,说他们都是被临时召集而来的。图尔格请问王爷,现在怎么办?”
阿济格脑袋嗡嗡响,看着冷笑不止的柏永馥,这才意识到自己真的上当了。
这二百余骑才是护送崇祯皇帝的。而向东,只有大海。
大明皇帝是想坐船跑。
想通了这点,阿济格翻身上马,“哈儿图,你留下来,杀光他们,一个不留。剩下的人,随本王去追大明皇帝。”
铁骑奔驰向前,身后是激烈的厮杀声。
当日,大明总兵柏永馥战死于沂水河畔。与之一起的一千士卒除少数跳水逃脱外,剩下的全部殉国。
夜风吹动。
朱由哲举起一杯酒,清洒落地。
旁边的吴芝圃跪倒在地,痛哭不止。
在阿济格率领清军主力前去追击柏永馥后,朱由哲下令打开城门,将吴芝圃的残部放进了城。
王俊也得令后撤,但其手下兵卒杂乱,撤退无序。
被巩阿岱抓到机会,猛追猛打,一路追杀。
要不是巩阿岱手中只有不到一千精锐骑兵,而王俊手下又有一些敢死之士拼了性命阻挡,恐怕会全军覆没。
就算如此,在撤退途中,还有之前交战中的死伤总人数接近两万。
此外,还有两三千人因为恐惧害怕而私自逃走。
王俊收拢剩下万余残兵,在临沂城西十里处安营歇息。
临沂城中,柏永馥的一千精卒全军覆没,吴芝圃带出城的一千士卒也折损了十之七八。
城中剩余兵力只有三千出头,还多是老弱不堪战之卒。
下午时分,清军挑着柏永馥的头颅在城外巡游,又将城中士气狠狠打击了一番。
要不是今日之战清军也折损了数千士卒,而又忌惮在城外的王俊所部,倾力攻城,或许这临沂城就破了。
送走了吴芝圃,朱由哲让黑明廉也下去休息,自己给自己倒着酒,一口接着一口的慢慢饮着。
朱由检淡淡的身影再次浮现,眉头高高蹙起,“或许你不该留在城中,骗不过阿济格,你便再无生路。”
朱由哲没有抬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笑道:“但是我赌对了,阿济格已经率领清军主力向东去追我了。”
朱由检摇头道:“他总会发现不对,也总会折返。”
朱由哲笑道:“我赌的不就是那个时间差吗?而且,我有信心赢。”
朱由检轻轻的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朱由哲也没有再说话,自顾自的饮着酒。
灯火摇曳,直至深夜。
朱由哲已经醉了,趴在桌子上昏睡了过去。
黑明廉走进来,将沉睡的朱由哲扶上床,盖上了被子。然后缓缓退了出去,站在门口值守。
朱由检飘荡在半空中,俯身看着睡梦中依旧紧皱眉头的朱由哲,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觉。
他抬头向外看去,雨已经停了,天空明朗,不似以往黑暗。“明天,明天,一切都见分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