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声音,冷怀瑾的眉心不禁微微一拧,一抹不悦在眼中闪过,脸上的笑意也因为这个声音主人的到来,而失去了原本的发自内心的愉悦感。
僵硬中带着几分虚伪的挂在脸上。
而与此同时,肖梅姑握住布料的手也紧了紧,这些日子好不容易淡忘了的伤心事,似乎又被人重新剥开,而生生的摆在她的面前。
胸口好似被什么东西压着,一时之间,连喘气都觉得有些困难。
“王妈妈,让柳姨娘进来!”放下手中的布料,肖梅姑还是将人放了进来,事情既然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她除了装作若无其事之后,便是不闻不问了,可今儿个人家却找上门来,她就算想装个睁眼瞎也没有办法了。
说话间,王妈妈道了声:“是”,柳沉香便急促促的从院子里冲了进来。
今儿个,她穿了身粉桃色的对襟长裙,衣摆和袖口都绣了若干只栩栩如生的蝴蝶,那衣裳的料子绝不比肖梅姑此时身上穿的,和正要为冷怀瑾做衣裳的料子要差,相反,是比她们母女穿得还要华丽娇俏。
配上她原本就似乎的年纪,整个人就好似一只从花丛中飘出来的美丽蝴蝶。
人刚一进来,柳沉香已经‘扑通’一声,跪在了肖梅姑的面前,眼中含了淡淡的水花,绣了鸳鸯戏水的手帕子不断的擦着眼角,伤心道:“夫人,我对不住您……”
说这话的时候,柳沉香几乎是哭泣出声,抱着肖梅姑的小腿好不凄凉。
而肖梅姑低下头去,却正巧看见她手中握着的鸳鸯戏水的帕子,只觉得心脏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扎了一下,痛得厉害。
她这几日虽没有与冷昌修多过接触,但毕竟在同一个府上,抬头一见低头见,这帕子让肖梅姑甚是眼熟,却是在冷昌修的身上瞧见过一块一模一样的,她自问从来不会绣这种东西,想来,这帕子竟是柳沉香绣的。
自打那一日马腹事件之后,冷昌修虽明面上说了,不会进柳沉香的院子,但却是没想到,他是在背地里去的。
看来,他们之间,还存在着许多肖梅姑所不知道的事。
看着母亲脸色骤变,冷怀瑾担忧的上前一步,扯了扯她的袖口,小声道:“母亲,怎么了?”
想来是这柳沉香又让母亲心里刺痛了,冷怀瑾的眉心也不禁拧得更深了一些,低头看着那哭得死去活来的柳沉香,冷声道:“柳姨娘有话就快些说吧,我们还有要事要处理呢!”
谁有闲功夫在这里陪她演戏,眼看着就要到秋天了,再过几个月哥哥就该回府了,这衣裳的料子还没有选好呢。
再说了柳沉香那一边,她一直派了可靠的人在盯着,这段时日许是怕她起疑心,也是没有什么风吹草动的,想来,今儿个是坐不住了。
“没事!”肖梅姑的手冷得厉害,握着冷怀瑾手掌的时候,还在轻微的颤抖着,扶了扶有些晕玄的额头,她忙后退了几步,在椅子上坐下来。
王妈妈沏上压惊茶,待她喝了好几口之后,又开始替肖梅姑顺着胸口。
看到母亲被气成这样,冷怀瑾心里也十分不好受,若不是想查清楚柳沉香的背后有什么人,她是根本不会容忍柳沉香如此欺负她的母亲。
但既然她敢在冷府造次,冷怀瑾自然也不会对她客气了。
“夫人,妾这几日偶感身子不适,恶心作呕,原本想请个大夫来看,可府里的管家却说要经过夫人的同意,妾是没办法,这才来求夫人!”
说着,她掩了唇,干呕了几声,却又什么也没有呕出来,一张脸反倒涨得能红。
但凡孕育过孩子的妇人都明白,一个女子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有这样的症状。
肖梅姑此时已经顾不得难过,‘腾’的一声便立了起来,上前一步,不可置信的看着柳沉香,手指在不停的颤抖着:“你是说……你怀了?”
仅仅一回,便怀上了?
柳沉香娇羞的低下头去,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道:“妾也不清楚,妾这几日只觉得时常玄晕干呕,不喜腥辣之物,嘴里总想吃些酸东西……”
这不是怀孕是什么?
肖梅姑生育了两个孩子,自然十分的清楚,只觉得脑海中一阵玄晕,眼前一黑,若不是冷怀瑾扶着她,只怕肖梅姑已经瘫倒在地上了。
她从未想过,与冷昌修之间会走到这个地步。
沉香入门之后,她整日整夜的睡不着觉,不止一次的在心里责备自己的不够大度,私下里,冷昌修也曾向她保证,这事既然错了,便要给沉香安插一个名份,但仅仅是一个名份,他绝不会与沉香再行夫妻之实。
想来……这一切,都是她肖梅姑太过天真罢了。
有哪个男人会不喜新厌旧?有哪个男人会放着年轻娇嫩的女孩而不碰,甘愿守着一个花期已过的老妇?
当初的一切,已经回不去了。
“夫人,夫人……”
“娘……”
冷怀瑾和王妈妈的声音在肖梅姑的耳边不断的呼唤着,看着她已经气成这幅模样,冷怀瑾只觉得心里难过得厉害。
肖梅姑不是她,很多东西是一世都不会想通透的。
她想教肖梅姑,好好的在冷府立足,无论日后冷昌修娶了多少房妾氏,她却始终是正房嫡妻,而她的儿女亦都是正房嫡子嫡女,其余的人都是被她压在脚下的人,利用冷昌修对她的这份愧疚,即使她得不到这个男人全部的爱,也能风光无限的活着。
可是,肖梅姑不懂这个道理,她单纯的只是需要冷昌修的爱。
“来人,请大夫,本小姐倒要瞧瞧柳姨娘肚子里怀的是什么种!”待肖梅姑终于醒了过来,冷怀瑾猛的转身,目光锐利的瞪着柳沉香,整个人冰冷得可怕,好似随时都能出手要了眼前人的性命似的。
却在这时,柳沉香忽的身子往后一倒,整个人趴在了地面上,回头再望冷怀瑾之时,嘴角却露出了一丝阴沉沉的冷笑,进而,脸色一变,竟哀呼起来:“哎哟……痛死我了,来人啊,救命啊……”
说罢,她那桃粉色的裙摆上竟慢慢的渗出了血迹,眼看着,已经晕染了一大片。
便在这时,她身边的丫头似水惊叫了起来:“柳姨娘流血了,大小姐,您就算不喜柳姨娘也不该推她啊……刚刚还跟您说了,柳姨娘肚子里怀了老爷的孩子了……”
肖梅姑已经顾不得脑海中的玄晕,震惊的立了起来,方才,她虽没瞧见冷怀瑾有没有推她,但她相信自己的女儿绝不会做出这种下三滥的事。
正要训斥那丫头的不懂事,却不想,一道急促促的脚步传来,紧接着,冷昌修震怒的声音中,一双大手便将沉香抱在了怀里。
“若不是我亲眼所见,我真不敢相信,你们母女怎的会变成这样……”
看着那裙摆上越染越多的血迹,冷昌修望着肖梅姑的眼中充满了陌生和冷漠,这一瞬之间,两人就好像是隔着千山万水,无论怎样伸出手来,都无法触及对方的万分之一。
“老爷,妾好疼……老爷,您不要怪小姐,小姐也是年幼不更事,都怪妾做错了事,夫人和小姐才会不喜妾的……”
柳沉香痛得小脸霎白,纤细的小手紧紧的揪着冷昌修的前襟,嘴里的声音微弱如蚊虫,却似乎是极力要替肖梅姑母女开脱一般,怎的也不肯放手。
这模样,却也让冷昌修动摇了,他痛惜的握住柳沉香的手,叹道:“都到了这个时候,你怎的还要为别人开脱?”
他称她们母女为‘别人’。
好个郎情妾意,好个你浓我浓。
肖梅姑白着一张脸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就好似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咬着,痛得已经麻木了,双眼朦胧间,脑子里一阵钝痛,紧接着,她整个人都失去了知觉。
耳边传来冷怀瑾的叫唤:“娘……”
这一头,肖梅姑晕倒了,王妈妈正要将人扶到屋子里去,却不想,冷昌修竟大喝一声:“将夫人扶到厢房去,准备热水和毛巾,救柳姨娘要紧!”
这句话,生生的将院子里伺候的下人给怔住了。
一个才入门的妾氏,即使是小产了,也不该占了当家主母的屋子吧?
再说了,这血妄之灾,京城中的大户人家可都是禁忌的,更何况柳氏还流了一身的血,屋子铁定是要弄脏的,这还叫人如何往下去?
柳沉香躺在冷昌修的怀里,嘴角却微不可见的扬起了一丝得逞的笑意,与冷怀瑾对视之际,两道凶光乍现,在空中凝成了两道交织奋战的剑光。
而正在冷昌修要将人抱进肖梅姑的屋子之际,冷怀瑾却上前一步,拦住了他的去路:“爹,就算你不顾及娘的感受,你也该想想别人的目光,这厢正连升了两阶,被众人嫉妒着,您若是今儿个抱着柳姨娘进了这个门,明儿个就别怕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议论,若是一个不小心传到了圣上的耳中,你便想想后果如何吧……”
天熹朝是个讲究礼孝廉耻的国家,特别是在这天子脚下,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可是传得满城皆是。
冷怀瑾的一番话却是句句诛讥,亦是警告提醒。
她目光清冷得好似结了冰,离着一米之遥的距离瞧着冷昌修,就好比在审视着一个陌生人。
说完这些,她嘴角嘲讽的勾了勾,之后,转身,吩咐王妈妈将肖梅姑扶进旁边的厢房内。
眼角的余光却死死的盯着冷昌修的脚尖,若是他再进一步……他们之间的父女情份,或许就到此为止了。
经历了这么多事,她原本以为,什么也拆不散一家人的融洽,却不想,一个小小的沉香,已经将这个坚固的经历了风风雨雨的家,给搅得一团糟了。
但她心里清楚,一个男人若真没有其他心思,是不会放任其余女人搅乱这一切的。
就好比上一世的赫连城,他心里装着董婉玉,而不管自己如何努力,都是得不到他丝毫的动容。
这时候,大夫已经匆匆赶到,背后响起柳氏身边的丫头似水的声音:“老爷,姨娘已经快不行了……您……”
原本是催促着冷昌修进去,却不想,他最终收回了脚步,转身,急促促的朝着这院子后头的偏厢房去了。
柳沉香的脸色在冷昌修转身的那一刻骤然一变,而后,极为不甘的咬紧了牙关。
只差一步,她只差一步就能完全的冲毁冷昌修和肖梅姑十几年的夫妻情份了。
冷怀瑾闭上双眼,心里也似乎舒了一口气,这院子还是保住了,只是肖梅姑心里对冷昌修的这份隔亥,该何去何从?
王妈妈用了些土方子,终究是将肖梅姑给救醒了,看着她一下子好似沧老了数十年,王妈妈也忍不住抹了一把眼泪,劝道:“夫人,有些事该想开些,就当想开些,自己跟自己较劲也改变不了什么……”
她这话却也说到了肖梅姑的心坎里,眼眶一酸,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拉着冷怀瑾的手,勉强挤出一丝苦笑:“这事别怨你父亲,要怪只怪我看不开!”
不管是在商州还是京城,大户人家里哪里有不纳妾的例子?
听了肖梅姑的话,冷怀瑾心里越加的不是滋味,不禁下定决心,要尽早找出柳沉香幕后的那只手来,这般想着,脑海中又开始回放柳沉香假装被她推倒趴在地上的情形。
那样的受力,应该不至于到流产的地步,难道她一早就吃过堕胎药?或是在哪里碰撞了,故意跑到娘亲这里来嫁祸给她们母女?
正在这时,院子外头传来赵楠的通报声:“小姐,您在吗?张大哥找您!”
声音中透着几分焦急,这个时候正好是张全从冷记回来的时候,居然跑到娘亲院子里来找人,想必是有要紧事了。
正思量着要不要去处理,却闻肖梅姑轻道:“你快些去吧,我正好想静一静,累了!”
说罢,她轻轻的拍了拍冷怀瑾的手,闭上双眼,疲惫的睡了过去。
冷怀瑾这才起身,又嘱咐了王妈妈几句,才出了肖梅姑的院子,便在她出去不久,肖梅姑的双眼又睁了开来,嘴里一阵咳嗽传来,王妈妈慌忙拿出手帕子想替她擦擦,怎知,嘴里竟咳出了一口血痰来。
王妈妈大骇,瞪圆了双眼看着那帕子上的血迹,惊道:“夫人,您……”
她慌乱的起来,便要去将西厢房里替柳氏医治的大夫给请过来,却被肖梅姑拽住了手腕,她的脸色照方才还要苍白一些,嘴唇不见一丝血色,费力的摇了摇头,叹道:“这事不要跟任何人说,就当没有瞧见!”
她虽然心里难受,却是个倔强的性子,这一点,冷怀瑾倒是随了她。
若是要用这种博取同情的方式取得冷昌修的同情,那她宁愿自己自生自灭着。
王妈妈抓着她的手,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心里却也揪痛得厉害,夫人多好的一个人,竟被个狐狸精气成了这样……
出了肖梅姑的院子,张全已经等在了那里。
“小姐,周小姐与户部尚书家的千金吵了起来,闹得冷记连生意都做不下去了,董小姐也在场……”张全忙凑上前去小声的在她耳边说道。
周润芝去冷记定是去寻她的,而董婉玉和户部尚书的千金林芊芊又怎会出现在冷记?
这事情想来有些蹊跷,难不成董婉玉竟查到冷记是冷家的产业了?
点了点头,手指一打,萧一已经从暗处走了出来,冷怀瑾怕她离开后院子里会出事,便将其留下,保护肖梅姑的安全。
并吩咐,若是两方起了冲突,无论如何,舍爹保娘。
待一切吩咐好,这才上了早已停在门口的马车上,周润芝正处在选秀期间,若真和董家千家闹出不和,只怕他日待她进了宫,也讨不了太后的好,讨不了太后的好,便等同于得罪了皇上,在后宫便也无立足之地。
这丫头经过了上一次的教训,还是没有完全醒悟过来。
冷怀瑾的眉心不禁蹙了起来,心里也越加的不安着。
待到了冷记,人还没下马车,便听闻里头一阵争吵声,紧接着,摔杯子碗筷的声音也越加的清晰起来。
邓掌柜的见东家来了,忙迎上来,擦着冷汗道:“东家,这几位小姐也真能闹腾,咱们今天损失可不少啊!”
冷怀瑾扬了扬手,将他接下来的话给截住了……
一记眼神过去,邓掌柜立即识趣的闭了嘴,退到一边不再吭声。
“哟……这是出了什么事?润芝,我不是约你在楼上的雅间等着么?怎的到大堂来了!”冷怀瑾一进去,便瞧见了满地的碎渣子,连抬脚的地方都没了。
而此时,两个姑娘家正吵得不可开交,脸红脖子粗的丝毫不退让。
这户部尚书家的千金在上一世便是个大小姐的脾性,平日里和任何人都处不来,唯独对董婉玉言听计从。
而这位被天熹国议为第一好女的董婉玉,却是眼巴巴的立在一旁干着急着,时不时劝上一句无伤大雅的话,骤然引来围观群众的一致红心眼。
仙女果然是仙女啊,劝个架都优雅得让人唾咽三尺啊。
“怀瑾,你可算来了,分明是她们蛮横不讲理,楼上的天字一号房我可是昨儿个就订好了,她们却非要与我抢!”周润芝听到冷怀瑾的声音,立马像是见着救星一般,冲了过来,委屈的扯着她的袖口,却是丝毫也不肯给林纤纤和董婉玉让步。
那林芊芊听了周润芝的话,却也不否认,双手环胸,十分嚣张的嘲讽道:“打开门做生意自然是谁先来,谁就先得了,你自己来迟了还要赖别人,真不要脸!”
后面的这句‘真不要脸’着实将周润芝给惹怒了,她气得脸色发红,在这么多人面前,却也顾不得什么小姐形象了,冲着林芊芊扑上去,两人就扭打在了一块。
冷怀瑾看着这个场面,眼角的余光扫过董婉玉的脸颊,虽然她装作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但是……她今儿个来是故意要找周润芝的麻烦的吧?
若是今儿个周润芝的名声坏了,那么,他日选秀,皇上定不会看中她,太后那里也必定会低看三分,到时候,周润芝在宫里便无立足之地了。
想来,董家还是支持赫连城的,希望刘贤妃能一直得宠下去。
心里明白过来这个事后,冷怀瑾也不上前拉架,反倒抱胸津津有味的欣赏着,回头冲身后的张全道:“给大家都看了座,这种好戏可比戏班子演的有趣得多呢!”
张全跟了冷怀瑾这样久,自然通透着她的心思,立马就会意的搬了张椅子到董婉玉的跟前,道:“董小姐请坐!”
原本集中目光在林纤纤和周润芝身上的众人,此时却不得不将目光又移到了董婉玉的身上。
话说,若不是冷怀瑾这一举动,只怕众人只顾着欣赏她的美,而完全没有注意她其实一直在看热闹呢。
董婉玉一瞧,却也明白冷怀瑾又在给她的名声添黑了,因此,擦了把眼泪,委屈道:“冷妹妹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要看着两个好朋友出丑不成?我可做不到……”
说罢,正要上前将两人拉开,也不知道是谁的脚突然伸了出来,生生的将董婉玉的步子绊了一下,她原本就弱柳拂风,被这么一绊,整个人便轻飘飘的往前扑了过去,却是不偏不移,手指正好一把抓在林芊芊那娇嫩的小脸上……
她指甲原本就修剪的极尖,这么一抓,林芊芊的脸上立即显示了三道长长的指甲划痕,血珠从划痕出渗出,形成了三道血痕。
她身后的丫头立即尖叫起来:“小姐……您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