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做完了,王慧贤匆匆把饭菜端上来。
“吃饭了,小松你也多少吃点吧。”
卧室那边没有声音回应,或许是江小松没听到,又或许是他说了,她没听到。
饭菜香喷喷的,带着热气和锅气,这和往日是相同的,王慧贤厨艺很好。
但与往日不同的是,今天的桌上就只有两双碗筷了。
坐下来的母女两也没话语,低着头自顾自地吃饭。
伊依的头是低着的,看起来是在吃饭,可是筷子净在碗里乱捣,明显心不在焉的。
“你刚看他怎么样了?”王慧贤问起她。
问了一声没反应,她又问了一句:“用体温计量了吗?”
“学校量了一次,三十八度二,刚回家量了一次,三十八度三。”
“这么高,刚才退烧药他吃了吗?”
“吃了。”
“那等等看吧。”
“嗯。”
母女的一问一答很是机械,往日灵巧活泼的少女这时候安安静静的,多余的一点话也没有,甚至有些木讷。
饭菜很好,只是一想到他还躺在卧室难受的样子,她就有些吃不下饭,吃了也觉得没什么滋味。
王慧贤要好些,也大差不差,只要是上学期间江小松一直在她家,李淑没事的时候跟她一块到美容院做美容或者到外边采风,她现在看江小松就像自家孩子一样。
母女吃的都很少,只是应付地吃了一些。
王慧贤到厨房接了一大杯热水,感冒发烧的人最是需要多喝水了,她想给卧室里休息着的江小松喝点。
“给我吧。”
水杯被伊依拿走了,同时她看了一眼快到水杯面的杯子,到厨房把水倒掉一半,再到卧室。
感冒发烧的人的确需要多喝水,但是不少人在这个时候又因为喝水发苦,或者没精神,不愿意喝水。
一下接的太多,不光看不了多少水会变凉,光是看着满满的一大杯,都从心底觉着喝不完,那样喝的就更少了。
窗帘拉着,卧室暗悄悄的。
江小松盖着被子,侧身躺着,现在闭眼休息睡觉对他也是一种折磨,因为一闭上眼脑子就乱乱的,热浪一样的感觉一阵阵的骚扰他,是典型的高烧症状。
他甚至都没听到有人进来了。
“怎么样?”伊依端着水进来,这已经是她回到家后第五次送水了。
江小松睁开困乏沉重的眼睛,有些滞缓的翻过身。
“嗯,还好,多睡会估计就退了。”
坐起来,他勉强朝她笑,手从额头往后捋捋头发,想尽量精神一些面对伊依。
“那还得再喝点水才能退。”
伊依坐到床头边,端着水杯往他嘴边递过去。
江小松自己双手接过,喝了几口又放下了。
“还是很不好受吗?”
其实伊依不问,她也知道江小松肯定还是难受。
只不过看着他半睁不睁的眼皮,还有泛黄的面色,她嗓子眼堵堵的,要是不说点什么她也会更难受。
“没事的,吃过药了,可能一觉起来烧就退了。”
江小松这么说,一方面是不想让伊依担心,一方面是不想多喝水了,他现在喝着跟喝药似得,带着一股微苦的味道,舌根也是。
他也知道发烧就要多喝水多代谢,能有效降温,但关键他喝不下啊,谁没事喜欢喝苦苦的水。
按照之前流程,伊依送水,他喝水,喝了之后她就该拿着水杯走了。
可江小松喝完水,放下水杯了,她还没走,只是坐得地方从床头变到了床尾。
两只小手托着下巴,少女睁着明亮的眼睛,端端地在注视着他。
被这样看,江小松脖子有点发麻。
“......你看什么?”
伊依不说话,视线从他的脸逐渐往下移,移到了水杯。
“.......等会喝行不行。”
她的目光又回到了上边,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可江小松的脖子越来越麻。
缩了一下脖子,也不知道他小声咕哝了什么,咕哝完就把剩下的热水都乖乖喝了。
“哼哼。”
托着下巴显得有些忧郁的少女看到他这样子,这才笑了。
“躺下好好休息,想喝水了喊我。”
伊依转身离去,给门留了道缝。
江小松叹口气,再次躺下闭上眼睛,只是睡不着,只能干躺着。
每次换季节,尤其是夏秋换季,流感都会进入高发期。
最近班里好几个人都中了招,他估计也是得了流感。
在衣服和裤子里摸摸自己光溜溜的胳膊和腿,江小松这个时候很后悔没穿秋衣秋裤。
如果时间能重来,他早上一定不会嫌麻烦,老老实实把自己裹成大球才好。
午后家中格外安静,没有噪音,很适合休憩,可他完全睡不着。
并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发烧了,还是高烧,闭眼睡觉休息就是件折磨事。
你的脑子明明什么也没有想,却总是乱糟糟的一团,好像扯了各种颜色的毛线团给大脑织上了。
明明没有声音,可是他一闭上眼睛又能听到各种听不真切的嗡鸣。
这样的状态,想要睡觉只能慢慢硬熬了。
江小松像一具干尸,直挺挺地躺了一中午都没有睡着。
而且水喝得多了,上厕所就很频繁,他下床穿鞋的时候感觉腰板都快断掉了。
等上完厕所再次回到床上,他就又干尸一般躺下,开始硬熬。
这一中午,他都没睡,也没休息好。
也不知道是第几次尿意涌现,他疲惫地下床上厕所,走出卧室刚好看到伊依已经在玄关处穿校服外套,准备去上学了。
“有好点吗?”她问。
“好一些。”
他直直腰板,睁大些眼睛,只不过精神状态依旧肉眼可见的萎靡。
伊依没有揭穿他的逞强,到厨房接了半杯热水放到桌上。
“我先去上学,到学校了会向陈老
师给你请假的,你记得喝水,喝完去躺下休息,然后再过半个小时量量体温,要是还很高要马上去医院。”
“嗯,嗯。”
对于她的交代,江小松都点头嗯嗯。
但是对于在她走之后他又能记得多少,看着昏昏欲睡的江小松,伊依叹口气,眸子闪了一下,转身出门上学去了。
她一走,江小松的背立马弯了不少,眼皮也支持不住垮塌下来。
凭着肌肉记忆,他闭着眼睛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小松,这会怎么样了?”
王慧贤出来,看到江小松状态似乎还不是很好,担忧地问。
“没事的阿姨,发个烧而已,我以前烧到四十度还在学校上课,回去了才知道的。”
“那哪能一样,你还是去卧室躺着休息吧。”
江小松想了想,摇摇头。
“阿姨,我回家去了,你待会也还得上班。”
“在这睡觉就好啊,你回家了谁照顾你,万一回去烧的高了咋办。”
“还好,这会我能比刚才强些。”
王慧贤犟不过他,只好点点头:“正好我去上班,开车送你回去。”
临走前,王慧贤觉得江小松身上的校服太薄了,回卧室拿了件大夹克给他套上,大夹克穿他身上空空的,一捏就扁。
也没法拒绝,毕竟王慧贤往他身上套衣服的动作不容置疑,要是他在不识好歹,说不定就得被锁卧室里去。
夹克很大,江小松不用想都知道,这肯定是伊尹的衣服。
厚厚的夹克套在身上,他臃肿了许多,加上发烧脑袋晕晕的,走出门就像一只喝醉酒的大狗熊。
狗熊下了楼,一上车就脑袋脖子一歪,靠着车窗边框,看似睡觉了其实眼睛微睁着一点,还是迷迷糊糊的。
车子什么时候开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不知道,车停下来江小松才有所感觉。
都已经到他小区门口了,但是门口前边排着两个车,貌似起口角了停下来对骂,谁也不开走,前边后边堵的车还有几辆。
“阿姨,那我自己先回去了,我家单元楼挺近的,两步就到了。”
“那你自己小心啊,回去多喝水,记得吃药,然后量量体温,要是还是高就赶紧给我打电话,你妈还在外地,没法带你去医院。”
“嗯嗯。”
下了车,穿着厚夹克的江小松往小区里走。
相较于躺在床上闭眼当挺尸,走路倒好一些,头还是晕,但好歹没有那种嘈嘈的声音了。
江小松家在整个小区最里边,他低头走路,精神很不好,眼睛时而会闭上,又猛地睁开,困乏到不行。
穿着的厚夹克仿佛羊毛泡了水,走一步都觉得沉,走的还算没问题,但是他身上肌肉比眼睛都乏,几百米路就累了。
等到江小松到单元楼门口,眼睛一闭一睁,他都忘了刚才是怎么走过来的了。
大腿好像浇了水泥,以前一下能上三个台阶的楼梯,他现在也只能扶着扶手一个一个爬了。
终于爬到家门口,站在门口的地毯上,都忘了掏钥匙开门了,直接就握着门把手。
但江小松握着门把手却没拉下来,垂着头闭上眼睛,累得要死,也乏的很。
没站一会,在他手上的门把手悄然下压。
头一回没有钥匙,门自己慢慢开了。
江小松烧得很晕,完全没意识到什么,甚至都没有发现。
他迷茫地睁开眼睛,低头看到了家里面地上坐着一只猫猫。
“喵呜。”
月月望着神色很差的他,轻轻叫着。
“嗯嗯。”
平常江小松回来,月月总会像这样先一步在门口等他,看到他回来了就叫一声,在欢迎似得。
往往他也会叫一声月月,但现在他累得都是拖着脚走的,喉咙嗯嗯两声,就当是回应了。
他进来的时候没关门,进到卧室都没发现。
坐着的猫猫很乖巧,毛茸茸的尾巴箍着坐下的身子,如果它是人,一定是一个文文静静的乖巧女孩。
月月起来,往他的卧室走。
而江小松忘记关的门也缓缓关上,没有发出声响。
都还没到床边,江小松就一头栽倒,趴到早上没叠的被子上。
他趴了好一会,脸都深深的埋到里边,埋了好久,久到月月都有点担心了,他才困顿地翻个身,展展地躺好。
躺了一会,江小松才想起来件事,手在床上摸索,摸到了手机,眯着眼睛翻翻电话铺。
“喂,陈老师,我想请个假,有点发烧,不好意思。”
“伊依给你请过了,好好休息就行了,没事的。”
通话很短暂,给陈超请完假他江小松才想起来伊依临走前说过会帮他请假的。
忘了啊。
手机撂到一边,他闭上眼睛。
也许是退烧药到了起效的时候,江小松这次终于沉沉的睡着了,只是身上很烫,烫的惊人,但他却很怕冷,身上的夹克也没脱,还要裹着厚厚的被子,哪怕睡着了手都紧紧地揪着被子不放。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柔滑又顺滑的身子贴着他。
月月用头蹭蹭他的手,收起爪爪,静静地趴下来,也闭上眼睛陪他,没有做别的事情。
江小松似乎好了一点,但只是睡的好了一点,身上温度依旧很高。
轻悠悠的猫呼噜在耳边,手背时而会被蹭到。
但总算他睡了个安稳的觉。
“噔噔噔噔~”
这一觉睡了很久,直到手机铃声响起,打断了猫呼噜声,也让江小松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喂,你在家里吗?”电话那头是李淑。
“嗯,在家,请假了。”
“刚才陈老师给我打电话,说你发烧请假了,现在你怎么样了?”
“还好吧,在睡觉。”
“如果还可以的话,等会还是去学校吧,高三了,关键阶段。”
“嗯。”
“你上次考试是挺好的,但还得保持,这没剩几天了,咬咬牙坚持一下就过去了。”
“嗯。”
“那等会就去上课吧,记得量一下体温,然后吃点药,到学校多喝点水。”
“嗯。”
电话挂了,江小松又把脸埋到被子里好久。
月月早已睁开眼睛。
它望着他,用额头蹭蹭他的胳膊。
“喵哇呜~”
一直脸埋到被子里的江小松这才抬起头,揉揉它的小脑袋,扶着自己的脑袋,晕晕的下床,找体温计去。
体温计就在药箱子里,他很快拿到,拿出来无力地甩甩,也没看刻度,毕竟也不可能超过他的体温了。
夹着温度计坐在沙发,他闭上眼睛浅浅小憩。
发烧的人总是这样,睡得会很多,但是很碎,睡得质量也不好,还很容易断片,忘掉事情。
睡了不知道多久起来,这次睡得还不错,总算舒服了些,虽然头还是蒙蒙的,但好过硬熬。
江小松舒口气,迷迷瞪瞪地站起来,伸开胳膊,揉揉眼睛。
“啪!”
玻璃摔碎的声音很响,夹在他胳膊里的温度计摔碎了。
江小松愕然,低头看看摔碎的玻璃渣子,看看地上流出来的水银,站了一会又坐了回去。
月月听到声音,着急地跑出来,看到了地上摔碎的温度计,还有一只手捂着眼睛,一只手掐着脖子的江小松,他低着头让人看不真切。
猫猫低头闻闻,抬头看向他。
空气中有苦咸的味道。
“咚咚咚。”
敲门的声音轻轻响了几下,江小松听到了,却不想去开门。
他的喉咙有些哽,哽得难受,比发烧烧的都难受。
月月走到他身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用软和的身子轻轻靠着他,同时看向门口方向。
敲门声很轻,而且响了三声就不响了。
但忽然钥匙开门的声音响起,门开了。
走进来的是一个青春少女,校服尚且没换。
伊依走得轻巧,担心江小松在睡觉,吵醒他。
但走进来她发现他跟月月都在沙发上坐着,地上还有一滩显眼的玻璃渣。
“怎么不在卧室睡呢,沙发上会凉的。”
她没有问什么,只是跟到自己家一样,到厨房拿了扫帚簸箕,小心翼翼地把玻璃渣打扫掉。
“你怎么进来的啊。”
江小松的声音很哽,说了几个字又不说了,因为声音还很很模糊不请的,如鲠在喉。
“地毯下面有钥匙,还是你告诉我的嘞。”
“这样。”
他抱起月月,把头低下来用它挡着。
伊依用纸巾小心地把洒落的水银包起来,丢到厨房垃圾桶,再打开窗户,然后笑意吟吟地到他跟前。
少女蹲下来,手指绕绕月月白花花的小胡须。
“你,你来干什么。”江小松现在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明天周末,放半天假,今天提早放学,我不来看看我男人,那我去哪呢。”
伊依微笑着抬起头,手指抹掉江小松眼角的一点泪痕。
“好点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