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蓝玉竟弄不明白这詹徽究竟是忠是奸。
能事先和自己讲明白,让自己谢绝朝廷封王。这詹徽的确是尽心竭力在为朱标办差。
可劝阻朝廷重赏纳哈出、张定边等人。
此举詹徽虽然嘴上说着是全为公心,可蓝玉却总感觉他有些自己的私心。
可沉吟数秒,蓝玉却依旧想不出劝阻朝廷重赏纳哈出等人,这詹徽究竟能得到什么好处。
心中疑惑之下,蓝玉下意识的看向一旁的常茂。
当看到常茂此刻满脸茫然,正满是疑惑的瞪着一对牛眼盯着自己,蓝玉重重叹了口气,起身便欲朝皇宫走去。
“此事,还是应当禀明陛下!”
与此同时。
离开醉香楼,詹徽快步朝吏部衙门返回。
也就在他踏入吏部衙门的一瞬,院内无数官员纷纷上前凑了过来。
“小詹大人,陛下如何说?”
“咳咳!”詹徽故作高深的轻咳了一声,转而环顾在场众人,饶有深意说道:“下官此去,并无面见陛下,对如何封赏有功将帅一事,陛下并未有过表态。”
“啊?那我等该如何是好!”
“是啊,那我等该如何拟定封赏名册?”
就在众人满脸焦急,有些束手无策之时。
却见詹徽压低了嗓音,似故意引导般,意味深长说道:“此行虽未能得陛下明示,然下官却也是想明白了。”
“此次军中有功将帅,当以重赏!”
言至于此,詹徽故意一顿,默默注视着周围一众官员。
“小詹大人,若无陛下明示,倘若我等拟定重赏之策,怕是会被人诟病吧....”
“蠢货!”
当看到詹徽面色平静,隐约之间带着几分笑意。
一旁官员当即便也明白了过来,“小詹大人既然想明白了,那我等自然也要明白。”
“高丽、倭国战事,军中将帅居功甚伟,远非先前征讨北元可以。”
“加之我朝如今国库充盈,重赏有功将帅自然也是情理之中。”
“可....”
见还有人不明白,那人面带鄙夷,环顾众人后压低了嗓音很是神秘说道:“此事陛下如何能够明说?”
“倘若陛下下令重赏有功将帅,岂不是让人说陛下有重武之心?”
“所以眼下也唯有我等文臣提议,陛下方才好顺水推舟,重赏有功将帅。”
“况且....”
那人自以为聪明,很是得意的看了詹徽一眼后,淡淡说道:“倘若小詹大人未曾进宫面见陛下,如何能如此迅速折返回来?”
“倘若陛下当真不见,小詹大人怕不是要在宫门口等候,只等陛下传召吧!”
随着这人声音落下,詹徽脸上不由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而听到这番话,看着詹徽那饶有深意的镇定模样。
周围一众官员心中疑惑瞬间便也消减大半。
在他们看来,并非詹徽没能见到朱标,也并非朱标没有明示。
相反!
詹徽是得到了朱标的明示,这才折返了回来。
毕竟以何程度封赏有功将帅,他们这些臣子哪里敢擅专。倘若没有朱标授意,料想此刻的詹徽也不敢明白直言。
至于詹徽说什么没能见到朱标。
众人也只当是此事朱标不便明说罢了。
“诸位莫要多想,下官方才当真没能见到陛下。”
“下官方才.....方才不过是去醉香楼小酌了两杯。”
听到詹徽这话,众人愈发坚定心中所想,此刻更是纷纷出声笑了起来。
“自然自然,小詹大人未能得陛下明示,我等决意当重赏有功将帅也是出于公心。”
“没准是小詹大人小酌之时,得天之意!”
众人自然不相信在他们束手无策之时,詹徽能偷闲去醉香楼饮酒。
所以眼下詹徽所说,便更让他们笃定詹徽是得到朱标的明示。
“那小詹大人,梁国公、魏国公等人该如何重赏。”
“毕竟那几位早早便已进位国公,若是再赏,怕是要封王了.....”
“按理说几位公爷功劳甚大,本该封王。”
“然封王之事,当由陛下钦定。所以不如诸位暂拟对几位国公的金银封赏,届时下官将此章程呈予陛下后,再面呈陛下。”
“好!”听到詹徽这话,在场忙声答应的同时还不忘称赞詹徽有作为、敢担当。
基本调子确定后,众人也开始着手拟定封赏有功将帅的细则。
而此时内堂中。
听到詹徽在院中说的那番话,高启眉头微挑,出言讥讽道:“詹徽当真是心思机巧,养的一手好韬晦!”
“哪怕我等皆知他断然不会入宫求见陛下,可此时却依旧让一众官员对他心悦诚服,甚至敬重有加。”
“老詹!想必用不了多久,令公子在朝中的威望便要超过你这位老臣!”
詹同闻言,沉声叹气道:“自以为是,将朝中官员视作蠢货之徒随意糊弄,似这样的人如何能得朝臣敬重!”
“高兄、李兄,你我皆知朝中上下最不缺的便是聪明人。”
“哪怕此时门外六部官员似全然被犬子糊弄,看似被徽儿玩弄于鼓掌之中。”
“可殊不知,多的是聪明人故意吹捧他。”
“为的便是将此份罪责尽数推到詹徽一人头上!”
对于詹同这话,高启、李俨都很是认同。
毕竟门外那些官员,事先能明白朱标此次要重赏武人的不在少数,而能看出詹徽绝没有入宫求见朱标的也有许多人。
之所以这些人从不表态,也不拆穿。
乃是这些家伙才是真正聪明的人。
毕竟如何封赏军中有功将帅,这差事说到底乃是朱标交代给了詹徽。
所以既然詹徽说要重赏,那他们自然也愿意揣着明白装糊涂。
最后若有错处,也是詹徽一个人的,与他们没有半点关系。
这也就是詹同最不满自己儿子的一点。
詹徽总是自认为聪明绝顶,可他的那点聪明劲对于在朝廷上摸爬滚打数十年的老臣眼中,不过好似稚子胡闹罢了。
而且好几次。
詹徽自以为是的聪明,往往都是别人眼中的笑料,往往都给别人当了垫脚石!
数日过后。
詹徽以及各部官员总算将如何封赏有功将帅一事基本敲定。
正当詹徽打算将拟好的章程交给高启、李俨以及詹同三人时,却见高启摆了摆手,当即拒绝道:“此事小詹大人自行决断即可,若无疏漏便呈交给陛下。”
“可.....”
“待得到陛下首肯,吏部、礼部、户部自会斟酌审定。”
明白高启三人乃是不愿参与其中,詹徽顺势便也收回条陈。
“既然如此,下官这便入宫禀明陛下。”
“有劳小詹大人了。”高启应了一声,转而饶有深意幽幽说道:“还望小詹大人当真是前往谨身殿,而不是再去那醉香楼小酌。”
“这.....”
当听到高启目光竟如此毒辣,詹徽一时诧异,竟有些不知所措。
而看到高启、李俨,还有自家父亲詹同都是面色如常,静静坐于堂内。
詹徽也是明白,自己的那点算计瞒不过眼前三人。
深吸口气后,却见詹徽表情随意,拱手回道:“高尚书教训的是,不过假传圣旨之事,下官即便有十个胆子也是不敢! ”
听出詹徽是在得意于他先前明言没能见到朱标,未能得天子明示,却依旧能诓骗一众官员。
高启、李俨面露不屑,不愿多言。
而一旁坐着的詹同却心头一紧,对自家儿子如此品性愈发担忧了几分。
“既如此,下官这便进宫面圣!”
语罢。
詹徽也不愿与这三个老家伙多言,转身便朝皇宫走去。
不多时。
谨身殿内。
待粗略看了遍詹徽递上来的奏疏后,朱标眉头微皱,沉声问道。
“卿所奏之表,对勋贵武将的赏赐唯有金银、田亩,以及提高些许俸禄。”
“征讨高丽、灭绝倭国,此皆为灭国之功,怎么不见加官进爵。”
“回禀陛下!”
似是猜到朱标由此一问,詹徽定了定心神,紧跟着回道:“微臣及六部官员皆以为,为诸将进爵之事当由陛下钦定。”
“我等臣子只可根据诸将战功,暂拟俸禄、田亩、金银等赏赐。”
言至于此,詹徽偷偷瞄了眼朱标。
也是看到朱标面露愠色,似有些不满。
詹徽忙紧跟着补充道:“况且如何为有功将帅进爵,此事也属实麻烦。”
“陛下容禀,征讨高丽一战中,梁国公可谓首功。”
“灭倭之战时,魏国公、曹国公等几位公爷更是居功甚伟。”
“倘若论功行赏,这几位公爷该如何赏赐,是否....应当封王?”
“砰~”
就在詹徽声音落下的瞬间,朱标索性直接将手中奏疏拍到了案桌之上。
也是听到这声响。
詹徽猛压低身子,继续出声道:“微臣愚钝,又一折中之法斗胆进言!”
“讲!”
“回禀陛下,陛下可暂发恩旨,为几位公爷封王。”
“而后授封大典之时,寻一国公推辞王位。”
“其他几位国公见状,必一并效仿!”
“如此既能彰显陛下恩德,又能解决眼下赏无可赏之境地。”
“于你眼中,朕便是居心叵测之人?”
伴随朱标声音落下,原本还眉飞色舞,以为自己替朱标分忧心生欢喜的詹徽。
此刻双膝一软,猛地便跪到了地上。
“臣有罪!”
“微臣有罪,还望陛下息怒!”
看着跪地请罪的詹徽,朱标语气一沉,继续斥道:“若朕不愿为几位国公封王,自会赏赐其他。”
“明面赏赐几位国公王爵,却还设法让他们推辞。”
“倘若如此,天下万民、朝堂百官如何看朕?”
“说朕苛待有功之臣,将天下人都当真傻子一般混弄!”
“嘶~”
听到朱标这话,詹徽心头不由咯噔一声。
他竟没想到朱标如此恼怒。
更让詹徽没想到的是,朱标不仅不同意采用这个法子。而且听朱标这话的意思,好像压根就没想过给徐达几人封王。
倘若如此.....
那便是他先前盘算有误,朱标压根没打算重赏此次军中的有功将帅。
“微臣知罪,微臣知罪!”
“微臣这便回去重新拟定封赏名录.....”
“不必!”
就在詹徽再次顿首,准备退出谨身殿时。
却听朱标语气一沉,当即说道:“三日后我朝大军便会抵京,此时再让你回去拟定,却也是为时已晚。”
“那....”
詹徽眼眸转转,再三确认徐达等人当真赏无可赏后,这才小心试探道:“可是陛下,魏国公等人的确功勋卓着,若不封王怕是.....”
“传朕旨意!”
似是没听到詹徽的话,朱标看向殿门口站着的刘保儿,当即令道:“召李善长、高启、詹同等人,谨身殿议事。”
“召蓝玉、常茂、姚广孝一并前来!”
明白朱标这是打算与几人商议此事。
詹徽也是识趣,默默起身站在了一旁。
可也就在詹徽等着能和那些人到来,能与朱标一并商议此事之时。
却见朱标面色如常,语气也极为平静说道:“詹卿几日辛苦,若无事便退下吧。”
“啊?”
此言一出,詹徽眸中满是诧异。
原以为自己奉命总领这份差事,如此便也算的上是朱标信臣。
可没想到。
此时自己仍在殿内,朱标甚至都不愿让他旁听,此刻更是直接命他告退。
心中失落之下,詹徽忙冲朱标拱了拱手。
“陛下,臣几日来遍阅军报,对高丽之战、灭倭一战中,诸将建功多少了然于胸。”
“微臣斗胆,待几位大人前来之时,微臣愿详细告知。”
“不必。”
朱标看了眼桌案詹徽先前递上来的奏疏,随意说道:“詹卿之意,奏本上已然很清楚了。”
“待众人前来,朕自会让他们仔细查阅詹卿所书。”
“陛下说的是,陛下说的是.....”
见朱标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詹徽自然不会自讨没趣,死皮赖脸留在殿中。
躬身拱手后,便也默默退出了谨身殿。
可等詹徽前脚刚走出殿内,还未走出院门之时,迎面便看向高启、李俨,以及自家父亲大步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