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6章
平心而论，燕歌行倒也不是故意失约。
儿子病重数日，他与妻子一直都在榻前照料，心焦之下，以至于他竟是忘记了时间流逝。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一天，已经过去了近乎一半的时间。
燕歌行不顾妻子反对，取了侠雾急急赶往魔窟所在，可到了地头，入眼所见，却只有满地鲜血尸骸。
魔头众多，挚友剑法虽强，最后仍是独木难支，血战而亡。
燕歌行虽是将最后残存的魔孽悉数斩灭，但挚友的性命，却终究再难回来。
忍着心中悲恸与无边悔恨，燕歌行将好友尸身收敛，替他立了一座无碑孤坟，这才动身归家。
可哪里想的到，等他回到家中，迎接他的，是病重气绝的儿子，以及绝望自缢而亡的爱妻……
也正是从那一日始，江湖上少了一把维护武林公义的不法之剑。
而在苦境西域的陵北富野店中，却多了个时常醉弹胡笳的落魄中年。
“好友，你……”
听完了燕歌行的故事，虽然早就已经知道了这些关节，但慕容白的心绪仍是开始变得有些发堵起来。
“抱歉。”
他的嘴唇嗫嚅半晌，最终自喉间吐出的，却也只有这抱歉两字。
让一个醉酒的人，去清醒的回忆他醉酒的缘由，无疑是一件这世间最最残忍的事情。
而今日，让已醉了数甲子之久的燕歌行再次清醒过来，将他心中那些血淋淋的伤口挑破的人，是慕容白。
但燕歌行却不知道慕容白的这些心思，听到慕容白的道歉声后，只苦笑着冲他摇了摇头，“你说什么抱歉。”
“当年，终究是我做错了事。”
“而做错了事的人，就该去承担做错事后应有的代价。”
慕容白摇头道，“但这代价，你却已背了不止一年。”
他深吸口气，缓缓抽出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拿在手里的青冥剑，尔后冲着燕歌行说道，“发泄出来吧。”
“将你心头所有的苦闷，全都付之剑上，让我一观不法之剑真正的威能！”
四目相对，一双挚友，两种心思。
沉默，长足的沉默。
伴随着慕容白身上逐渐升腾起来的气势，伴随着一旁的飞瀑激湍，山风浩荡，燕歌行那对如星似海的眸子，也渐渐变得坚定起来。
“你说你的剑已跟不上你，那就让我看看，无缘无故消失七十载，你究竟创出了怎样惊世骇俗的绝艺！”
话方落，已于这瀑底寒潭中沉眠了数百载的不法之剑终于铿锵出鞘，昔日曾让天下罪恶不敢直视的煌煌剑光，就此再现尘寰！
“好剑！”
口中赞叹出声同时，慕容白这里也不落于人后。
他将身形一纵，纳气入剑，闭关七十载才创出的极致剑招，今日，首放光明。
“注意来！”
掌中青冥剑往身前一划，本就是好友切磋，且慕容白深知燕歌行之能为高低。
故而不经试探，才一出招，便舍弃了此前用得最为纯熟的松月闲咏，直接便是新创绝艺。
“春水满泗洋！”
四时剑法，用春夏秋冬四时入剑，凭慕容白现今底蕴，却也不过只创出了四式剑招而已。
其中第一式，便唤作春水满泗洋。
春风化雨，其五行属水。
外加二人将战场选在飞湍三千瀑这等所在，周边水汽浓聚，即便慕容白出招有所保留，但两相加持之下，却也奏出了当世最为顶峰的剑鸣。
“好剑招！”
眼见漫天飞雨因剑而起，感受到自雨幕当中所藏之凛凛杀机，燕歌行叫一声好，心中沉寂多年的争胜之心，也陡然恢复了火热。
原先的随意就此消失，本要出手的招数也临时转化，运出昔年曾诛杀过西武林群魔的绝强之招。
“胡笳五拍，落日残桥！”
正是燕歌行昔年赖以成名的顶尖剑法，胡笳十八拍！
久违的战中快意，将燕歌行心底盘桓的隐瞒顿时驱散大半。
掌中的侠雾，亦好似感应到主人心中泛起的浓浓战意一般，涌现了更强的剑光出来。
一者，乃融汇数个世界底蕴才得的新创极招。
一者，是连续三届夺得论剑海榜首，并曾于苦境西武林留下赫赫侠名的不法之剑。
双强对剑，引动此方天地灵机剧变，顿时便是一副风云激荡，日月无光的景象。
轰——
直到一声轰然炸响传出，在因着剑气横溢而有了瞬间截流的飞湍三千瀑之顶，已然收剑而立的两人，回味着方才交手时的瞬间，几乎在同时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
笑声穿破四野，直入云霄，惊起飞鸟，惊散游鱼。
久久，也未曾消散。
时隔数月，两个人再回到了落日沙城的故旧城墙下，燕歌行的手上，也重新拿起了产自陵北富野店的上品美酒。
虽说他们二人这一趟远行并没有帮助慕容白找到能够让他全力施展剑法的神兵，但至少燕歌行，已因着此次出行而纾解了心中的大半哀愁。
他的肩上重新负起了剑，一把名为侠雾的，不法之剑。
“没想到你那样精彩绝伦的一剑，竟才只用了七成力道不到。”
看着天际渐渐垂落的夕阳，燕歌行饮了口壶中的美酒，口中感慨连连。
“我听到了你那把青冥剑的哀鸣，它，果真已有些跟不上你的脚步了。”
慕容白叹道，“所以，我才想要寻个法子，让它不至于就此蒙尘。”
话毕，却又摇了摇头，冲着燕歌行笑道，“倒是你当日所用的胡笳十八拍剑法，着实令我惊艳不已，如今中原剑界不少成名已久的高手，同你相较怕还差了许多。”
燕歌行忍不住翻个白眼，道，“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夸你自己？”
他往悬在天边的夕阳上凝视了好半晌时间，忽的回头往慕容白面上看来，冲着慕容白凝声说道，“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吧。”
“见一个人？”慕容白问道，
燕歌行点点头，反手摸向负在肩后的不法之剑，自眼底闪过一抹追忆。
“对，一个我已有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她当年曾亲手帮我打造了这把侠雾，我想，对于你现在所面临的问题，她或许能有帮到你的法子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