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子终于等到休息时间,他走出后门想抽根烟,却被狠狠地拖到暗巷里。
四周很暗,小伙子只看到一对发着光的眼睛和尖锐的獠牙,吓得连叫都忘了。
爱德华看着他呆滞的脸,脑中莫名浮现其他的画面。
佛烈德说:“我向你保证,只要你遵守你的誓言,我就会一直守护你。”
离开学校之前,范恩说:“我们约定好,下次见面之后,就再也不要分开。”
他还有重要的约定要遵守,还有信任他的人在等他。
如果现在杀了这个人,大概再也没办法面对那些人了。
伸手一推小伙子。
“走!趁我改变主意之前快走!”
小伙子连滚带爬逃离的同时,他也飞快离开小巷。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站在马厩前,迟迟无法踏进去。
好想跳上心爱的黑马,乘着夜风尽情奔驰。
但是这样一来,他可能又会忍不住响应听到的呼救声。
不行,他已经不是黑衣骑士了。
“干嘛发呆啊?”
朝爱德华走来的人居然是佛烈德。他脚步还有些不稳,气色也不算太好,至少神智清醒多了。
“你才干嘛哩!生病的人不乖乖躺在床上,跑出来做什么?”
“躺了一整天,腰酸背痛,再不出来透气会死更快。飞行器借一下吧?”
爱德华这才想到,对哦,还有飞行器啊。
两人驾着飞行器,在城巿的夜空里翱翔。
绕着大圈圈享受夜风,错身而过的时候,也是交换吐槽的时候。
“喂,病猫,不是,病狼,你要不要紧啊?可昏头开去撞山啊,飞行器很贵的!”
“你闭上嘴吧,小心虫子飞进去!”
这阵子遇到太多事情,每天都心情沉重。现在抛开一切痛快游玩,爱德华顿时有种重生的感觉。
玩了大半夜,两人停在巿郊的山丘上。佛烈德毕竟还没有完全康复,疲惫地躺在地上休息。
爱德华静静俯瞰这个他出生长大的城巿。大部分的民宅都已经熄灯,只有商业区还是灯火通明。
这是个繁华美丽的城巿,虽然不像首都安提柯那么优雅,各方面的建设都是一流的。
只是,在那些黑暗的巷道里,又有多少悲剧在上演呢?
“你昨天说不想再当黑衣骑士,是怎么回事?”
本来以为佛烈德已经睡着了,他却闭着眼睛冒出这句话。
爱德华把害死莱德曼夫人的事告诉他。原本已经放松的心情,现在又难受起来。
“真可怜。”佛烈德说。
“我知道啊。她被迫嫁给那种人已经够倒霉了,然后又这样莫名其妙死掉。可是……”
可是什么?他还有什么话可以辩解呢?
“那位夫人的确非常不幸,但我指的是你。到了这个年纪才明白『后悔』的滋味,一定很难受吧。”
没错。
爱德华从小处处以自我为中心,认为自己永远都是对的。甚至在学校闯了祸被开除,他也认为是院长小题大作。
直到此刻,做了连自己都无法接受的事,一想起来就恨不得狠狠搥自己几拳,这种痛苦比被文森丢去撞墙还要难受。
“老实说我不赞成你放弃当黑衣骑士,但我是你的保镳不是父母,没有立场告诉你该怎么做,只是你最好早点习惯现在这种感觉。因为人是注定要不断犯错的东西,只要你还有一点人性,这辈子就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后悔。”
“那你也有后悔的事吗?”
瞬间,他看到佛烈德眼中闪过强烈的恐惧,然后又硬压了下去。
“当然喽。我向来用最高标准要求自我,一旦没达到标准就会认真反省,所以才会成为师长心中的优等生,还差点得到苏美尔奖呢。”
爱德华很想问他到底在后悔什么,但佛烈德这串废话就表示他不想说出真心话,而他不想说的时候,就算把他嘴巴撬开也没用。
“随便啦。反正法列的研究已经有进展了,说不定我很快就会变回人类,到时无论黑衣骑士还是吸血鬼都跟我无关了。”
他又想到,“不过法列今天有点怪怪的哩,一点点噪音都受不了。侍女只是稍微发出一点声音,他就破口大骂。大概是压力太大吧,最好给他放个假,免得他研究结果还没出来,自己先垮了。”
这时他才注意到,佛烈德的整张脸都白了。
“喂,你怎么了?身体又不舒服?”
“没事……啊,火车来了。”
在城外的铁轨上,夜班火车窗口透出灯光,缓缓朝乌珥车站前进,就像一条发光的丝带,在黑夜里飘动。
爱德华一时兴起。
“我们去看火车进站吧!”
虽然时间已晚,乌珥车站仍然人来人往。还有个街头艺人在大厅里拉小提琴,吸引许多目光。
因为飞行器实在太招摇,两人费了番功夫把机器藏好。这时火车头正好缓缓滑进月台。
两人悠闲地坐在座位区,看着大批下车的旅客涌进大厅。
“啊……”
佛烈德忽然倒抽一口气,爱德华正想问他怎么了,随即自己也看到那个人,只觉得全身血液都被抽干了。
柔软的金色及耳短发,紫色的清澈双眼,细致的五官。看似纤细弱不禁风的身材,却有种天生的凛然气势。
范恩?温特。
爱德华的童年玩伴,佛烈德的学校室友。
两人连忙躲到柱子后方,免得被范恩看到。
幸好,范恩只在大厅里稍微停留聆听小提琴手的演奏,投了钱之后就提着行李笔直走向出口,完全没注意到他们两个。
他的表情很沉重。
佛烈德低声说:“他怎么会在这里?学校不是……啊!”
两人同时想起,学校已经放假了。
“但是他跑来乌珥干什么?他们家的人已经搬走了啊。”
听到爱德华这句蠢话,佛烈德狠瞪他。
“这还要问?不就是来找你的吗?”
爱德华头皮发麻。
当初离开学校的时候,他还信誓旦旦地向范恩保证,一回到家就跟他联络。结果他失踪两个月毫无音讯,然后回家大宴宾客,却还是没有给范恩打电话。
“呵呵,你惨了,范恩一定很想剥你的皮。”佛烈德幸灾乐祸。
“你少说风凉话了!我至少还先跟他道别才离开,你可是连离校手续都没办就直接蒸发,要是给他逮到,你觉得他会放过你吗?”
佛烈德这才想到,自己也快要倒霉了。
“还不是因为你……现在怎么办啊?”
能做的只有一件事:远远地跟在范恩身后,确保他的安全。
温特家的宅邸其实就在贝尔庄园附近,自从温特家搬到南方的巴伦港之后,屋子已经很久没人住了,只有几个工人和女仆一年两次进去检修打扫。
范恩不太可能立刻回去老家,今晚应该会在旅馆过夜。
他们看到范恩在路边招了一台出租车,司机下车帮他拿行李。看到司机的脸,两人立刻脸色大变。
“文森!”那令人厌恶的气味,他们一辈子也忘不了。
两人正想冲上去把范恩从车里拉出来,出租车已经以惊人的高速开走。
“该死!”
跳上飞行器狂追出租车,从后车窗可以看到范恩惊慌的脸。
坐在一台像疯牛一样横冲直撞的车上,惊慌是必然的。
爱德华咬牙切齿。
非让那台车停下来不可!
才刚起了这个念头,出租车就连爆了两个车胎,在路上打滑蛇行了一大段,才勉强在撞树之前停下来。
“你搞什么鬼?要是伤到范恩怎么办?”
佛烈德毫不犹豫认定爆胎是爱德华造成的。真不愧是狼一般的直觉。
出租车的挡风玻璃瞬间爆开,文森拖着范恩飞了出来。
“嗨,两位,好久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