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是常见的。
黑暗是一个终止符,天黑的时候人们停止劳作,灯灭的时候学者放弃阅读,眼闭的时候老人不再分享经验。
所以黑暗一直都是被讨厌的,正巧又是一个光明的时代,光是主宰,光是神。
就连街边的故事也是,黑暗是令人讨厌的、邪恶的化身。就好像是黑暗停止了一切,是黑暗夺走了一切。
就好像田地里的人散去不是因为视线的受阻,就好像暂时没了书本所有的人便不能继续思考,就好像……是那一双紧闭的双眼带走的生命。
图拉格的眼睛闭着,脸上没有丝毫痛苦的神情,一切就像是那样,那怎么说的……时候到了。
从前他算什么?排除法,首先不是一个活人,那样的状态从屋里层面上讲怎么也不是一个人;那么死鬼?显然这个词只有一种含义能用在他身上,而不是现在讨论的这个意思。
他不是,好像什么都不是,只有现在,像一个平静地离开这个世界的年轻人,也许遭遇意外,但没有那么不幸。
黑暗沉入了黑暗,仿佛不是第一次见到,仿佛心里早就被打好了预防针。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不近人情之事,难道还预示得不够多吗?
那一刻+唐的脑海中涌入了无数的画面,似乎毫无联系。
比如有一个玩偶娃娃,被一根线穿透中心,然后可以被随意地甩来甩去,总之是胜券在握。
还有一个古怪的画面,是母螳螂在蚕食自己的丈夫,后来还有一群青蛙在跳、
青蛙从天而降,就像下了一场青蛙雨。随即,落地之后便开始不停地吐着舌头,上蹿下跳。兴许他们是自己跳到天上去的,于是现在便可以津津乐道。
“他是幸运的,他从来没有对生命抱有过多的期望。有一些人,被信仰蒙蔽了双眼,时常忽略当生命降生于世的时候会伴随痛苦,而当生命开始逝去的时候必定带走优雅……他是幸运的。”
作为监管者,格兰多先生是可以高高在上地点评的。只是好像就连他也会觉得不够,也许是唐表现得太沉默,而让他觉得有些话语不可信服。
天地、山泽……都要比眼前这一切简单,对于他们来说。
只要拥有思维,似乎不可避免地会出现一种情况——知道的越多,便越多疑,偏执者更容易觉得眼前的一切皆为不可信。
格兰多先生又开始了疯狂的解释,他在某一瞬间也许有了一点变化,至于那到底是什么,实在是不可知。
“悲伤也不过是一种常见的情绪,困与接触这片大地的躯壳,只要忍受一会儿,那些就没什么大不了。”
……
“这不是一个坏结局,对他来说,因他所犯下的过错与贡献不成正比,得到一个凄惨的结局也很正常。”
“但相比之下,你就做得很好,至少比原本你在他影响下做得更好,你也会变得更好的。”
唐终于回过了头,瞪了他一眼。如此失礼节的待遇,是格兰多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上一次更接近的时候是雷蒙德来检验成效,但最终什么都没有爆发出来。
“你们要我做的事情我已经做完了,请问我可以回去了吗?”
格兰多有一小会儿愣住了,不过看上去不是因为他还有什么事情没有讲完。说不定就与天使一样,是一种本能——天使们通常都拥有相较于其他物种更多数量的本能。
到现在,他的本能已经将他整个人都控制住了,思维已经退居到第二位,所以也不难怪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自己的反常,甚至可以说的是,即便是到了现在,即便是他愣住了一小会儿,也许他的思维仍然藏在某一面墙之后。
“是的,雷蒙德吩咐过,完成了你就可以离开。不过我们建议你先回到圣殿,那里会有接下来的安排。”
“建议?”少年反问道。
格兰多没有说话,这在他看来算不上什么坏事,争强好胜不过是年轻人的通病。而还能在这种时刻犯病,至少比失去一切的沉默要更强。
他甚至会觉得古怪,因为这少年眼底流淌着的情感似乎并不该让他在这种时刻还有那一点点小“报复”。当然了,这样的报复根本就无关痛痒,谁都知道的。
这个少年这么多天的表现很让人以外,他总会做出一些不合常理的举动,有时候以为他会闹,结果他起了个头忽然就安静了下来。但那也不是怂,他分明没有退缩,从眼睛里就看得出来,这个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藏。
不合理,或者不如说不知道这个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所以与雷蒙德不同,格兰多从来都没有那么自信。
“格兰多先生,您从生来就叫做格兰多吗?”
好像与往常一样,少年忽然抛出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但是同那些以往来讲,有一个最突出的变量——今天可没什么训练要做,自是不必找没用的借口拖延时间。
不过拖延时间也不能够逃避应该做的事情,聪明的孩子都知道。这孩子很聪明,所以他更让格兰多觉得……有些不一样。
格兰多本来能有一些话可以说,不过沉默之后,他至少能变得更加像自己了。所以他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但这个时候唐并没有看着他,也如同小时候常常听到的故事一般,正常的人类背后是没有第三只眼睛的、
好吧,他不在乎,一点也不在乎,谁都看得出来。
王座的实力是毋庸置疑的,这一点不需要如同光明一般被供奉起来才能证明。【错】永远是这世间最不可被小区的力量之一,他可以随意地在洛维斯王国的边界折返,在塔塔西亚的内部送个人更是信手拈来。
唐连动作都没有变过——侧坐在地上,好像面前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他缅怀——但他同样能感受到变化。
地面不再冰冷,换成了红色厚毛毯,多股揉成的粗线刺激着他的感官,不过并不是粗劣的感受。
柔软的和声打破了宁静,但是歌声……歌声总是不同的,唐从很久之前就这么认为。
那半截雕像就在眼前,还有从上空圆形窗户照下来的光。
圣殿的总殿大厅,不止一次地来过这里,但在唐的记忆里,上一次来还是一切陌生却并不带有好奇的第一次。
“昼夜混沌不分,我有吾剑;深渊一断,妖日当扫。光明重回大地,正道之光自当永存。”
——不是门外的唱诗班,深渊来自背后的一名男性,用富有节奏感的声音唱着某一段虔诚的口号。
歌声的背景是温暖的,这段话却让唐不寒而栗,那一股预感在背后看不见的黑暗中,一次次低喊着它的名字——
“不详!不详!”
如同不能回头的鬼故事,一旦用自己的眼睛去看清那一切,画面中将是无数只长着犄角的小鬼在摇着火把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