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亮,整个风陵渡完全的浮动在硝烟烈火当中,喊杀声也渐去,烽烟被凛风吹拂弥漫在低空,空气中亦有淡淡的血腥味传开。
乔半山也在这个时候苏醒。
比梁康当初遭受的伤势程度稍好。
后背被狼牙棒搅碎肌肉产生的伤口在抽搐、扯绞,疼痛几乎可以将乔半山的血气搅混,汗水自风雷手额角下滴,浸扯透衣,黏沾成一团。
能给梁康稍微欣喜的是乔半山神志清晰。
“这是为什么?”
乔半山死死盯着梁康。
梁康看了看乔半山半响,随后开口:“应天府所造成的伤势在靠近洛阳的时候基本痊愈,伤势无碍,自然要寻找脱身机会。之前我就说过,未痊愈之前不会尝试脱身,但痊愈了就另当别论,事实而言,如果不是殿下,或许早就脱身也有可能。所以在风陵渡机会产生时我便不会放弃。至于救你,首先是因为沿途你风雷手照顾过我和殿下,虽然这种照顾是建立在我活着,你能复命将功折罪基础之上,但我还是感激,所以现在我救你,照顾你。其次是赏识你,虽为对手,但你有胆有义,沿途也并未见滥杀无辜,至于辽东之事,那是战争,没得选择。我不怪你”
“就这么简单?”
“当然还有其他原因,我想收服你”
“哈,哈哈……”乔半山笑。
梁康也笑:“不要急于否认或者表达自己的立场,出应天府后我们在船舱有过交谈,我阐述了我的立场及其对你的惋惜,但有一件事你是不知道的,钟宴早就跟随了我”
嘲讽的表情瞬间凝结在乔半山五官,或许是因为情绪激烈的波动,面部肌肉抽搐着。
梁康不疾不徐的继续:“自码头上岸时我便知道巡检司有人抵达风陵渡,钟宴定然也在其中,钟宴是没有加入巡检司,属梁府私人力量,我这么说你能明白的。所以想在风陵渡一网打尽你们,可惜发生了匪乱,只能见机行事。
没必要破口大骂钟宴卖主求荣之类的话语,这是浪子回头,终归正道,女真大军如果杀入中原,生灵涂难,民众所承受的比沿途我们所见更要艰难几十倍,数百倍。钟宴想着的是劝服你们。之前担心打草惊蛇,锦衣卫并没有对运河沿线女真细作发动围剿,如今我脱身,锦衣卫会无一漏网的横扫所有活动点和格杀、擒拿细作,此番你们算是彻头彻尾的失败,想想回到辽东会承受什么?不会有侥幸,女真处心积虑建立的走私商道被破坏,多奎遭擒,运河沿线能搜集情报的细作悉数捉拿。你们的结局是家人为奴,你风雷手多半也要会被军法处置。”
乔半山五官肌肉依旧拧搅着,目眦欲裂。
梁康顿了顿,再度开口:“和汉人一起,堂堂正正的做你的风雷手,不讲为天下黎民苍生,只为一个道义,很难选择吗?很丢人吗?还有,或许你、韩楚风、费褚早就成为女真人眼中的无耻叛徒被列为缉拿格杀的对象,钟宴选择了我,我便要让钟宴安心,在应天府的时候就让锦衣卫自辽东转移出钟宴家人,顺带还有韩楚风、你风雷手及其费褚家人,算算时间已经过四十多日,应该有眉目了,这不是要挟,是让你们没有后顾之忧,当然你也可以理解为要挟。”
“你……”
“钟宴说我是小人、怪人,后来又说我是好人”
乔半山彻底的败给了口若悬河的梁康,神情萎靡!
“好好疗伤,有的是时间思考,真要过不了心里的坎,等你伤势痊愈,出风陵渡之后可以选择同家人隐于山林或城市,不会有人打扰,只要不为非作歹即可。”
乔半山看了看梁康,没有说话。
始终支棱着耳朵聆听的殿下朱慈照茅塞顿开。
又是敬佩梁康又是感动。
原来梁康早就可以脱身,但为了自己安危假装伤势未愈在等待机会。等完全明白梁康对乔半山的用意,朱慈照顿然感觉乔半山也没自己内心深处所想象的那样恐惧。
心情大好,一夜未眠的朱慈照天色大亮时昏昏沉沉睡去,期间乔半山始终不语。
大明殿下睡眠正酣,梁康石破天惊的开口:“知道为什么要激将法致使你传授拳法给朱慈照,就是为了挂上一个临时师傅的名号替你们保命,渡过朝廷这一关,如今殿下无忧,皆大欢喜,如果你风雷手还执迷不悟,只能说人如一块茅坑的石头,又臭又硬”
“混蛋,谁是茅坑石头”
“你是”
“我不是”
“那就跟了我”
“不”
“那就是石头”
“你”
…………
“我想想,好吧”
“这就对了,不是石头”
光线穿透烟雾自破败窗户洒落进来时梁康的情绪也好到了极点。
先是钟宴,如今是风雷手乔半山,都快凑齐个‘四大名捕’了。
内息的运用疗伤乔半山远比梁康出色高明,此时身处在日光中的乔半山气色也比较昏迷之时大有改观。
“怎么进入应天府伏击又将我转移出”梁康问了一个自己始终没有推导出线索的问题。
乔半山摇头;
“是有人找上我们,直接同费褚谈话,有令牌,随后自运河河道带入应天府,是从画舫进入,传送出你要经过区域信息的也是那人,事后则是从货船将其转移而出。”
“从花船进入应天府”炸雷一样的消息。
事发当日时逢花魁大赛余温还在,大量画舫自河道来来往往,流连往返到深夜的不在少数,高明!
“对方体形?”
“瘦高,准备货船之后再无出现,随行人员都是对方安排,是死士”
梁康没有深入的追问,知道的,乔半山已经和盘托出。整个事件前后对手一如既往的表现出了心如毫发的谨慎细微,也猜测乔半山等人一旦伏击失利暴露身份的可能,没有直接出面。
一个令人头疼而绝对不能小觑,狼一样狡猾、隐忍、凶狠藏匿在暗处的对手。
“应天府还有一只狼呀”梁康感叹一声。
乔半山面有歉意。
很诚挚!
内心虽然依旧有别扭,但梁康收服钟宴遂即安排转移家人,其中有逼迫的成份在内,却也让人感动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