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想回去了?“瑞文偏头看着自己的助手。
“反正地球已经毁灭了,我已经没法回到原来的世界里去了。”查理看向天花板。
“既然如此,不如离开这里,到另外一个星系里去。如果能做到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瑞文一时没法分清对方究竟是不是在扮演。
“总之,先去干掉那家伙再说吧。也不知道那颗‘深空之眼’几斤几两,但要是真能夺取祂的力量,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末日很快就要再次到来,他心想。
多一份来自外空的力量,或许能够打破十二个未来的僵局也说不定!
“瑞文,别把自己憋在个小房间里。”查理站起身,一下拉开了船长室的窗帘。
“你看,天气多好啊!虽然地下总是有那么点暗,海风听起来也有点吵。”
一缕灯塔的光芒从窗外跳了进来,化作两颗色彩斑斓的星星,牵着手,在房间内跳舞。
查理背光的笑容映在瑞文的眼底,依旧无比灿烂,让人心安。
有那么一瞬间,瑞文甚至萌生了这样一种念头。
能再见到他可真好啊!
两个午夜过后,高傲挺拔号正式启航了。
船工们将哭螺号子吹得震天响,女人抱着孩子们在码头边上送行。这是伊洛克岛在香蕉战争后离港的最大的一艘船,对于所有人来说都具有别样的纪念意义。
“我很快就会跟上你。”教授来为瑞文送行,把那盏一直放在棚子下方的小油灯给了他。
“要是想在午夜里读书,注意光线不要太暗。”
其实,暗不暗对我来说没所谓。
瑞文心里想着,点了点头。
在码头送行的人群中,他看见了厄索娜,老布尔的妻子。他们的儿子,孙子,以及刚刚出生没多久,被孙媳抱在怀中的小曾孙。
“给我出来,你个老糊涂!”厄索娜在码头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喊着。
“你连你的曾孙子长什么样都没看着呢!”
老布尔在船尾处看着海,站在厄索娜看不到的地方。
“那娘们儿!”他朝海里啐了一口,立刻有鱼聚集起来抢食。”
“不过是去斯皮莱特岛玩玩,就紧张得和伊洛克岛快沉了一样。”
“你去过斯皮莱特岛?”
“我从前可是跑货轮的啊!”老布尔拍了拍胸脯。
“群岛的每一个角落都像我的家一样,就连吉西人的地盘我都去过。那里有一座很大的硫磺火山,经常喷出黄绿色的烟雾,非常呛人。斯皮莱特岛周围全是树,当地人管那种树叫德曲树,不允许任何外人触碰它们。”
“德曲树?是来自于德曲人吗?”
“不,德曲人这个名字来自于德曲树。这种树长在水里,在海床上扎根数十米。德曲人把这些树称呼为他们的祖先。”
“管树叫祖先?”
瑞文想起了法尼尔区的德曲村。在那里,他可从来没听说过有把树当成祖先的习俗。
“对,管树叫祖先。他们坚定地认为自己和其他人类不是同一种生物,不屑于与他们为伍。”
在法尼尔区,德曲村的德曲人们还在努力争取选举投票权呢!
梅乐斯轻巧地跳上了船舷,眯起眼睛,毛发在海风中拂动。
“哎,你看你这,毛都有点打结了。”瑞文伸手挠着梅乐斯的脖子,小铃铛一阵叮叮作响。
“改天得给你洗洗了。你应该不怕水吧......嗯。”
他突然想起,自己养了玛丽那么久,居然从来都没洗过猫!
“玛丽看起来不需要洗,毛发总是那么油亮顺滑,是因为哈斯特尔品种不同吗?”
瑞文刚一落念,查理就从身后环上了他的脖子。
“喂!搞什么鬼啊!”瑞文险些想来个过肩摔。
“看!那边。”查理的手臂越过他的脖子,指向远方。
“那是鲸鱼的水雾吗?”
“我看看,好像是。这一带有鲸鱼?”
“有是有,但快给捕光了。”老布尔在一旁插嘴道:
“如果不是捕鲸船,最好不要往鲸鱼边上靠。这一带的鲸鱼已经认识船了,它们会把船当成天敌攻击。”
瑞文定睛看着那片水雾。它看起来并不是白色的,而是和海面一样的深琥珀色。随着一阵阵水雾飞起来的,还有许多活蹦乱跳的小鱼。
“看起来是挺新奇的......但你稍微兴奋过头点了吧!”瑞文扭动脖子,试图把查理从身上拨拉下来。
“瑞文,你忘了吗?我从来都没看过外面是怎样的。”查理在他耳边说道。
“嗯?你不是......哦,我懂了。”
瑞文放弃挣扎,趴在船舷上看着海浪。许多形状奇特的鱼儿游向船尾,被海流推进拖网里,蹦跳挣扎。
过了一会,他让查理去帮自己收网,拉上来满满一大网鱼。
“这片海给养好了啊!”老布尔感叹道:
“在我当水手的时候,这个季节可捕不到什么鱼。战争打完快一年了,没什么人捕鱼,大海又回归了原来的样子。”
“金!过来,这里需要个厨子!”
眼见黄昏开始闪烁,瑞文放下跳板,让对面的小伙子过来做饭。当金踏上高傲挺拔号甲板的时候,整艘船都摇动了一下。
“来,咱们把炉子放在这,锅架在上面,用船上的轮机加热。火候可能会不太好控制,但以你的技术,应该没问题吧。”
自己已经很久没吃过小伙子做的海鲜了。
扇贝浓汤熟悉的香气很快就飘进了瑞文的鼻腔。他贪婪地吸了好几口气,怀念起了从前。
想当初,刚来到这个世界的自己最讨厌吃鱼,就连看见鱼类都有种生理厌恶。
但如今,这股香味却联系着他再也无法返回的过去,他曾经身而为人的好日子。
晚餐是一大锅奶油色的扇贝浓汤,用椰子油轻炸过的鳐鱼排,烤得喷香的虚海乌贼和从岸上带来的食蛇树果实做成的布丁。这种果实的果汁能够熬出一种黏稠的甜味胶质,有助布丁定型,吃起来弹牙可口。
一家人坐在甲板上,美美地享用着这顿丰盛的饭菜。瑞文没把嚼碎的食物吐进海里,打算等第二天再慢慢清理。
这是他们第一次团聚。炉子的火光微微跳动着,猫儿们围坐成一圈,摇晃着尾巴。
“导演,这一切还在你的预想中吗?”
瑞文攀上了望台,嘴里嚼着一小片食蛇树果实的果肉,感觉舌头在果子的微毒影响下有些发麻。
他举起手提摄影机,代替望远镜看向远方。伊洛克岛的灯塔成了一个斑驳的小光点,远处,群岛的繁星连绵成片。
他轻轻叹了口气。
“听着,我不知道你最终的目标是什么,但只要你不动我的家人,不,只要你不直接影响我的家人,我就不会对你发火。”
“我明白。”
“就算他们自愿也不行。”
“我知道。”
“真敷衍......现在要去找你的锡沃宝藏咯!希望那真的是什么好东西,要是能对付‘深空之眼’就再好不过了。”
高傲挺拔号贴着近海,循着灯塔光晕的边缘慢慢航行,一群猫咪开船开累了,就换下来休息,换上另外一群,分工井井有条。甲板上全是团在一起的各色毛球,还有几十对眼睛在夜里发光。
斯皮莱特岛距离伊洛克岛最近的路途大约三百海里。高傲挺拔号以十五节的中速缓慢前进,也仅需要一天左右的时间就能抵达。
在午夜将尽的时候,斯皮莱特岛的灯塔亮点就已经出现在了摄影机的镜头内。
“这座岛不比伊洛克岛小多少,而且的确全都是树。”
从远处看起来,整座岛都是深绿色的,岛上凹凹凸凸,看起来群山林立,岛屿的中心地带有座大山谷,夸张地凹陷了进去。
“别被它的表象给骗了。要知道,这座岛屿上可都是平地,所有这些凹凸不平的都是树。”
“那些像山一样高的也是树?”瑞文惊奇地看向老布尔。
“都是树。这里的树很多已经长了几百年,而且长得很快,用不了多久,这些‘山峰’就会变得更高。德曲人会在树上造房子,住在‘祖先的怀抱’里。”
“这么些年过去了,我不确定他们还会不会拿长矛捅外乡人的屁股,如果想在沙滩靠岸,别碰他们身上的码头。”
斯皮莱特岛很快就完全展现在了眼前,无数笔直的树干耸立在平坦的岛屿上,潮水冲刷着树根,似乎已经将岛屿本身完全没过。
“涨潮了。潮水来的时候,岛是会被完全淹掉的。在退潮的时候,德曲人的船都会搁浅在地面上。所以他们有句老话:‘陆地上撑船’,意思是不要磨蹭太久。”
高傲挺拔号吃水太深,没有办法像那些小船一样“上岸”。况且,要是退潮,整艘船搁浅在岸上,那可就有些尴尬了。
“下锚,放下小艇。”瑞文吩咐船上的猫儿们。
“查理,你跟我划船过去,我们去会会那群住在树上的人。”
说完,他将一卷缆绳抛给查理,看着对方从影子里伸出腕足接住。
“对了,伙计们,我提醒一句。”正在甲板上放钓竿的老布尔冲着小艇喊道:
“别在有树的地方停留太久!”
小艇上的缆绳连接着高傲挺拔号。瑞文和查理一人坐在船的一头,缓慢地划桨,直到无数水中巨藤出现在他们的身侧。
这些树藤是从这些长得笔直的巨树树冠上垂下来的,上面开着大团大团紫红色的花,结着小小的梨形果实。树梢上果然布满了德曲人的树屋,同样呈现梨形,就像放大版的树果一样,用绳结,锚钉,铁皮和木板与树枝连接,树干上环绕着一圈圈木楼梯,通向水面的浮台,一叶叶小舟漂浮在浮台边缘,显然就是这些人的交通工具。
“也不知道朗.乔.锡沃具体的藏宝地点是在什么地方。”瑞文嘟囔道。
这座大岛在老金币上只占据了零星一点,而那个凹陷的标记几乎能占据整座岛在浮雕上五分之一的面积。
“不过,锡沃能留下这么一张地图,说明他有把握掌握地图的人一定能把宝藏拿回来。”
这时,他的脑门忽然挨了重重一下。一颗圆溜溜的东西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骨碌碌地滚到了他和查理之间。
岸上的几个德曲人小孩哈哈大笑起来,随后又迅速奔逃向各自躲藏的树屋,从树洞里探头做鬼脸。
“这些真的是德曲人?”
瑞文在看清他们的外貌后瞪大了眼睛。
这些孩子的身上没有法尼尔德曲人那样的鱼类特征。他们的皮肤泛着淡淡的棕色或绿色,还有着像树皮或叶脉一样的奇异纹路。
紧接着,他听见了一阵口音浓重的训斥声,几乎快让人分辨不出这是黑语。
孩子们的母亲大声训斥起了不听话的小孩,将他们赶到了高处的树梢。过了一会,几名划着小船的德曲人载着满船鱼获悠悠从他们身边经过。
这些人的皮肤不是绿色,就是棕色,和树木的颜色完全一样!
“莫非......”
想到这些人认树为祖先,瑞文心中不禁有了联想。
越来越多的德曲人被小船吸引了过来,白人的皮肤在他们眼中相当显眼陌生。他们看两人的表情仿佛正在看着另外一种生物。
“这座岛上似乎没什么文明人,看起来比吉西人住的地方还要闭锁得多啊。”
忽然,所有的德曲人都在同一时间转移了注意。
瑞文循着他们的目光,看向了一栋建在高数上的小屋。
几名德曲女人抬着一具盖满树叶的尸体,慢慢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那是一位老人,面部像树皮一样坑坑洼洼,手臂上遍布树疖,毛发中间甚至还夹杂着嫩叶。
看起来,就活像一个即将完全变成树木的死人!
扑通!
随着水花溅起,那具尸体被德曲女人们从高树上丢了下来,砸入水中,咕嘟咕嘟地冒了一阵气泡。所有的德曲人都安静了下来,目光直视着水中的一圈圈涟漪。
“他要变成树了。”其中一个人低喃道。
伴随着越来越多的私语声,水面下方逐渐抽出了一条嫩绿的新芽,慢慢延伸出了一小条分叉。
“他变成树了!他变成树了!”
德曲人们兴高采烈地欢呼着,仿佛过节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