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翔紧紧的盯着台上的女子,青衫鼓荡,水袖飘忽,温良谨顺,德言容工,相夫教子,勤俭持家,支撑着戏台上故事中不足为奇的平淡的日子。虽然桃李不言,却有着细腻柔婉的闺中情愫和绵长如缕的缱绻愁思,柔和的唱腔亦真亦梦……
台上的昭儿完全融入到了云磊的唱腔中,跟着商量好的故事不断地酝酿着感情,她为什么感受到了云磊在用唱腔诉说着自己的一方心事,一方无人知晓的悲苦,人物中带有的思乡之苦,离别之苦,相思之苦,苦涩的泪水不自觉地就流进了嘴里,混着妆容的颜料,苦涩的味道。
音律由悠扬转为铿锵,昭儿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过来,甩了水袖,慢慢的退到出相门处,等候角儿上场。未见人先闻音,短短几个字就将在场的所有宾客的掌声囊括怀中,比刚才青衣的惊艳更加的引人入胜。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入将门,看着即将上场的是那位角儿,又练就了不一样的功底。
入将门帘掀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红彤彤的脸谱,表演的应该是富有血性,勇武刚强的英雄,然而看着宽大的戏服下面单薄的身量,应该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众人少许有些失望,并不是名角儿的亮相,遂谈笑继续,昭儿有了一时间的慌张,望向云磊的方向,只见云磊并未受观众的影响,踩着节奏,站定台中,甩袍摆手,音律停,瞬间的寂静,随后的声腔彻底的征服了所有人。本应就是花脸或者是红净的唱腔,却生生地让人听出了所有的行当的配合。
喉、鼻共鸣音行腔送字取生之柔和,拖腔咬字取净之犀利,归韵上取老生之沧桑,三位一体,生起净落,刚柔并济,运用刚健敦实的花脸功架和勇猛威武的武生气派,将此故事中的人物稳健、凝重和非凡的英雄气度表现得淋漓尽致。一段将罢,深沉有力的虎音念白之后,唢呐声穿透空气,再起唱腔干板跺字,听起来比花腔要秀气悠扬,却有豪放劲拔,尤显遒劲奔放、深沉苍重,一副高亢浑厚的好嗓子,真真是余音绕梁,不绝于耳。
众人还沉浸在红净戏中未缓过神,音律又起,温柔悠扬,标准的正宫调激荡着耳膜,连一旁休息此时三庆班的台柱陈先生都放下了手里的茶碗,望着台上的旦角,认真的听了起来。却未见旦角张嘴,声从何来?
一旁的云磊吃惊的看着闭紧嘴巴的昭儿,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接收到昭儿笃定地眼神,此刻的信任已经超过了思想,唯有继续唱下去,无从选择。云磊此时的嗓音刚劲嘹亮,脑后音纯正,唱法属阳刚一路,满宫满调,调门丝毫不降,却带有了少女的娇羞,提腿踢长袍,手握衣角,又有种刀马旦的风采,所有人都看着云磊一人分饰两角儿,将一段绵长的英雄美人的爱情故事展示的淋漓尽致。
一曲罢,满场寂静,迟迟未响的掌声在众人回味中雷鸣般的震动,殊不知此时台上的俩人早已汗湿了戏服,听到了喝彩才慢慢放松了自己的神经,四目对视,微微的笑了,没有兴奋的高呼,没有成功的喜乐,只是携手走到台前,拱手祝寿,便从容的走到了幕后,出相帘落,昭儿紧张的双腿一软,堪堪的从戏楼的台子上栽了下去,云磊赶忙去拉,却只见到昭儿栽在了一个军服加身的少年怀中。
“对不起,对不起!”昭儿急忙起身,轻轻的扑簌着被自己撞皱了的军服,连头都不敢抬起,也知道面前的这人是个有头有脸不能得罪之人。九翔伸手拉过了昭儿站在了自己的身后,定睛的瞅着对面的云磊,云磊也并不是弱的望了过去,想要把昭儿拉回来,却缺少了身份,半晌未见有人说话,直到云平赶了过来,一脸的汗水,仿佛刚刚跑过了几里路一样。
“云磊,跟我走,快!”云平没有看到九翔和昭儿,只是上来就拉着云磊,边脱戏服边往后门的方向走。
“站住!”九翔一声厉喝,吓得身后的昭儿跟着抖了一下。
“这位军爷,不好意思,我们有点急事!”
“红净戏已经被禁,听你的唱腔应该是程班主的亲传,难道你不知道程班主的遭遇么?如果你活腻了,请不要连累别人!”九翔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你什么意思,我师父怎么了?”云磊甩开了拉着手的云平,惊诧的看着九翔。
“师父很好,云磊我们回去说,快走吧!”云平急了,很多事情此时不是细说的时机。
话未说完,前面传来了枪声,和推搡叫喊之声,九翔皱起了眉头用力的瞪了云磊一样,转身拉起昭儿往前院走去,谁知昭儿并未挪动地方,只是倔强的盯着九翔,无奈之下,九翔丢下昭儿急忙往前院走去。
云平见九翔离开,自知此时的秦香阁已经不能随意离开了,扑通一声跪在了昭儿的面前。
“昭小姐,看在云磊和您交好的份上,无论如何请保住他的性命,云平这给您磕头了,来生做牛做马报答您!”
“不是,这究竟什么情况啊,一个红净戏怎么就惹上了这么大的麻烦!”昭儿看着脚底下不停磕头的云平,又望了望一脸茫然的云磊,心里也没了主意,着慌乱的世道,怎么随时都有人命的威胁,现在又是自己身边的人,如何是好。
“昭儿,赶紧跟我去前面。云磊赶紧藏起来,无论如何不得出现,否则性命不保,谁也帮不了你!”正当昭儿束手无策之时,孟梦顺着台门看到了大家,拉起昭儿的手往前院奔去,只留给了云磊这样一句话。
云平爬起来就拉着云磊往试衣间藏去,两个瘦小的孩子窝在衣服堆里,云磊透过木制戏台的缝隙,看着外面被官兵包围的秦家大小,前面跪着的三庆班的演员们,个个吓得发抖。他看到了一个尖声细语的太监,挨个指着三庆的兄弟们训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