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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事,义父,你快去吧。”若水脸上露出微笑,目光盯住那条火焰中的毒蛇,其实那蛇并未完全长成,下半身仍然和尸身血肉相连,被火一烧,挣扎不出,蛇头蛇身不停的扭动,发出“嘶嘶”叫声。

那壮汉看到这情景,只吓得胆都裂了,紧紧闭上了双眼,再也不敢睁开。

若水也闭上了眼睛,用心感受身体内的蛊毒,指尖的那一点麻痒沿着指尖,开始向上蔓延,来到手腕处,再继续向上攀升,只这一会儿功夫,她已经迅速判断出这蛊毒上升的规律,右手金针倏地落下,正扎在左臂正中那点麻痒之处,只觉得左臂处一阵剧痛,拔出金针,一股极细极细的黑血竟然顺着那针孔激射而出

黑血流出之后,若水觉得那股麻痒的感觉再也不复存在,她看着金针尖端的黑血,送到鼻端一嗅,只觉得一股浓腥之气隐隐混着点甜香,不禁点了点头,松出一口气来。

原来是它!

这时屋中婴儿的尸身和那条毒蛇已然全都化为灰烬,若水站起身来,迅速走到门口,只见周青正指挥着众人安排火化遗体一事,而屋外还有刚发现病状的患者,正源源不绝的送进门来。

“义父!”若水叫了一声。

周青闻言,急忙赶了过来,问道:“你怎样?可觉得肚子痛?”

“我已经想到了治疗的办法,义父,快取雄黄酒,烧热后给所有人服下,记住,一定要喝热酒。”

周青听了,不由得半信半疑,只是饮用雄黄酒?就这么简单?他想起方才所见的可怖情形,兀自觉得胆寒。

“水儿,这法子当真管用?”

“义父,照女儿的话做,快!”若水催促道,再晚一刻,那些毒蛊的卵就会孵化而成虫,开始啃噬人腹里的器官血肉,到那时纵是神仙在世,也救不活了。

周青马上吩咐所有的伙计,把店里所有的雄黄酒全都烧热,然后给患者们一一服下,就在这一会儿功夫,仍是有数人被腹中的毒蛇夺去了性命。

若水看在眼中,对那下蛊之人的恶毒心肠,愤恨无比。

患者们服下雄黄热酒之后,过不多时,只觉得腹中疼痛越加剧烈,竟像是有无数把小刀子在肚子里绞剜一般,什么叫做肝肠寸断,这时候人人脑中都浮起这四个字来,可偏偏痛到了极处,神智还异常的清醒,竟是想晕过去也不可得。

病人的家眷们见了这种情形,脸上无不现出怒色,齐齐站起,把周青团团围住,找周青讨一个说法。

周青脸如白纸,见众人群情激涌,额上冷汗不停的冒出,只是不停的说道:“大家不要激动,稍等片刻,请稍等片刻。”

众人哪里肯依,眼见自家亲人命在顷刻,更是恼怒,有性子急躁的已经一把抓住周青的衣襟,举起拳头就要动手。

“这治病的法子是我出的,你们要找人偿命,找我!”

一个清清冷冷的少女声音响了起来,宛如冰泉流水,韵韵有声,众人一齐转头瞧去。

只见一个身穿锦缎红衣的少女扶门而立,面如白玉,粉光若脂,仪容端庄高贵,让人不可渎视。

登时有人便认了出来,“神医仙子,是您老人家?”

“是楚王妃,柳大小姐!”

“仙子,您方才说这法子是您老人家出的?那我父亲有救了,一定有救了!”

若水点了点头,她只觉得头晕目眩,有些站不住了,只能伸手扶住门框,指尖用力的发了白,这才保持没有摔倒在地。

这蛊毒非同小可,虽然仅是在她的手臂处转了一圈,并未扩散到她全身,她仍是有些吃不消,加上昨夜体力消耗太大,刚才又拼尽全力集中全部精神去救治那名孕妇,这时心神一松懈下来,只想闭上眼睛,好好的睡上一觉

众人却没注意到她的不适,见她点头,脸上齐齐露出欢喜莫名的表情,他们都知道若水医术如神,她既然开出了良方,自家亲人定当有救,于是纷纷散了开去,又去照顾自家的病人。

扯住周青衣襟那人也讪讪的松开了手,对着周青连连道歉,周青摆摆手,示意无妨,目光看向若水,见她脸色苍白,神情疲累之极,身子像是被风吹拂的柳枝,摇摇欲摆,不禁担忧起来,刚要上前替她把脉,忽听得旁边有人“哇”的一声,呕吐出来。

紧跟着这边哇的一声,那边呕的一响,所有服过雄黄酒的病人齐齐呕吐起来,吐出来的全是黄黑色的浓液,粘稠腥臭,还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奇异香气,闻起来极是诡异。

一时之间,满室都弥漫着这股难闻之极的气味,就算是没有得病之人,也差点忍不住要跟着作起呕来,周青也觉得腹中翻涌,忙令伙计们大开窗户,把所有的房门通通打开,散发气味。

若水见了众人吐出来的液状物,终于放下心来,知道这雄黄热酒果然是这阴蛇蛊毒的解蛊良方。

就在众患者刚刚吐尽了腹中之物,大门外脚步声响,走进来一位身穿麻衣的少年,年纪虽轻,但神情飘逸,一派世外高人的风范。

“谷神医……”若水见了他,更是松了一口气,这许多病人蛊毒虽解,性命无碍,但是身体各处却已经被毒蛊尽数侵袭过,如果不加以后续用药,只怕会终身瘫痪。

她现在有心无力,这谷永春的到来,恰如雪中送炭一般,以他的神妙医术,定然会为这些病患配制出良药秘方。

若水心中一松,只觉得身体重似千斤,眼皮更是沉沉的往下坠,她扶着门框的手缓缓下落,身子软软滑落。

“柳姑娘!”

谷永春一眼就看到了若水,她的一袭红衣猎猎夺目,脸色却异常的苍白,让他一见之下,心都揪成了一团。

他顾不上满堂的患者,眼中只剩下这个红衣少女,虽然明知道她已经嫁为人妇,可他心中对她的眷念关注,却从未稍减。

他急步对着若水奔过去,终于赶在她摔倒之前,一把扶住她滑落的身体,再次叫了一声:“柳姑娘!”

若水实在是太累了,她缓缓闭上眼,她想睡,只想好好的睡一觉,别的,什么都不想了,不想了……

谷永春见她双目缓缓合上,身体往自己怀里一歪,动也不动,吓得心都停止了跳动,脑中突然冒了一个极为可怕的念头:她死了?

他只觉得自己的手足都变得软弱无力,差点连着她一起摔倒,忙定了一下心神,用力扶住了她,只觉得她身体尚暖,虽然闭上了眼睛,但是呼吸均匀平静,竟似是睡着了一般。

谷永春这才吐出一口气来,暗想真是自己吓自己,她这般高明之极的医术,怎么会让自己有事?

但他还是担心,替若水把了下脉,察觉她果然就是疲累过度,体力不支而昏睡了过去,这才放下心来。

他把若水打横抱了起来,想找一处安静的所在让她休息,但环视四顾,周围都是患者,周青正忙着在帮患者们把脉,并未注意到若水晕倒

谷永春顾不上许多,直奔后堂,回春堂的伙计往来忙碌,谁也顾不上理他,他寻了一间客房,把若水安放在床,替她盖上了被子,深深看她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外面的患者都在急需救治,虽然心中有许多话要告诉她,但现在明显不是时候。

她和他都是医者,知道万事都以救人为先!

谷神医来到外堂,帮着周青一起救治患者,周青见了他,眼前一亮,试探着问道:“请问阁下可是谷神医?”

天下第一神医谷老夫子的唯一传人,在整个东黎国都是赫赫有名,人人都知他一手医术直追乃父,爱穿麻色衣衫,这时见了他的形貌打扮,果然和传言中十分相似。

他先前曾听楚王殿下说要去请谷神医,难道眼前这少年便是?

“神医什么的,可万万不敢当,在下姓谷名永春,请周老爷子称呼在下的名字便是,论起医术,在下不及柳姑娘远矣,这神医之称,唯有柳姑娘才可当得。”谷永春说得十分谦虚,他确实对若水的医术心悦诚服。

周青听了,对他好感大增,都说受益惟谦,有容乃大,听他说话这般谦逊,就知道他的医术必然高明。

谷永春果然不愧是师出名门,他只切过数名患者的脉,就迅速写出了对症的药方,周青又惊又喜,迅速安排伙计下去煎药。

在伙计煎药的同时,回春堂仍然不停的有刚发病的患者送来,周青按照若水教的方法,一概先喂他们服下热雄黄酒,让众人把体内的蛊毒吐了出来,同时派出十数名药铺伙计,把这个方法告诉帝都所有药房药堂的人,只要来了类似病症的患者,一概先用这个法子救治。

等到所有回春堂的患者们都服过药,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谷永春忙出了一身大汗,身上的雪白麻衣也染上了许多污渍和褶皱,他也顾不上清理。

到了晚上,前来就医的患者渐渐减少,但仍是络绎不绝,谷永春渐渐感觉出不对劲来,如果当真是疫症,都是以爆发的形式大规模的蔓延,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有如流水般漫漫不绝。

有了谷永春的帮忙,周青终于缓过一口气来,突然想起一事,“咦”了一声。

“水儿呢?楚王殿下呢?他怎么没和你一起过来?”

他方才忙得晕头晕脑,一时忘了此事,这时游目四顾,没发现二人的身影,不由好生奇怪。

“柳姑娘倦了,我把她安置在贵堂的客房中让她好好休息,楚王殿下说是另有要事,让我先来帮忙救人。”谷永春想了想,终于决定问道,“周老爷子,在下想请问,这疫症究竟是什么原因引起的?为何得了疫症之人这般源源不绝?可曾发现源头?”

周青脸上露出为难之色,他答应了若水要守口如瓶,他考虑了一下,答道:“谷神医,你这些问题,等水儿醒了问她详情吧,老夫什么也不知道啊。”

谷永春点点头,也不再追问。

周青暗暗焦急,虽然已经找到了治疗的办法,但是患病的源头并未找到,中了蛊毒的病人仍是如流水般不停的上门求治,自己的回春堂只是帝都的一间医馆,照这般算来,整个帝都不知道有多少百姓卷入了这场灾难当中?

如果继续发展下去,如何是好?

周青想到的,小七又岂会想不到?

小七正在寻找的就是这蛊毒流传的源头

他这段时间派出了大量的暗卫,在帝都查找是否有新入城的可疑人物,据他猜测,这暗中下蛊之人应该新入城不久,果然,到了傍晚时分,已经有暗卫前来禀报,说是昨夜闭城之前,曾有一支外地来的商队进入帝都,这支商队大约有十余人,领头的是一个背曲腰躬的老头儿,说话发音古里古怪,倒让守城的官兵留下了印象。

但说也奇怪,这支商队进入帝都之后,就像泥牛入海,失去了踪影,小七派出的暗卫打探了许久,仍是没找到一点线索。

这队人行踪如此诡秘,让小七几乎马上可以断定,今天发生的这场蛊变,问题定然出在这支商队身上。

他吩咐暗卫加紧盘查,务必要找出这支商队的所在,同时担心若水,忙赶赴回春堂。

他进了回春堂,发现和午时看到的情景已经大异,门口的百姓早己散去,内堂里虽然仍是坐满了病人,但看上去井然有序,回春堂的伙计们穿梭来去给病人送药,再也没有人死去,也没有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现在回春堂里的大都是新来的患者,服过雄黄热酒之后,再喝了一剂谷永春熬制的汤药,这些患者便基本脱离了危险,小七看在眼里,大是心慰,暗想这谷永春果然是神医,药到病除。

周青一眼看到踏入内堂的小七,忙走过去拜见。

虽然他是若水的义父,但他仍是无官无职,见了楚王必须要行大礼。

只不过他仍是没认出来这个高高在上的楚王殿下,就是当日寸步不离跟在若水身边的那个冷面护卫。

“水儿呢?”小七一把搀起了周青,四面一望,不见若水。

“她昏倒了!”蓦地,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在他身后响了起来。

小七心头一震,猛然看向说话之人,正是谷永春。

“你说什么?她怎么会晕倒?”小七厉声道。

“你自己做了什么,你清楚!”谷永春没好气的道,他目光毫不退缩的迎视小七,“她是累的,累晕的!要不是你、你……哼!”

“本王夫妻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你多嘴!”小七脸色一沉,他知道这谷永春想说什么,可他有什么资格来过自己自己的私事,他看到这谷永春就不顺眼,“她人呢?”

谷永春负气扭开头,不再搭话。

“在后堂的客房中休息。”周青连忙上前打圆场,心想,现在的年青人哪,一个个的都像牛犊子般冲动,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二人还有功夫在这儿拈酸吃醋。

小七再不多言,径奔后堂,一间间客房推开来寻找,终于在第三间客房看到了若水,心中一喜,放轻了脚步缓步进房。

若水沉睡未醒,小七站在床前,默默的凝望着她,她睡得并不是很安稳,眉峰微蹙,长睫轻颤,小七忽然感到一阵愧疚

昨夜,她是真的累坏了罢!

和她相识以来,他最喜欢看的就是她睡着时的模样,她的唇角总是微微上翘,就算是梦中也是甜蜜动人的。

可是眼前的她脸上几乎没有了血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虽然楚楚动人,却让他的心格外的疼痛。

他倾身把她小心翼翼的横抱起来,若水只是皱了下眉,把头往他怀里靠了靠,寻了一个舒适的角度继续熟睡,她的这个小动作让小七的心里一阵温暖。

他就这样抱着她出了房门,迎面正碰上谷永春,谷永春看了眼他怀中的若水,轻轻冷哼一声:

“楚王殿下,永春有一言相告。”

“说。”小七满脸的不耐烦。

“她不能再受劳累,请殿下克制一下自己。”谷永春眼神飘过一边,神情略带尴尬,这种人家夫妻间的事他原本不想多说,但是他今天为若水把脉,发现她体内有一种毒素,和那些病患者同为一类,只是较为轻微,他略微一想,就猜出了原由,对她这种舍己救人的行为更是由衷的钦佩。

这种毒虽然不会威胁到她的性命,却会让她身体虚弱,浑身无力,她之所以昏睡了这么久仍然未醒,就是体内的毒素未除之故,在这种情形下,她不但不能行房,更不能受到半点劳累。

小七两条长眉高高的竖起,这姓谷的小子是什么意思?

他管天管地还管到自己头上了?

他凭什么!

“她是本王的王妃,本王想怎样,就怎样!”小七冷哼一声,不再搭理谷永春,迈步便行。

“楚王殿下!”谷永春知道楚王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赶上两步,将手中的药包递到他面前,“这是永春为王妃配的药,请殿下回府之后,速速派人煎好让她服下,此药一日三次,须得连服十剂,方可把她体内的毒质尽数驱除干净。”

小七被他拦下,正准备发怒,听他说到“毒质”二字,心中一凛,忍不住问道:“她中了毒?什么毒?”

谷永春想起他方才倨傲无礼,本待不答,可转念一想,索性对他直言相告,这样他才会待她温柔一些。

“和今天这些患病的人一样的毒,如果我所料不差,王妃定然是以身试毒,这才想出了解毒的良方,王妃的医者仁心,永春自愧不如!”谷永春低下头,轻叹一声。

“以身试毒?”小七的眼前瞬间闪过了那三角形的蛇头,那嘶嘶作响的毒舌,只觉得像是浸入了寒冰湖中,全身都冷了,“这么说,那个以药酒解毒的法子,是她想出来的,不是你?”小七哑声道。

“不错,这法子是王妃想出来的,永春只不过是配出了后续的解药罢了。虽然王妃研制出了解毒方法,可是她的身体却受到毒质的侵害,如果不服药驱除,恐怕会留有后患。她现在身体虚弱,万万经不得半点风雨。”谷永春把话说得极为含蓄,他相信楚王一定会听得懂自己的意思。

小七的脸果然微微一红,他神色复杂的看向谷永春,谷永春把药包送到他手中,对他深深一揖,然后转过身,扬长而去

小七目光沉沉看着怀中熟睡的若水,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现在他才明白她为什么脸色这么苍白,她明明是极易惊醒的,可是自己抱着她这么久,又和这谷永春说了好一会话,她还是沉睡不醒,原来是这个原因!

她居然又骗了他!

她明明答应他,绝不会以身试蛊,可她还是做了!

小七只觉得自己的胸中憋了一口气,不知道该如何发泄才好。他真想把她摇醒,大声质问她,为何要骗自己!又想把怀里娇柔成一团的她狠狠的揉进自己的胸膛里,好好的疼她宠她。

他站在原地,发了半天呆,凝视着怀中姑娘熟睡的面容,忽然之间,满腔的怒火全都化成了柔情。

他不怪她骗他,不怪了。

她一直是这样的,她认为是对的,她就会去做,而且,她并没做错!

但是,傻丫头,你就不知道你这样做,会让我的心有多疼么?

小七怜惜的吻了吻她的额头,再不迟疑,抱着若水,直奔王府。

回到府中,他把药包丢给小怜,“快煎好送来。”他记起若水和他提过,小怜精通毒术,既然懂毒,想必煎药一事肯定在行。这个该死的谷永春,只给了他药材,居然没留下煎药的法子!

小怜愣了一下,她只闻了闻药材的气味就感到不对劲,脸色一下子变了:“王爷,姑娘中毒了吗?这药是姑娘开的方子吗?”

“嗯。不是。”小七不愿多言,抱着若水进了卧房,把她平放在床上,然后坐在旁边,紧紧拉着她的手,静静的等她醒来。

过不多时,小怜煎好了药送进房来,小七本不想叫醒若水,小怜劝道:“王爷,这药要趁热喝,才有疗效。”

小七点点头,对小怜道:“你出去。”

小怜咬了咬嘴唇,对床上的若水看了一眼,低头退了出去。

房里弥漫着浓浓的药香,若水像是从一个长长的梦中醒来,还没睁眼,就轻轻闻了闻空气中的药气,嘴角翘起,露出淡淡的笑意。

小七又惊又喜,他凑上前去,离得她极近,近到都能感受到她呼出的气息,轻声道:“水儿,你醒了?”

“嗯。”若水揉了揉酸涩的眼皮,终于睁开眼来,一眼正看到小七满是关切的眼神,她眨了眨眼,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王府,躺在昨夜曾经睡过的那张喜床上。

“小七,谷神医呢?”

她还没睁眼的时候就嗅出了房间弥漫着的药气中所含的药性,便猜出来这定是谷永春开出的方子,由此想来那些中了蛊毒的患者定然得到了极好的救治,心头放下了一块大石,加上这一觉睡得极长,虽然全身有些乏力,却觉得精神奕奕。

小七见她醒来的第一句话问的就是那谷永春,心中又酸又涩,带笑的唇角一下子垂了下来,冷着脸道:“这是楚王府,不是那姓谷的小子能来的地方,你要想见他,明天去回春堂就是。”

若水怔了一下,接着轻笑出声,小七这爱吃醋的毛病,实在是让她哭笑不得

她故意不去理他,一转眼,看到床前矮几上放着的药碗,自言自语道:“谷公子的医术果然了得,这药极是对症。”自顾自拿起几上的药碗,正要送到唇边,忽然旁边伸过一只大手,从她手中拿走药碗。

这谷公子三个字她念得柔软清脆,听在小七的耳中,又是一阵醋意大发。

他本以为她会柔声软语的哄哄自己,哪知道她不但不理会自己,反而口口声声把那个谷永春挂在嘴边,她到底有没有当自己是她的夫君啊!

他怒气上涌,见她正要喝药,便大手一伸,抢过了药碗。

“我喂你喝!”他霸道的道,端起药碗,大大的喝了一口。

若水愣了,他这是自己喝呢,还是喂她喝啊?

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忽的凑过头来,嘴唇一下子压在她唇上,一股热热的药汁被哺进了她嘴里。

若水的脸一红,原来他说的喂,是这样!

她毫无反抗能力,只能把他喂进嘴里的药一口口咽了下去,这药不但不苦,还带点淡淡的甜。

见她这么乖顺婉然,小七心头的闷气不知不觉就消散了,唇边忍不住露出淡淡笑意。

再次喝了一口,他继续嘴对嘴的哺给她。

他简直爱极了这种喂她吃药的方式,一碗药喂完,他很是遗憾的瞅了瞅手中的空药碗,低低咒骂了一声,这该死的小怜,就熬了这么一小碗,他还没喂够啊!

若水软软的靠在他怀里,脸红心跳着,又长又翘的睫毛像蝴蝶般颤动,原本苍白的面颊染上了薄薄的红晕,看得小七怦然心动,又有些控制不住了。

他想起喂药时她唇舌的柔软,忍不住低下头去,再次和她炽热纠缠起来,脑子里的妒忌、醋意全飞了,什么谷永春谷公子,通通见他的鬼去吧!

此时此刻,她的心里眼里只有他!

这个热热的亲吻把什么都搅散了,两个人紧紧拥抱着倒在柔软的大床上,小七剧烈的喘息着,脑子变得昏昏沉沉的,有一个声音仿佛在他耳边响了起来,但是他现在什么也不想听!

他只想好好的疼爱身下的姑娘,再次把她变成自己的!

“通”的一声,一样东西从床上滚了下去,落在铺着厚厚的大红地毡上,声音不大,却让小七和若水同时一惊,一起睁眼瞧去。

只见一个圆滚滚的小埙躺在地上,埙身上的釉彩泛着幽幽的光晕,正是拓跋小王爷送给若水的那只古埙,若水知道此物贵物,生怕有失,一直随身携带,这时被小七不经意扯断了系带的丝绦,滚落地上。

若水生怕摔坏了小埙,正要起身去拾,小七却两眼冒火,用力的压住了她,刚刚平息下去的醋意再次上涌。

这丫头究竟惹了多少烂桃花啊!

是打算气死他么?

一个谷永春不够,又来了一个拓跋小子,甚至还把这拓跋小子送给她的东西一直带在身边,她这是要闹哪样啊

“小七,别闹!放我起来。”若水被他压得透不过气来,不满的冲他一瞪眼。

这只小埙的事她早就和他说过,没想到他还是这样在意,真是小气到家了!

小七自然知道,这是她答应那拓跋小王爷的承诺,但他还是心中不爽,却不能用这个理由去责怪她。

还好他脑筋一转,就想到了一个极好的理由。

他的目光如寒霜,脸上满满的全是恼意,怒气冲冲的道:“你骗我!”

看着她仍然略显苍白的脸色,他心中一痛,本来是想吓她,听她软语求饶,可话一出口,他突然想起她明明答应自己不去试毒,但是在自己走后,她还是阳奉阴违!

还好她现在没出事,如果她当真出了意外,她要他怎么活!这该死的鬼丫头,心里究竟有没有自己的位置啊!

若水被他凶恶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虚,心想,难道他知道自己试蛊的事了?

果然听到小七咬着牙说道:“你答应我的事,为什么不算数?”

“什么事啊?”若水眨了下眼,只好装糊涂。

“你自己做了什么错事,自己说!”小七咬牙切齿的看着她,有心想狠狠的惩罚她,又实在是担心她的身体,尤其是她那明眸如水狡黠灵动的模样,看得他心里一阵扑腾,真想把她就地正法。

“我没做什么错事啊……小七,你说,我做的是错事吗?”若水心虚的缩了下脖子,随后又挺直了,理直气壮的看着他。她真不是有心骗他,只是当时的情况,如果她不骗他离开,他说什么也不会让她亲自试蛊的。

而且她知道,她没做错!

“鬼丫头!”小七瞪着她,她是没错,只是,她让他的心疼了!

若水原本有点提心吊胆的,她知道小七这脾气,说不过自己,准会恼羞成怒付诸行动,可是见他居然只是用眼睛使劲瞪自己,而乖乖的没有动手动脚,大为好奇。

她眼珠转了转,忽然俏脸一板,眉间露出怒意,冷冷的道:“小七,你骗我!”

小七愣一愣,忍不住问道:“我怎么骗你了?”

若水板起脸来,一本正经的道:“小七,我现在算是你的人了吧?”

小七更愣了,狐疑的看着她,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还有事瞒着我,不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自己人哪?”若水不依不饶的问道。

小七心头一松,忍不住笑了,原来她生气是为了这个。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一件也不瞒你。”他忽然就不气了,他没办法对着甜蜜可人的她生气,尤其是听到她那句:我现在是你的人,让他心头泛起了无边的甜意。靠近她,伸臂把她揽进怀里,他温柔一笑。

“小七,你的真名到底叫什么?我总不能一辈子叫你小七吧?”若水歪过头瞧他,很是好奇,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

小七胸膛中发出一阵闷笑,居然连他都忘记了,这么久了她连自己的真名都不知道。

揽紧了她,他笑意加深,声音更柔,在她的耳边低语道:“我叫君天羽,你可以叫我天羽,但我更喜欢你唤我……夫君。”他想起她今天说出这两个字时的缠绵语意,再一次怦然心跳。

君天羽!

若水靠在小七怀里,默默念了遍这个名字,好半晌,忽然摇摇头,道:“这名字不好,我不喜欢。”

小七愣了愣,她不喜欢?

他不自觉的挑高了眉,带着怒意道:“为什么不喜欢?嫌我的名字不好,难道你喜欢谷永春那小子的名字?”

他心中喃喃咒骂,这姓谷的小子取的什么狗屁名字,永春!永你娘的春!

若水见小七气的鼻子都要歪了,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手指轻轻滑过他的下巴,柔声道:“你的名字和那个坏蛋君天翔就差半个字,所以我不喜欢,以后,我还是叫你小七好啦。”

小七这才明白过来,转怒为喜,见她俏脸红扑扑的,有心想在她耳边说几句柔情言语,可一转眼,看到那只绿毛小鹦鹉正在架子上,睁着两只乌黑的眼睛对着自己瞧啊瞧,心中一震,马上提高了声音,叫道:“来人!”

房门外立刻有人答应,然后推门而入,却是小怜,小七皱下眉,对着小鹦鹉努了下嘴,“把它弄下去,以后不许放到王妃房里来。”

若水和小怜都是脸上一红,想起这小鹦鹉白天闯的祸事来,小怜抿唇一笑,答应了提着鹦鹉笼子退了下去。

若水却对小鹦鹉颇为恋恋不舍,只是一想到这小鹦鹉学舌的本事,她也实在是不敢再留它在卧房中。

不过她的心马上又提了起来,小七突然让小怜把小鹦鹉弄走,他不会是又想要了吧?

想起两人刚才倒在床上,他热情如火的模样,她顿时害怕起来,身体往后一缩,小七登时发觉了,一低头,见到她略带瑟缩的眼神,一转念就明白她怕的是什么,心中暗笑。

鬼丫头,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么?

这闺房之事,就这么让你害怕?

见她越是害怕,小七就越是想逗逗她,他满眼深情的看着她,缓缓把她平放在床,俯低身子,在她耳边吹了口气,看着她身体一抖,秀美白皙的颈项上起了一层小疙瘩。

小七越发觉的好笑,他用手肘半撑起身体,一只手沿着她的肩膀落了下去,停在她的腰间,熟练的轻轻一扯,衣带便松了开来,若水的身体顿时变得僵了。

“小七……”若水低语一声,想拒绝,又觉得不妥。

自己和他刚刚新婚,他一个少年男子,血气方刚,正是情浓之时,初尝这般滋味,有这样的需求是正常的,虽然她身上的每个骨头缝都透着酸痛,身体更是绵软无力,但她还是决定让他如愿,她舍不得让他难受!

“嗯?”他打鼻腔里应了一声,语音缠绵。

“你……温柔点。”若水红着脸,闭上眼,把头埋进了他的怀里。

小七一下子愣了,没想到她会这般柔顺,让他大出意料之外。

她越是这样顺从自己,他就越是不忍心欺负她,那谷神医说的话并不是危言耸听,她现在的身体确实不易劳累。

虽然只是抱着她,他的身体就不知不觉的起了变化,但他还是苦苦忍耐住,他不能伤了她,如果他真的在意她,就应该敬她重她,而不是一味的索求无度。

更何况,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日子,还长着呢。

他一想到这个,就笑得甜蜜而温柔。

若水闭上眼睛等了好久,也没等到小七的下一步动作,觉得好生奇怪,睁开眼来,不解的瞧着他。

她的模样又娇又美,看得小七再次心猿意马起来,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冲动再次涌上来。

“鬼丫头,你再这样看我,我可当真要欺负你了!”他忍不住威胁道。

若水脸一红,她听懂了他话中欺负的含义,这么说,他本来不打算欺负自己喽?

她大大的松了口气,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来,小七看在眼里,又郁闷了。

让自己觉得畅美难言的闺房之事,为什么会让她这样避之唯恐不及呢?难道她不快活么?

小七压下心头的郁闷,唤下人送了热水进来,他知道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泡个澡,然后好好的休息。

等一切安排好之后,他替她脱掉那件繁复华丽的王妃正装,再替她除下珠冠,若水一眨不眨的瞧着他,小七帮她一件件脱去衣衫,然后抱起她,进了净房,那一大桶热水正蒸腾的冒着白汽,他抱着她,一起进了浴桶,水一下子漫过了桶沿,四下流淌。

若水轻呼一声,嗔怪的瞪他一眼,他这是做什么?想和自己洗鸳鸯浴吗?

小七却很是专心,没有向她身上多瞧,只是一心一意的帮她洗净长发,绞得干了,再用干布裹住,她的身上他不敢多碰,只是把浴巾递到她手里,让她自己清洗,便转过身,背对着她,清洗起自己来。

若水的心怦怦直跳,不知道他下一步究竟要做什么,她快手快脚的洗干净了,说道:“小七,我洗好了,我先出去了。”

小七猛的回身,一把抱住了她,水花四溅,肌肤相贴,惹得若水一声惊叫,心想:大势去矣!

哪知小七只是抱住她,亲了亲她的眼睛,便含笑抱着她起身,取过一旁的毛巾裹在两人身上,迈步进了卧房。

若水的心扑腾乱跳,眼神又慌又乱,虽然他刚才说不会欺负自己,但男人的话要是能当真,母猪也能上树!

直到他抱着她,躺到了床上,拉过被子将两人的身体密密实实的盖严,然后吹熄了红烛,若水的心跳一直没缓过来,她缩在他怀里,闭着眼睛,等着他的手在自己身上不规矩的乱动。

哪知她等了许久,直到他轻缓沉稳的呼吸有规律的响起,显然他已经睡着了,若水都不敢相信,他就这么放过了自己?

她悄悄的吐出口气,他的身体实在太热了,而且贴得她这么紧,让她有些透不过气,她生怕惊醒了他,试探着往外移了移身体,刚刚移开了一寸,他马上又紧跟着贴了上来,然后双臂一紧,把她锢得牢牢的

若水动弹不得,气得翻翻眼,从来不知道小七睡觉的时候是这么霸道的,她无奈的叹口气,合上眼睛,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等她睡熟之后,小七悄悄睁开眼来,凝视着怀中的若水,淡淡的月光透进帐来,显得格外静谧,她的睡容安然美好,是他喜欢的模样。

鬼丫头,我待你的好,你知道么?

若水一觉醒来,只觉得精神奕奕,昨天的疲累酸痛一扫而空,全身又充满了活力,她微微侧头,身边的小七却在沉睡,兀自未醒,他仍是紧紧的揽住她,一条胳膊被她当做了枕头,若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和他平平安安睡了一夜,而什么事也没发生?他是如何忍得住,做得到的?

身为医生,若水知道这世间大多数的男人,在清晨的时候是精力最为旺盛的,为了避免小七起来纠缠自己,造成擦枪走火的事件,她决定先悄悄起身穿好衣服。

而且今天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若水轻轻移开小七环在她腰上的手臂,难得他这次没有被她惊醒,她蹑手蹑脚的下床,取过小衣迅速穿好,这才心中凝定,回过头来,悄眼向床上瞧去。

一瞧之下,只见小七正睁着一双清醒无比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瞧着自己,若水一下子就明白了,原来他刚才是在装睡!

小七实在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恼,自己有这么可怕么?她难道不知道他这一夜几乎没有睡好?心爱的姑娘躺在自己怀里,他都能忍住没去动她,可她一早起来,还是吓得像个小兔子一样从自己怀里逃离,他要是不想放过她,她逃得掉么!

“小七,我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若水看到了他眼中飘过的风暴气息,连忙找了一个话题,引开他的注意力。

“什么事?”小七缓缓起身穿衣,仍是一瞬不瞬的瞧她。

“小七,今天我有要事,不能随你进宫,你能替我进宫向父皇和太后娘娘请罪吗?”若水看着他,屏息问道,新媳妇进门居然不向公婆问安,这在礼数上是为大不敬,她的这个要求,提的有点过份。

她以为小七定会沉下脸来,一口拒绝,哪知小七闻言,只是似笑非笑的瞅着她,淡淡道:“你有什么要事,是要去见那姓谷的小子么?”

“小七!”若水跺跺脚。

小七忽然一笑,不再逗她,一伸胳膊把她拉近身来,让她在床边坐下,柔声道:“放心,我都安排好了,昨天发生的事,父皇和皇祖母都已经知道了,帝都里出了这样的大事,让他们都很是震惊,得知你在想办法救人,就嘱咐我说让你多多休息,千万别为了治病累坏了身子,而且特许,等这场疫症过去之后,再下召让咱们进宫觐见,瞧我父皇和皇祖母,多疼你!”

若水听了,心中感激,低语道:“他们两位老人家待我真好,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才是。”

“你对我好点,就是对他们最好的报答了!”小七忽然一笑。

“我什么时候对你不好了?”若水斜睨他

“昨天!昨天你就差点抛下我,自己走了!”一提起这事,小七就耿耿于怀,气哼哼的道,“你难道就不知道,你万一出了事,我怎么办!你怎么这么狠心!”

“小七,你不信我吗?我要是没有十分的把握,就绝对不会让自己犯险!这个世上,你就是我最亲的人,我舍得谁也舍不下你啊,难道你忘了,我们是结发夫妻吗!”若水从枕下取过一个小巧的荷包,打了开来,荷包里是一缕用红绳系成一束的头发,“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小七,相信我,这一辈子,我是要陪你一起到老的,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还没过够,怎么舍得去死呢?”

若水轻轻一笑,目光中又露出狡黠的笑意来,小七看在眼里,真是又爱又气,伸手取过自己那只荷包,有一束和她一模一样的断发,那是他们成亲之时,永结同心的信物!

若水收起笑容,脸上露出了凝重的神色,问道:“小七,你昨天可曾查到了什么?”

小七微微一愕,这个鬼丫头难道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吗?连他的一举一动都猜到了?

他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缓缓道:“只查到一点,在咱们大婚那天黄昏时分,有一个外地来的商队进入了帝都,奇怪的是,这支商队进了帝都之后,就再也寻不到一点踪影,所以我怀疑,这次的事件,应该是这队人所为。”

若水眸光闪动,问道:“你敢确定?”

“有七分确定。”

听了小七的话,若水沉吟了一下,忽然抬头说道:“小七,今天你我二人分头行事,你继续去查这支商队的下落,我想去查一查这次蛊毒究竟是从哪里流传来的,为什么会一夜之间,让这许多无辜百姓遭难,这下蛊的人,究竟用心何在?这些百姓和他们有什么仇怨,竟然会用这样狠毒的蛊毒去害人!”

“你说的不错,如果找不出蛊毒流传的源头,会有更多的帝都百姓继续受害。但是……”

小七看着若水的双眼,抬起她的下巴在她唇上吻了吻,用命令的语气道,“那姓谷的小子说,你体内毒质未清,万万不能劳累,他开给你的那剂药需要连服三天才行,这三天,你就呆在府里休养身体,哪儿也不许去。”

他心想,要不是这姓谷的小子千叮万嘱,说你受不得累,否则昨夜我怎么可能放过你。

若水看出他眼中闪过的不甘之色,不由得好笑,心想怪不得他忍了一晚没碰自己,原来是那谷永春为自己说了话,求了情。

不过,那谷永春说那剂药自己需要连服三天,才能除净体内余毒,好像有点夸大其辞了。

她自己的身体她很清楚,她现在精力充沛,和昨天完全判若两人,昨天那一剂药,已经让她体内的毒质尽去,可这谷永春为什么说要让自己连服三天?难道他是不想让小七和自己太过亲密?

若水摇摇头,猜不透谷永春的想法,不过,能有三天的休息时间,似乎也不坏!

“小七,那谷公子说的有点夸大,其实只要不做太激烈的事情,我体内的毒就不会发作,这样吧,我今天不去回春堂,我就去看看昨天患病的那些病人,你派青影送我去,好不好?”若水轻声软语的道,黑亮的眼眸水润盈光,让小七坚硬无比的心不由得软了下来。

该死的,她就是他的克星

他转开眼,用力一挥拳,他抗拒不了她这样的眼神,更拒绝不了她这温柔的语气。

小七明白,她认定的事就一定会去做,现在这种情形,让她在家里呆三天,她能呆住才怪!

“好,那你答应我,一定不许让自己累到!如果你再像昨天那样骗我,后果如何,你知道!”他威胁的瞪她一眼,磨了磨牙。

若水轻轻一笑,点头答允。

用完早膳,两人就按照约定的,分别行事。

若水带着青影和小桃上了马车,然后把小怜叫到身边,让她去柳府探视一下,并把治疗蛊毒的方法详细的告诉了她,她不放心父亲,不知道这场蛊毒有没有波及到相府。

小怜听了若水关于中蛊之人的描述,身子忽然微微发抖,眼中露出隐约的惧意,若水安慰她道:“别害怕,这毒虽然古怪,但是用我告诉你的法子,很快就会脱离危险。”

为了保密,她只告诉小怜这是一种毒,没有提起蛊。小怜点了点头,忽然说道:“姑娘放心,小怜一定会保证丞相大人平安无事。”

“小怜,辛苦你了,你自己也要小心在意。这几天你先留在我爹那边,有你在,我放心。”若水想了想又叮嘱了一句。

小怜似乎有点不太情愿,她瞟了小桃一眼,无奈的叹口气,自己不去,难道让小桃去吗?那个笨丫头。

若水一直目送小怜上了另一辆马车,才吩咐车夫,先去回春堂。

她今天穿的十分低调,头上只是梳了一个最寻常不过的双平髻,插了一枚桃木簪,没有一点珠宝首饰,身上也是一件半新不旧的青布长裙,看上去和普通百姓家的少女别无二致,却掩不住她眉目如画,风韵天成。

若水先去回春堂找伙计要了数十家昨天患病者的住址,然后让青影赶着马车一家一家前去探访。

青影接到王爷下的严令,绝对不许让王妃有一点劳累的地方,所以他尽责尽职的紧紧跟在若水身边,到了第一户人家的门前,他执意让若水留在车上,自己抢先跳下马车,进去查问。

只是他冷着一张脸,神情严肃无比,那患者的家眷突然见家中来了一个冷冰冰的陌生男人,虽然是询问患者的病情,但言词冰冷,毫无暖意,都不由得心中害怕,瑟瑟发抖,紧紧闭上了嘴巴,一言不发。

青影问了几句,得不到回答,心中着恼,狠狠瞪了那家人一眼,暗道自己一番好意,这户人家却不领情,当下悻悻的出来,向若水禀报。

若水看着他那张阴云密布的脸,就猜到了原因,笑了笑,对小桃低语了几声。

小桃答应一声,走进那户人家,过不多时就回来了,白了青影一眼,笑嘻嘻的对若水道:“小姐,我按照你的嘱咐,说我是回春堂派来的,那家人对我可热情了,我问什么,他们就说什么,他们说,服了回春堂的药之后,病人己无大碍,只是浑身没有力气,只能卧床,我听了小姐你的话,告诉他们只需安心静养,这病就会好了,他们对我很是感激,还送了一个刚煮熟的鸡蛋让我让点心呢。”

说着把手中的鸡蛋一抛一抛,对着青影得意的皱了皱鼻子

青影脸色难看,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若水点了点头,微笑道:“走吧,咱们去下一家。”

到了第二户人家门前,青影学了乖,不再下车,只是淡淡的看了小桃一眼,小桃不等若水开口,就跳下马车,开开心心的前去叩门,心想:刚才那一个鸡蛋还不够自己填肚子的,要是再来一个就好了。

哪知她兴高采烈的进去,却是愁眉苦脸的回来,若水奇道:“小桃,你怎么了,脸色这等难看?可是人家没送你鸡蛋,你就不高兴了?”

她和青影这次看得清楚,小桃是两手空空回来的。

青影更是打鼻孔里不屑的哼了一声。

小桃猛的摇摇头,眼中含泪,“小姐,这家人好惨,他们说昨天服了回春堂的药,本来已经没什么事了,可是今天早晨用过早饭不久,全家人居然一齐肚痛,和昨天一模一样,幸好他们家里还有雄黄药酒和回春堂的药,喝了药酒之后,这才止住了腹痛,小姐,怎么会这样啊?”

若水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再次腹痛?难道说那下蛊之人又施毒手?

“青影,快,去下一家。”若水催促道。

青影也知道事情紧急,驾起马车,飞快前行,不多时已经到了第三户人家。

若水跳下车,叩响了院门,青影不敢阻拦,只是紧随在她身后。

若水刚敲了两下,忽听得屋内有人“啊”的一声惨呼,直传出屋外,然后一声接着一声的惨叫呼痛之声,脸色登时一变,青影不待她说话,已经一脚踹开了院门,冲进院子,接着又踹开了房门。

堂屋的地上,有两人正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声声呼痛,而一旁的木板床上,躺着一个五六岁大的男孩,脸色苍白,害怕得全身发抖,哭着喊:“爹!娘!”

若水一见便知,倒在地上的这对夫妻定是蛊毒刚刚发作,“青影,快去车上取酒和药,小桃,你去灶间生火,烫酒煎药,快!”

那夫妻二人服了雄黄药酒和煎好的汤药之后,很快就脱离了危险。若水等他二人病情稳定之后,这才开口探问原由。

那丈夫想了半天,也说不清楚自己和妻子怎么会突然腹痛不止,明明昨天患病的是自己的儿子,服了药和酒之后,一直在卧床休息,他夫妻二人一直在照顾儿子,没想到突然就发起病来。

若水看了一眼地上,见到有打碎的饭碗和残羹,心中一动,问道:“你们肚痛之前,可曾吃过什么东西?”

那妻子说道:“我今儿一早,给虎子熬了一碗肉粥,想给他补补身子,哪知他嫌粥里有肉腥味,说什么也不肯吃,我们家贫,买不起肉,这点儿猪肉还是从邻居家借来的,虎子既然不肯喝,我舍不得倒掉,就和我相公分着喝了,哪知道过了不久,就肚痛起来。”

若水早就猜到了七分,听了那妻子的话,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这些患者之所以中蛊,都是因为蛊从口入,这碗肉粥之中,定然含有蛊毒。

和前面那家一样,那家人也是用过早饭之后,才引起的肚痛

只是这下蛊之人,究竟是用的什么法子,让这许多人同时中蛊呢?他总不会一家一家的挨家投毒吧?

若水百思不得其解,她给这一家三口留下了一坛雄黄药酒和药包,嘱咐他们这两日少进饮食,最好连水也不要喝,如果一旦肚痛,立刻饮用雄黄热酒。

紧接着,若水又连着探访了七八户人家,发现竟然有三分之二的人家再次中了蛊毒。而这些人所以再次中蛊的原因,都是因为进了饮食。

若水已经可以百分百的肯定,这些人在是饮食中被人下了蛊毒,却始终猜测不到这下毒的手法。

因为这些人家吃的东西各不相同,而且有的人家更是相隔极远,却几乎是在同时中毒。

日落黄昏,若水面色沉重,从一户人家的院子走了出来,缓缓走到院门前的一株垂柳树下,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托着下巴,望着眼前缓缓流过的秦河,默默的凝思起来。

斜阳余晖像碎金般洒落在河面,河面上柳条轻摆,嫩绿色的絮芽拂过她的发间,远远望去,像极了一幅生动的画卷。

青影和小桃站在远处,不敢前去打扰。

若水正在出神,忽觉后背一暖,两条手臂围拢过来,她的身子落进一个厚实温暖的怀抱当中。

她先是一惊,马上反应过来,放软了身体,靠在背后那人的怀里,软软叫了声:“小七。”

那人正是小七。

他在帝都探查了一天,一无所获,又担心若水,便询着青影留下的线索一路追寻过来,远远的看到若水坐在河边树下,托腮凝思,像极了一副美人画卷,不由看得呆了。

他看到心爱的姑娘眉峰聚拢,神思凝重,显然是遇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便放缓了脚步,走到她身后,展开双臂,把她圈进了自己的怀中。

“在想什么?”他柔声问道,把她抱了起来,自己坐在石上,让她倚在自己怀中。

“小七,我遇到了一个难题,却怎么也想不通。”若水抬手揉了揉眉心,她觉得有什么东西就在眼前,却让她怎么也抓不住,不由得大是烦恼。

“什么难题,可是和下蛊一事有关?”小七看了她的神情,己猜到了几分。

“是啊,小七你知道吗?昨天那天中了蛊毒的病人,今天居然有一多半再次中蛊,仅仅回春堂一家,昨天已经收治了上千名中了蛊毒的患者,如果加上其他的药房药堂的患者,恐怕不下有万人之众!可是我却怎么也想不出这下蛊之人是用了什么样的手法,才能够让这许多人在同一天中蛊!虽然我已经可以肯定,这蛊毒是下在了饮食之中,可是,他们明明吃的东西不同,而且住的又相距极远,这下蛊的人是怎么下的毒呢?就算他们十几个人一起行动,也没办法在短短的一天之间,跑遍了整个帝都城,除非他们人人都有你这么好的轻功。而且我查过了,中蛊的大多是寻常的百姓,素日里也没听说和人结怨,这下蛊之人为什么要再三加害他们呢?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若水把心中的疑问一个个提了出来,小七听在耳中,觉得眼前出现了一团又一团的迷雾,他的双眉不由皱得紧紧的,思索着若水提出的问题。

他想了好半天,连半个答案也想不出来,一转眼,看到若水仍是秀眉不展,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心疼,在他印象中,她不管遇到了多大的难题,眉宇间都透着胸有成竹的自信,极少会像现在这样

就连当初自己和那南越公主的亲事,连父皇和皇祖母都束手无策,她却能在举手投足间轻描淡写的替自己化解掉。

可以想像得出,现在摆在她眼前的这个大难题,比他想像中还要复杂,连她这样聪明的姑娘都解不破疑团。

“水儿,既然想不出,就先别想了,你一天没吃东西吧?咱们先回府,我吩咐了厨子做了你爱吃的狮子头,等你吃饱了,有力气了,再来想这些烦人的问题吧!”她的唇色略显苍白,不再如平时一般的红润欲滴,显然这一天她不但没吃东西,而且连口水也没喝过。

若水又何尝不知道自己就算是不吃不喝,这答案也不会从天上掉到自己怀里,只是她知道,她想不明白其中的原因,就没办法阻止这下蛊之人继续作恶,等到明天,她相信一会有更多的人受到蛊毒的侵害。

只要这么一想,她又哪有心思进食。

但她不想让小七为了自己担心,于是翘起了唇角,伸出胳膊勾住他的脖子,笑微微的道:“好啊,咱们回府吃狮子头去,不过,小七,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小七看着她展露笑颜,就像一朵迎春花迎风绽放,心想,只要她天天对着自己这样笑,别说一个条件,就算十个百个的条件,他也全都答允。

“我要你抱我上马车。”若水转着又黑又亮的眼珠,嘻嘻而笑。

“鬼丫头!”小七朗声一笑,将她横抱于胸,站起身来,低头瞅着她,“你就不怕我把你扔下河去喂甲鱼?”

“你舍得吗?”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你看我舍不舍得!”小七勾唇一笑,双臂一送,果然把她往河中一抛,只听得一声惊叫,却不是怀中的若水发出来的,而是站在远处的小桃。

青影又气又恼,对着小桃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这丫头就是蠢,蠢到家了!

自家王爷和王妃说悄悄话,她也敢去偷看偷听?活该她挨自己这一巴掌!

若水只觉得自己如同腾云驾雾般飞了出去,耳边呼呼风响,身子下面就是粼粼的河水,心中直骂,这个死小七,当真要把自己抛下河啊!虽然她会游水,但是这一掉下去还不得变成落汤鸡啊!

忽然觉得腰间一紧,身子又如腾云驾雾般飞了回来,落回了小七坚实的怀抱中,只听得他朗声大笑,问道:“好玩吗?喜欢吗?要不要再来一次?”

若水“扑哧”一笑,想不到他都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还这么孩子气!

不过,确实很好玩,也很刺激!

她点点头,笑眯眯的答道:“再来一次!我喜欢!”

小七笑了起来,果然又把她往河中一抛,这次直等到她的身体马上触到水面,才挥出袖中软索,把她拉了回来,然后抱在怀中,低头瞧她,笑道:“这次怕不怕?”

却见若水神情有异,双眼仍是怔怔的看向河水,他心中一紧,柔声道:“别怕别怕,我只是逗你玩的,怎么会当真丢你下水呢?”

若水转过脸来直直的看着他,双眸闪亮,焕发着一种异样的光彩,叫道:“小七!我想到了,我想到了!我终于想明白了!”

“你找到下蛊的方法了?”他的眼中也瞬间闪亮。

“不错!我找到了!小七,你可知他们把蛊下在了何处?”若水扬起眉,抬起手指着眼前的秦河,“就在这里!”

小七悚然一惊,把她放下地来,问道“河里?”

“对!”若水拔出头上的簪子,蹲在地上,画了一条弯弯曲曲的线,然后在线的两边不停的画着小圆圈,声音中透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小七,你来看,这是我今天去看的数十户患病的人家,他们分别住在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你发现了吗?他们所有的人,全都住在这条河的两岸!”

小七俯身一瞧,果然不错。

“这样就可以解释得通了,如果把蛊毒下在这条河里,蛊毒顺水而流,想必这些河岸两边的人家都是取河水为食,不管是做饭煮粥,只要是用到了含有蛊毒的水,那蛊就会在不知不觉之中被他们吃到肚里,所以,才会有这许多人在同一日中这蛊毒!”

小七浑身一凛,目光投向眼前那条奔流不止的河流,连连点头。

若水双掌一拍,站起身来,凝望着眼前的滔滔河水,问道:“小七,你可知这河流的上游在帝都城的哪个位置?”

小七仔细想了一下,说道:“这条河名叫秦河,它的源头在离帝都五十里之外的雪岭山,乃由高山雪水融化而成,它横穿帝都城而出,至于它在城里的上游位置嘛,应该是在城东的五里源。”

“是了,小七,咱们马上去五里源,快去快去!”若水连声催促。

小七再不迟疑,抱着她一跃上车,青影和小桃也跳上车来。

青影快马加鞭,将马车一直赶到五里源,正是秦河在帝都的入水口。

这里人迹罕至,鲜少人来,河岸边满是碎石,一波一波的浪涌拍向岸边。

若水跳下车,对青影道:“把车上所有的雄黄酒全都搬下来,然后倒入河中。”

青影愕然,王妃的这条命令当真是稀奇古怪,倒酒入河?难道让全城的百姓喝酒水?

“照王妃说的做。”小七冷冷的道。

“是。”青影连忙答应。

若水正踮着脚尖,小心翼翼的避开河岸上的尖石,向河边走去,忽然身子凌空,己被小七抱起,小七不满的瞪着她,“怎么这么性急,万一被碎石划伤了脚怎么办?”

若水轻轻一笑,转头向岸边瞧去,忽然指着一个地方,叫道:“小七,过去瞧瞧。”

小七目光一扫,也发现了那地方有异,展开轻功,足不沾地般掠了过去。

若水只觉那十数米的路程瞬间即至,心中暗赞,这小七的轻功真棒,有时间非让他带着自己体会一把空中飞人的感觉不可

到了若水所指的那处地方,小七见周围碎石少了许多,便轻轻放她下地。

若水蹲下身,只见碎石之间有几个脚印,印痕颇深,显然是新近留下来的,点了点头,站起身来,道:“是这里了。”

小七挑起了眉梢,诧异道:“你是说,有人把这蛊毒下在了这秦河的入口之处?”

他抬眼向前方望去,只见一汪碧江,流水迢迢,笔直延向远方。

这条秦河穿过大半个帝都城,只因河水清甜甘冽,是河岸两旁人家的饮水之源,如果当真是如若水所料,这下蛊之人如果把蛊毒下在此处,蛊毒随水而流,确实令人防不胜防,而且遗毒无穷。

“不错,这下蛊之人好深沉的心思,竟然想出如此恶毒的法子,他把这一整条秦河全都变成了毒河!”若水恨恨的道,想起昨天见到的那一幕幕惨状,对这暗中下毒的凶手真是恨之入骨。

那名还未出世的可怜婴儿,就这样活生生的丧生在这蛊毒的蛇口之中。

这时青影已经提着一坛坛雄黄酒,来到河边,拍碎了泥封,将马车上装着的十几坛药酒尽数倾倒入河。

小桃想上前帮忙,被青影不耐烦的一巴掌拍开,喝道:“一边呆着去,站在那不许动!”

青影冷起脸来的模样很是吓人,小桃两只杏核般的大眼睛眨啊眨,委屈得差点又哭了。

她是一片好心想帮他呀,要不要对她这么凶巴巴的!

哼!就冲他对她出的这个死人脸,小桃决定,之后这几天他的脏衣服臭袜子,通通不给他洗了!

小七看着那一坛坛倾入河中的雄黄酒,和那滔滔大河相比,这十几坛酒水简直如同沧海一粟,连个泡沫儿也没溅起来,忍不住怀疑的问道:“水儿,你在这里倒入雄黄酒,就可解去这河水中所含的蛊毒吗?”

“自然不能!”若水挑了下眉。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小七讶异。

“因为,我不需要解毒啊!”若水回眸一笑,拉住小七的手,“咱们回去吧。”

小七看她眉宇间愁容尽扫,眉眼弯弯,虽然还是搞不清楚她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依然觉得开心,横抱起她,向岸边走去。

若水忽然叫道:“青影!”

青影刚把最后一坛雄黄酒倒进河里,听了若水的声音,闪身奔了过来,应道:“属下在,请问王妃有何吩咐。”

对若水的态度简直比对楚王更加恭敬。

小七看在眼里,极是满意。

若水却有些不习惯,目光向马车上的小桃瞧了一眼,微笑道:“青影,你不用对我这么客气,以后,嗯,说不定咱们还是一家人呢。”

青影的耳朵支楞了一下,有些摸不着头脑。

王妃的这话太奇怪了,自己怎么可能和王妃成为一家人

小七像是听懂了一般,似笑非笑的对着青影和小桃各瞟了一眼,然后对着若水一瞪眼。

都什么时候了,这鬼丫头还有功夫操心别人家的闲事!

若水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事的时机,只是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对青影道:“青影,你这几天先守在这里,藏身于暗处,看看最近是否会有可疑的人到这儿来,如果有人往河中抛洒东西,你就马上制住他!还有,你千万不要触碰到来人的身体,就连他们身上的衣物也不能接触,最好使用暗器,记住了吗?”

她说最后这几句话的时候收敛了笑容,神情严肃,语气凝重,青影心中一凛,躬身答应。

若水原本还想去趟柳相府看看父亲,后来一想,父亲的府邸离秦河很远,平日饮用的也不是河水,便放下心来,跟着小七回到王府。

小七果然吩咐厨子准备了蟹粉狮子头,桌上的菜全是若水最爱吃的几味,还有几样水果细点,件件精致,清香扑鼻。

若水想通了几个关窍所在,就像是心头移开了一块巨石,觉得十分轻松,这顿饭吃起来很是畅快,小七看她吃的香甜,自己也不知不觉多吃了一碗米饭。

用完了晚膳,若水却不肯回房休息,她拉住小七的手,笑眯眯的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小七,我想去一个地方。”

“你想去哪里?”小七柔声问,她仰起来的眸子清亮无比,有如星光点点,被她用这样醉人的眸光一瞧,他简直哪也不想去,就想带她回房。

“去咱们的那个小岛。”若水眨了下眼,莞尔一笑。

“好!”小七一口答允。

他心想,她这两天见多了恐怖血腥的场面,他早就想带她找地方透透气,散散心,那小岛上清静无人,就像世外桃源一样,果然是个再妙不过的所在。

等到入夜时分,小七带着若水,来到了那个湖边,依然是芦苇飘飘,小船静静的停在岸边。

小七撑了竹竿,点碎一湖平镜,小舟载着二人,向小岛前进。

若水伸手撩着湖水,看着水中被自己搅碎了的月影,自言自语道:“不知道这水中,是否也被人下了蛊毒?”

说完捧了一掬水,凑到口边,小七吓了一跳,猛然上前一把抓住她手腕,阻止了她送水入口。

只是他情急之下,用力过猛,小舟突然失去了平衡,在水中晃了几晃,险些翻了转来。

“小七,你干什么!”若水嗔怪的瞪他一眼,看着身上被湖水泼湿的衣衫,刚才小舟虽然没翻,却荡起了一池湖水,*的溅了两人一身。

“鬼丫头!你又故意逗我!”小七的模样比若水还要狼狈,头发全被打湿,水珠沿着他的脸颊一滴滴的往下流,一身长袍更是紧紧的贴在了皮肤上,刚才水泼进来的时候,他为了挡住若水,弄得全身皆湿。

若水看着小七这副落汤鸡的模样,忍不住咯咯娇笑,笑容清甜柔美,映着淡淡的月光,小七看在眼里,只觉得口干舌燥,好一阵意马心猿

他衣衫尽湿,半点藏不住身下的尴尬,若水一眼瞥见,更是笑弯了腰。

小七又羞又气,两条好看的长眉都快笔直的竖起来了,却拿她没有半点法子!

该死的!等三天之后,他非要治得这鬼丫头好好的向自己求饶不可,求也不饶!

两人到了小岛之上,小七怕她穿着湿衣着凉,便建议她脱下湿衣,自己帮她用内力烘干,若水也不怕他胡来,大大方方的脱得只剩了一件小衣,然后交在他的手里。

小七闭了眼,不敢去瞧她,把她的衣服拧得干了,放入怀中,运起内功,只见腾腾热气升起,过不多时,两人的衣服都已烘干。

若水接过他递来的衣衫,摸上去触手犹温,啧啧称奇,赞道:“小七,你这一手功夫,简直比烘干机还好用!”

“烘干机,那是什么?”小七奇道。

若水一笑,不再接口,她还不准备告诉小七自己是一缕穿越而来的幽魂,万一小七这个古人接受不了,那她还不得哭死?

她穿好了衣衫,抱膝仰望着夜空中的点点繁星,感叹道:“这儿真美。”

“是啊,真美。”小七的目光却落在她的脸上。

“小七,你说,这世上有这么多美丽的事物,可为什么有的人心,却是这么丑恶狠毒呢?”若水扭过头来,看向小七。

小七知道她又想到了那下蛊的人,摇了摇头,“这世上有好人,自然就有恶人,水儿,你能和我说说,那蛊毒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昨天他亲眼见的的情形实在是太触目惊心,他现在回想,仍觉得恐怖异常。

“嗯。”若水点了点头,缓缓说道:“这种一种比较罕见的毒蛊,叫做阴蛇毒蛊。一般的蛊是不含毒的,可是这阴蛇毒蛊不但以蛊伤人,更是含有毒性。这阴蛇是一种剧毒腹蛇,用它的卵制成蛊,毒性不显。这阴蛇毒蛊实际上就是一粒粒活的蛇卵,一旦进入了人体之中,被人体内的热气一暖,就会迅速孵化,孵化而出的阴蛇先是以人体的器官为食,等到吃尽了腹中的血肉,就会……”

若水说到这里,脑海中突然闪现出昨天看到的画面,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她忽然觉得身上一暖,已经被小七抱在怀中,他的手臂坚实有力,她靠着他温暖的胸膛,深深吸了口气,只觉得勇气又回来了。

“这阴蛇喜欢在潮湿幽暗之地生存,如果我所料不错,这毒蛊应该是来自苗疆。小七,你身上所中的碧波优昙之蛊,也同样是来自苗疆,你说,当年下蛊害你之人,和现在在秦河中下蛊那人,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小七猛然倒抽一口冷气,只觉得背上瞬间爬满了冷汗,颤声道:“你是说,他们有可能是同一人?”

“我不知道,我只是猜测,毕竟二十年前的时候,我还没有出生,而你尚在襁褓之中,你曾告诉我,那个商队的首领是个老者,我猜,他一定是来自于苗疆,而且他下蛊的手法极其诡异,单就他在秦河下蛊一事看来,此人心肠狠毒,视人命如草芥,而且精于计算,让人防不胜防。若说二十年前,他会对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下这毒手,自是毫不稀奇。”

若水靠在小七怀中,拉着他的手,只觉得他的身体不停地颤抖,掌心中更满是冷汗,不知道是愤怒还是心惊,想起他受了整整二十年的蛊痛折磨,心中怜惜之极,她合起两只手掌,紧紧握住他的手,心想,只要有我在你身边,我就绝不会让二十年前的悲剧,再在你身上重演,这世上不管是谁,要想加害于你,我绝不允许

小七只觉得身上一会像是沉入了冰湖,一会又像是置身于火海,说不出的煎熬难受。他心中激动无比,只是想,难道自己苦苦追寻了多年的凶手,竟然会出现在眼前?

虽然现在他并不知道是谁,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人现在就在帝都!如果当真是如若水所言,那个商队的首脑老者,就是此次在秦河投蛊的真凶!

更或许,自己受了这二十年的蛊痛折磨,正是拜此人所赐!

若水觉得小七激动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身体不再颤抖,握着自己的手再次变得坚硬有力,这才放心。

就算是害得自己受了二十年痛苦折磨的凶手出现在眼前,他也能做到镇定如恒,这才是男人本色。

她喜欢的男人,就该是这般坚强,拿得起,放得下!

“小七,那支商队的下落,还是查不到吧?”若水仰起脸来问道。

小七面色沉重,点了点头,心里浮上一层深深的挫败感。他的人手几乎遍布帝都各个角落,但是居然连一个从外地而来的十余人商队都查不到,让他大为沮丧。

若水的眼珠缓缓转动,伸出一根手指在下巴上轻轻敲击,显然在思考什么问题,小七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他知道她聪明机变,每每出现这样的神情,定是心有所悟。

“小七,你说一个外地来的商队,在帝都应该是人生地疏吧,他们人数不算少,而且都是生面孔,可是你的人连着两天都遍查不获,你说,这说明了什么?”若水明眸中闪着颖悟的光芒。

“你的意思是,他们在帝都有落脚之处?”小七深思道,被若水一言提醒,他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像是一层迷雾一下子被拨了开来。

他猛然一拍大腿,叫道:“不错!不错!水儿,你提点得极对!我的人主要盘查的都是客栈,寺庙,酒楼,妓馆这些能够收容外来客的场所,如果他们在这帝都有接应之人,那人定会安排一个安全的地方给他们落脚,怪不得我的人查不到一点儿踪迹。”

若水抿嘴一笑,赞道:“小七,你真是聪明!”

小七的脸忍不住一红,又羞又恼的瞪她一眼,鬼丫头,要不要这么讽刺人哪!

若水却收起了笑容,把头缓缓靠在他的肩上,轻声道:“小七,我说的是真心话,并不是在笑话你,你是男子汉大丈夫,心中海阔天空,不会整日里琢磨这些弯弯绕绕的道儿,这些细微之处想不到是应该的,我们女子,心思本就细腻一些,再加上我的心眼格外小,总是想着要如何去害别人,又要防着别人如何来害我……”

小七奇道:“你还会想着去害别人?从我识得你以来,只看到你救人,从没看到过你害人,你说说,你都害过谁啦?”

若水白他一眼,嗔道:“只救人不害人,你当我是菩萨心肠吗?就算是菩萨,也是善恶分明,讲求因果报应的。对我好的,我会对他更好,想害我的,我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小七笑道:“那你说,谁对你好?谁又害过你?以牙还牙,你是属狗的么?还咬人?”

“对我好的人嘛,那可就多了,十根手指也数不过来。比如我爹,你父皇,太后娘娘,贵妃娘娘,玉瑾姑姑,还有那个像猴儿一样的侯公公,孟姐姐,小桃,小怜,青影……”她屈着手指一个个的数着,脑海里忽然飘过两个少年的身影,一个白衣飘飘,清逸如仙,一个满脸笑容,阳光灿烂。

她数数的手指一下子停住了,忽然看见小七眼中冒出隐隐风暴的气息,嫣然一笑,柔声道,“还有那个对我最最最好的人,就是小七公子你,我的楚王殿下!”

小七的心里就像吃了蜜糖一样,他抬起她的下巴,在她的唇上轻轻亲吻,只觉得她这张小嘴,和她说出来的话一样甜。

他怕勾起自己的情火,不敢深吻,只是在她唇上辗转流连,恋恋不舍的缠绵了好一会儿,才放开了她,把她搂在怀里,低声道:“你再说说,都有谁害过你?”

“害过我的人么?自然也有不少。”若水沉吟了一下,斜眼打量着他,欲言又止。

“你说!”小七揽紧了她,心想,所有害过她的,他都会一一替她讨回公道,绝不会让她再受一点委屈。

“小七,我没你想的那么好,害过我的,我必还之!那吴氏和柳若兰的下场,你想必已经知道了,虽然她们是恶有恶报,但如果不是我从旁推波助澜,她们也不会落到今天的这步田地。”若水幽幽的叹了口气,想起柳若兰那疯疯颠颠的模样,心中微生怜悯,但她并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如果让她重新选择,她还是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小七一下子想起自己和她初识时,她那张惨遭世人唾弃的脸,那是被吴氏和柳若兰生生毒毁的,他恨声道:“这两个恶毒的女人,作恶多端,应有此报!”

“你不怪我狠毒,就很好。”若水淡淡的微笑起来,“如果我告诉你,我下一个要对付的人,是你的三哥,君天翔!你会怎样?”

“君天翔?”小七一点也不奇怪若水声音中带着的恨意,他对这个同父异母的三哥没有半分好感,小的时候,他身中蛊毒,身虚体弱,远不及只比他年长一岁的君天翔长得强壮,自然没少受他的欺负。

在他十岁那年,正值圣德帝的生辰,宫中举行万寿节宴,在一片欢腾喜庆的气氛中,他突然蛊毒发作,痛得差点晕去,父皇当场变了脸色,亲自抱起他去找太医救治,从君天翔身边匆匆经过的时候,他不经意看到了君天翔那充满恨意和嫉妒的目光……

从那一刻他才意识到,他这个三哥恨他,恨他夺走了父皇的宠爱,恨不得他去死!

自幼命运多舛的他开始小心翼翼的保护自己,他懂得了在人前示弱,懂得了让自己淡出众人的视线,并一次又一次的躲过了君天翔和来自宫中不明势力的加害,直到十五岁那年,他厌极了这样尔虞我诈的宫中生涯,在这一年,他遇到了他的恩师,决意随着恩师浪迹天涯,逍遥一生!

直到一场意外的变故发生,让他决定卷土重来,重回东黎,夺回原本应该属于他的一切!

就在这个时候,他遇到了她,这个让他挚爱一生的姑娘。

百花宴上,他再次在君天翔的眼中看到了他比昔年更加深切的恨意,还有隐隐约约的惧怕,这次,他恨自己抢走了他心爱的姑娘,他怕自己抢了他唾手可得的太子之座……

想到这里,小七傲然的笑了,这太子之座,他以前可以说是毫不稀罕,但是这次回来,他就没打算相让,不但不让,他还会想尽办法去争,去夺!他绝不会让这东黎的江山,落在君天翔的手中,更不会给那君天翔任何机会,让他觊觎自己的新娘!

他要对付君天翔,可以说是有充分的理由,但若水为什么会对他有这么大的恨意,却让他颇费猜疑。

俗语说,爱之深,恨之切,若水如此恨他,不会是因为对那君天翔余情未了吧?

一想到若水曾经和他那三哥订过婚,还险些成了亲,他的心就像被一条妒忌的毒蛇在狠狠噬咬着,疼痛如割。

“你说,你为什么要对付他?可是因为他负了你?”小七的语气中醋意弥漫,听得若水的牙齿一阵发酸。

若水愣了一下,小七的反应也太奇怪了吧?

自己说要对付他的三哥,他给出的反应不像是在生气,倒更像是在……吃醋?

“小七!你胡思乱想什么,我告诉你,从那君天翔写下退婚庚帖的那一刻起,我和他就一点瓜葛也没有了,以前那个孱弱无依,处处受人欺凌,被君天翔休弃的柳若水早就死了,现在的我,对他没有半分情感,甚至连恨都说不上,我要对付他,只是想为那不堪折辱而死的柳若水讨个公道,那君天翔欠她一命,我要他以命相偿!”

若水冷冷的咬牙说道,声音里不含半分感情。

小七听不懂若水的暗语,只觉得欣喜若狂。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她话中的意思,分明是在表示,她和那君天翔已经一刀两断,恩断情绝!

“你放心,我会帮你,所有害过你和欺辱过你的人,我都会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报应!”小七神色郑重,说话掷地有声。

若水心中一暖,心中柔情涌动,她早就知道,不管发生了任何事,小七都会毫不犹豫的和她站在一起!

她拉过他的手,紧紧握住,她要这样和他携手共同面对风雨,一辈子!

“小七,如果那人势力强劲,就算是你我联手都对付不了她,又该如何?”若水转转眼珠,抛给小七一个难题。

小七马上知道她说的是谁,他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沉声道:“你说过,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她伤天害理,种下恶果,终有一天,会自食其果,恶有恶报!相信我,你会看到那一天!”

“我信你!”若水对他盈盈一笑,刹那间,只觉两人心意相通,这世上再无任何困难之事。

两人相依相偎了好一会儿,月亮渐渐爬上了中天,洒落一地银白的月光。

小七看着两人靠在一起的身影,忽然想起了正事。

“水儿,你可有办法查到那队神秘人的所在?”

若水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道:“你当我是神仙,能掐会算么?帝都这么大,我怎会知道他们落脚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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