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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军医说完这番话,他只觉得双腿像是灌了醋,已经站不住了

他这些时日天天泡在东营区,照顾患病的士兵们,和他们身体接触更是不在话下,料来这天花之疾,自己定是逃不过去了。

郑铮听他说完,心中一寒,立刻就奔进营房中若水身前,叫道:“太子妃,这里危险,快随末将出去。”

若水站在原地动也不动,连眼睛也没向他瞧上一眼,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病人,右手三指搭在他的脉搏上,正在凝神帮他把脉。

郑铮急得满脸通红,又不敢造次,他的眼角一扫,正看在若水搭在那患者手腕上的手,不假思索地一把抓住,往外一拉,叫道:“太子妃,千万不要碰到他的皮肤!”

若水诧异地抬起眼,对他一瞥,郑铮猛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忙脱手松开,呐呐地道:“末将无礼,请太子妃恕罪。”

若水不在意地摇了摇头,拉过那患者的手腕,继续帮他把脉。

郑铮额上的汗都出来了,急道:“太子妃,那周太医说他们患的全是天花,极易传染,患上此症的九死一生,请太子妃不要在此逗留,快点出去吧。”

若水却不理他,微微闭眼,只是凝神摸脉。郑铮站在她身旁,抓耳挠腮,急不可耐又不敢伸手阻拦。

营帐外面,乐大将军的目光冷冷看向周太医,缓缓问道:“天花,无解吗?”

他的嗓音沙哑低沉,说起话来有些模糊不清,但周太医等人还是听清楚了。

周太医马上摇了摇头,又加上了一句:“不但无药可救,而且患了天花之人,几乎是必死无疑,还有、还有……”他吞吞吐吐地看着乐大将军,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有屁快放!罗嗦什么!大将军最讨厌说话不利索的人!”杨昊冲周太医一瞪眼。

狐假虎威!

周太医心里嘀咕了一句。要是平时,他连眼角都不会扫一扫这个叫杨昊的毛头小子,可现在,这小子说的话就代表着乐大将军,那可是一尊帝都里无人不晓的杀神哪。

“还有就是,希望乐大将军能够尽快处理这些染上天花的士兵,否则,军营中会有更多的人染上此恶疾,流毒无穷呐!”周太医梗着脖子道。

“如何处理?”乐大将军的眉峰似乎微微一拢。

“烧、烧了,全部烧了。”周太医话音刚落,就觉得脸上一道寒光闪过,背后一凉,连忙补充道:“染上天花死去的士兵尸体,全烧了,还有营房里染病的人,一定要严重隔离,不得和军营中的其他人有任何接触,所有碰触过他们身体或是衣物用品的人,也要全都隔离,他们身上也都有可能已经染上了疫症。”

说完,他的视线落在简军医身上,就像是看着一个死人一样,摇了摇头退开了一步。

简军医的心哇凉哇凉的,他愣愣地呆在当地,动也不动。

乐大将军听完周太医的话,目光沉沉地对着营房内瞧去,只见若水站在一名患者的身侧,倾身搭脉,郑铮则站在一旁。

“马上封营!”他冷冰冰地吐出四个字,目光对着杨昊一瞥,杨昊马上会意,对着房内叫道:“郑铮,快带太子妃出来,这儿马上要隔离了。”

他已经听了郑铮在乐大将军面前叙述事情的经过,对若水的身份再无丝毫怀疑。

郑铮急得直跺脚,正要再开口相劝,就见若水若有所思的收回手来,稍一凝思,便迈步向外走去,他松了口气,急忙跟在身后。

若水对方才外面的说话听得一清二楚,她停在房门口,目光一扫,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巍然而立的乐正毅。

乐大将军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更没有半点想要上前行礼的打算,显然,若水在他的眼中连周太医都不如。

郑铮知道大将军的脾性,低声解释道:“太子妃,我家大将军曾得陛下亲口允诺,可不参王,不拜驾,并非有意对太子妃无礼。”

若水微一点头,她压根就不在意乐将军对自己的态度,目光只在他脸上略一停留,就向周太医看去。

周太医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像是她身上沾染了什么不洁的东西,唯恐被她靠近一样会传染到自身。

若水的眼中忍不住露出怒意,她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一群太医们,提高了声音质问道:“周太医,陛下派咱们来为军营中的将士们治疗,你们身为御医,身受皇命,却为何全都站在屋外,对患者不闻不问,不管不顾?这可是太医们一贯的行径吗?如果是皇室中人,王公大臣患了疾病,你们也是这样的态度吗?”

郑铮对周太医等人袖手旁观的态度早就心怀不满,听若水这样当面斥南,只觉得大为痛快,看向若水的目光中又多了一分激赏。

在场的一众士兵们,都一脸感激地看向若水,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太子妃心中徒增好感。

这营帐中躺着的全是他们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好伙伴,现在染上疫症,正在生死之间徘徊,他们原本盼望朝中派来御医,能够挽救伙伴们的生命,哪知道这些太医们,一个个如避蛇蝎一般,连半点救治的方法也没有,还要烧掉他们病死的伙伴的遗体,让他们心中都倍感冰凉。

对比之下,眼前的这位太子妃就亲切多了,她不但在营房内亲自探自患病的士兵,更不怕传染,帮患者搭脉,虽然众人见她年轻,不知她医术如何,但是她的一言一行,叫众人心里又是舒服,又是心折。

乐大将军听完若水的话,视线微微下垂,落在她的脸上,像是第一次注意到眼前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周太医等人一齐涨红了老脸,被若水这番劈头盖脸的指责羞得颜面无光,眼见军营中的士兵们齐向自己投来鄙夷和恼怒的神色,周太医第一个不淡定了。

“太子妃,请你不要污蔑老臣们的医术医德,不是我们对这些人不闻不问,而是他们患的是天花绝症,也不是我们不肯尽心尽力地救治,而是这天花根本就无药可救,太子妃您精通医术,连陛下都夸赞你的医术天下第一,不会连这天花之症无解都没听说过吧?”周太医压住了心头的怒火,神色淡淡的说道。

“天花之症?我自然知道。”若水挑眉,淡然一笑,说道:“但是我想请问周太医,您一不把脉,二不问诊,三不察看病人的情状,凭什么就断定病人得的是天花之症?”

周太医一怔,马上挺起胸,底气十足地答道:“就凭我周华德行医五十年的经验而断定,这些人得的绝对是天花无疑。”

“是吗?如果我没说错,周太医刚才进入营房,只瞧了一眼,就马上离开了吧?难道周太医你的医术已经高明到一眼就可断正病情的程度了?你为什么就敢这样确定无疑?”若水淡淡的讥刺道。

“老夫行医数十年,看过的病人比太子妃你听过的还要多,太子妃,早在三十年之前,老夫就可只凭望闻二字而断症无误,二十年前,老夫的医术更上一层,只需要望一望病人的气色,马上就可以看出病人的病症,这二十年来,还从来无一错漏之处,此事太医院的同僚们无人不知,太子妃,你既然也是医道中人,就不曾听说过老夫的名头吗?”他捋着胡须,对若水斜眼相睨,这番话既是自傲,又是自夸。

太医们纷纷附和道:“不错,我太医院周院事的神医之名,在咱们东黎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偏就有一些不知道的,年纪轻轻,原也怪她不得。”有人摇头道。

“我在太医院呆了整整二十五年,这二十五年来,亲眼见到周院事诊过无数宗病例,果然从来没有一例出过错误!周院事,你就是咱们太医院的中流砥柱啊!”

太医们呱叽呱叽,字字句句都将周太医捧得高高在上。

那阿谀奉承之态,看得若水一阵反胃。

“是吗?周太医的医术既然如此高明,那为何当日太后娘娘有恙,性命垂危之时,整个太医院竟然没一人能够治愈,反而要请来天下第一神医的弟子谷神医为太后娘娘诊疾呢?周太医既然能一眼断症,为何就断不了太后娘娘的失眠之症?”若水一针见血的问道。

“这、这……”周太医哑口无言,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老夫当时正好有疾在身,不曾在太医院中当职,等老夫病愈之后,才得知此事。听说,太后娘娘的失眠之疾是太子妃亲手治好,从此得了太后和陛下的赏识,原也难怪,区区失眠小疾,如何能与天花绝症相提并论,太子妃,老夫建议,你还是回去多读几年医书,再来指点咱们这些胡子都白了的老御医们罢!”

郑铮见他对若水如此不敬,哪里还忍耐得住,手握刀柄,“噌”地一声,半刀出鞘,露出森森寒光。

“谁再敢对太子妃无礼,我、我就对谁不客气!”他恼得呼呼喘气,直瞪着周太医等人。

但此时非彼时,周太医知道,当着乐大将军的面前,他绝对不敢胡来,心里倒也不惧,捋着胡子不咸不淡地说道:“郑副将,你要讨好太子妃,也不需拿咱们这几根老骨头当垫背吧?这一路上的情景,老夫可是全都看在了眼里,郑副将,老夫不说出来,那是给太子妃的面子,请郑副将你自重。”

“你!你血口喷人!”郑铮登时涨红了脸,用力一拔腰刀,却被杨昊手疾眼快地拦住,对他连使眼色,劝道:“郑铮,周太医乃是陛下亲自指派的太医,你不得无礼。”

若水听得周太医居然如此污蔑自己和郑铮,眼中怒意一闪而逝,随后又变得平淡无波,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眸紧紧盯着周太医,缓缓道:“周太医,你己过花甲之年,说话行事该当知道分寸,请你嘴下留德,如果再敢胡说八道,可别怪我不给你面子。”

周太医心中一百个瞧不起若水,可见了她那双冷眸对自己瞧了过来,不知怎的,背上竟然爬上一层寒意,心中一凛,却又不甘示弱,便哼了一声,把头扭了开去,对乐大将军说道:“大将军,老夫有十足的把握,敢断定这营中的军士们患的就是天花,请大将军赶紧闭营吧,所有和患者有过接触的人,必须要全都留在营中,以免传染到营外之人。大将军,此地危险,不宜久留,咱们大家还是赶紧离开吧。还有,请大将军下令,将病死之人的尸体全部焚毁,以绝后患。”

周太医一刻也不想呆在这里,他觉得自己吸进肺腔的每口空气中都带着病毒,巴不得马上离开。

乐大将军极缓极缓地点了下头,和若水相比较,他还是比较相信周太医的医术。

“大将军,周太医诊断有误,据我所察,营房中的军士们患的根本就不是天花!”

若水深了口气,大声说道,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什么?不是天花?”太医们纷纷倒抽一口冷气。

周太医一脸不屑,嗤笑一声,讽刺道:“太子妃说它不是天花,却不知太子妃可看出,这是何疾病啊?”

若水摇了摇头,道:“它是何种疾病,我还不得而知,但我也敢断言,这绝对不是天花,而且,这种病症,也绝对不会传染,所以,周太医那些危人耸听的言词,还是不要再提了。”

她说到这里,转头看向乐大将军,继续说道:“大将军,那些病死的将士们的遗体,可以入土埋葬,不需要焚化,还有,这军营中的隔离也可以取消,我刚才说过,这种病并不会传染他人。”

周太医忍不住怪叫一声:“哈哈,太子妃,你是想害得大将军全营的将士们全都染上此疾吗?你究竟是何居心?大将军,你要是不听老夫的诊断,害死的就是你这满营将士的性命!老夫敢断言,不出一月,这里就会变成一座死营!”说完一甩袍袖,对着若水怒目而视。

若水双眸闪动,说道:“周太医,话不可以说得太满,如果这些将士们得的并不是天花之症,你老人家岂不是要自己打自己的脸?”

“哈哈,如果这些人得的不是天花,我老头子就把这双眼珠子挖出来!”周太医怪笑一声,逼视着若水,“如果他们得的确实是天花,太子妃又要如何?”

“那我就向周太医你当众磕三个响头,也挖出我自己的眼珠子!”若水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说道。

周太医差点要捧腹大笑了,但他还是顾忌着若水的身份,终于强自忍住,却还是脸上露出得意之极的神情,对着身周的太医们说道:“你们大伙儿都听清楚了?太子妃要向老夫磕头,这个老夫可万万不敢当啊!”

太医们纷纷说道:“太子妃乃是皇媳,一言九鼎,想必这说出来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不会反悔吧。”

“我们大伙儿这么多双耳朵听着呢,大家可都是证人啊。”

周太医满意地捋了捋胡子,对太医们环视一圈,这才转头看向若水,说道:“太子妃,你一口咬定这些人患的不是天花,你有何证据?”

若水对众太医们的冷嘲热讽之言像是全没听在耳里,不动声色地道:“周太医,你一口咬定患者是天花,又有何证据?”

“你要证据,又有何难?简军医,你过来。”周太医目光一扫,落在简军医身上,“据医书上记载,得了这天花之症,患者全身出满火疮,疮口流脓,发高热,体内寒,身上痛痒难当,传染性极强,病情严重时患者就会陷入昏迷之中,用不了三到五日,就会气绝身亡。简军医,你说这些患病的士兵,症状和我说的有无半点不妥之处?”

简军医又惊又佩地连连点头,道:“周太医不愧是神医啊,说的一点也不错!看来,他们得的当真是天花之症。”说完向营房内看去,身不由己地打了个寒颤。

周太医对着若水抬着下巴,眼露轻蔑,道:“恐怕太子妃连这记载天花的医书都不曾读过吧,回京之后,老夫可以将此书借于太子妃好好研读研读。”

站在周太医身后的太医们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一阵阵嗤笑之声,听着周太医当众奚落太子妃,他们只觉得一路上受的窝囊气终于得到了宣泄。

于是纷纷开言为周太医以助声势。

“不错,下官家中还有一本祖传的《千金医方》,下官也愿意割爱,将此书借于太子妃。”

“太子妃年轻,看过的医书少,缺乏经验,原也难免,年纪人嘛,还是要多多虚心,向咱们的周太医多多请教才是,周太医经验丰富,他老人家随便指点你一些,就够你终身受用无穷了。”

众太医呱唧呱唧,又开始齐齐捧周太医的臭脚。

这下不光是若水反胃,就连在场的一众将士们也都对这群阿谀奉承的太医们侧目而视。

郑铮咬着牙,用力拔了三次腰刀,都被杨昊强行按住,他目光像要喷出火来,对着太医们怒目而视。

这群太医都是些什么狗屁玩意儿!

他娘的一个个把那周太医夸得和天上的神仙一样,却对一营区在生死边缘挣扎的病人们不闻不问,反而嘲笑帮患者瞧病的太子妃,一个一个说的那么大声,他们也真有脸!

若水脸上没有半点怒意,淡淡地反问一句:“周太医,你既然饱读医书,想必医书也曾记载,得了这天花的人,会周身痒痛,全身绵软无力,简军医将这些患者用绳索缚在床上,防止他们抓挠患处,这些绳索都有两指粗细,显然怕被他们用力挣脱,如果当真是天花之疾,病人应该无力挣扎才是,又何须用这么粗的绳索呢?这一点,周太医又该如何解释?”

简军医一听,连连点头,看向若水的目光中露出惊奇之色。

周太医被若水问愣了,他压根儿就没注意到这个细节,想了一想,才说道:“发病之时的症状也是因人而异,想必这些士兵们体质强健,就算得了天花,仍然力气不失,不足为奇。太子妃,仅凭这一点,就断定不是天花,也未免太过儿戏。”

“儿戏的人是你!”

若水突然一声冷斥,指着周太医和他周围一众太医们的鼻子,怒声斥责道:“你!你!还有你!你们所有人!身为太医院的御医,一个个号称神医,打着济世救人的幌子,不学无术,不求甚解,对真正需要救治的病人袖手旁观,不管不顾,你们的仁心何在?医德何在?如果天下的大夫都像你等这般,岂不是寒了全天下病人的心?你们……学医何用!”

她这番话有如流水一般,琳琳琅琅,痛快之极,不给这些太医们留半分情面,又针针见血,只骂得周太医等人涨红了脸,瞠目结舌的,想要反驳又找不出半点理由,一个个缩着脖子,当起了鹌鹑。

郑铮和杨昊瞪大了眼睛,一脸惊喜的看着若水,几乎要为她拍手叫起好来。就连满营的军士们都被若水的这几句话说得热血沸腾,齐齐对太医们怒目而视

就连一直默不作声的乐大将军,都不由在她脸上注目几分,缓缓吐出一个字:“好!”

乐大将军的这一个字,差点在军营里炸开了锅。

将士们全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有人的目光齐唰唰地看向乐大将军。

自己没听错吧?从来没夸过人的大将军,居然开口夸人了?

夸的还是一个女人!

众人谁不知道,乐大将军素来最瞧不起的就是女人!

哦,不是瞧不起,是他压根就没把女人当人!

任谁也没想到,就是这个素来不把全天下女子瞧在眼里的大将军,今天竟然当着众人的面前,夸赞太子妃说得好!

这是多么大的殊荣和特例啊……

郑铮和杨昊把目光转向若水,情不自禁地为她感到骄傲起来。

若水却对乐大将军这破天荒的一夸没有半点反应。

她甚至连眼角都没向乐正毅瞥上一眼。

她的目光正如喷火般看着那一群缩头缩脑的太医们,太医们全被她的目光看得抬不起头来。

若水冷冷一笑,说道:“现在这满营区的士兵都在死亡边缘挣扎,救人如救火,我没空在这儿陪你们这些庸医们磨嘴皮子,我现在要进去救人,你们这此人一个个号称御医神医,却胆小如鼠,贪生怕死,如果不想跟着我进来救人的话,就滚得远远的,别在我面前碍眼!简军医,你跟我进来,一切听我吩咐行事。”

说完,她对那些人一眼不瞧,转身进了营房之中。

简军医现在对她简直是五体投地的崇拜着,听她点名让自己进去,只觉得脸面有光,抬头挺胸地跟在若水的身后,进了营帐。

周太医等人被若水劈头盖脸的这一番斥责,说得恼羞成怒,却又碍着她太子妃的身份,敢怒不敢言,眼见她进了营房,心中都产生了一阵快意,暗道:你这可是自己找死,等到你自己染上这天花恶疾,可别来后悔!

哼,还想让我等跟着你一起进营房救那些必死之人,真当我等是和你一样的傻子么!

周太医见乐大将军仍然如铁塔般巍巍立在当地,鼓鼓勇气,走上两步,拱手说道:“大将军,这太子妃年少无知,不懂这天花之疾的厉害之处,大将军可千万不要听信了她的话,否则就是害了这满营将士的性命,请大将军还是按照老夫的提议,焚毁尸体,封闭营区吧。”

士兵们一听,脸上又现出怒意,他们虽然都不懂医术,但是人人都更愿意相信若水的话,相信自己的伙伴并不是得了那无药可治的恶疾。

乐大将军微一沉吟,似乎若有所思。

郑铮和杨昊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大将军,末将等相信太子妃!”

周太医对二人恼怒地哼了一声,却不反驳,只是看着乐大将军。

士兵们都屏着息,静静的等待着,周太医嘴角浮起自信得意的笑意,显然是胸有成竹

乐正毅一双眼睛隐在头盔的阴影中,瞧不出他心意如何,他沉默了一会,突然沉声道:“郑铮,杨昊,传我命令,马上封营!所有接触过患者之人,一律留在此地,不得外出,违者……杀!”

他冷厉绝情的话语,让原本胶着的空气瞬间凝固。

郑铮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乐大将军,张了张嘴唇,正要说话,忽然腰间一痛,被杨昊捅了一把,低语道:“听大将军吩咐。”

营帐里正在忙碌的若水闻言,轻轻扬了下眉,像是早就猜到乐大将军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丝毫不觉得意外。

周太医脸上忍不住露出得意之极的神色,向帐房里的若水瞟了一眼,打鼻孔里喷了一口气。

郑铮呆了呆,连忙奔进营房内,一脸焦急地对若水说道:“太子妃,大将军下令封营,你快随我出去罢!”

若水正拿着一块帕子,简军医端着一盆清水站在她身侧,若水用帕子蘸了水,帮一名患者清洁手背上的皮肤,取出金针,正待施针。

听了郑铮的话,她头也不抬地说道:“我说过了,我要留下来挽救他们的生命,郑副将,你去吧。”

郑铮愣了一下,咬了咬牙,说道:“那我也不走了,我留在这里帮你的忙,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太子妃尽管吩咐。”

若水闻言,手中的金针忽然停在半空中,说道:“你不懂医术,留在这里也帮不上我的忙,郑副将,这一路上你对我诸多照怫,我记在心里,绝对不会忘记。你快出去吧,”抬起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对他看了一眼,见他还要开口,沉声说道:“有道是,人言可畏,你留在此处,对你我二人的声名有害无益,只会给那些多嘴多舌的人留下谈资笑料,我虽然不惧,却不想让这些人的污言秽语,辱了太子殿下的清誉。”

这番话如同一盆冷水,兜头从郑铮头上淋下,让他火热的头脑瞬间冷静了下来,只觉得背上出了一身冷汗,满脸惭愧之色,低声道:“多谢太子妃指点,末将鲁莽无知,险些置太子妃于险地。末将这就告辞。”

他大步而出,生怕再多逗留在她身边半刻,那满口胡说八道的太医们又要编出一些有损她声名的谣言来。

他二人说话虽然声音不大,但乐大将军在帐外却听得一清二楚。

他见郑铮独自出帐,下意识地对着帐房内的若水又看了一眼,然后大手一挥,说了句:“封营!”

他下完命令,转过身躯,大踏步地向外走去。郑铮和杨昊二人紧随在他的身后。

周太医对着身后的太医们一招手,太医们都松了口气,他们对这个危险的营地,一刻也不想多留。

杨昊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低声问道:“郑铮,太子妃还留在此地,是不是不妥啊?”

郑铮还没回答,就听到有人嗤笑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乐大将军亲口说过,凡是接触过患者之人,一律要留在东营区,太子妃方才曾经为患者把过脉,接触到病人的皮肤,自然是不能离开此地。”

说话的人正是周太医,他刚走了两步,听到二人的对话,忍不住幸灾乐祸地说道

“你!”郑铮对他怒目而视。

周太医对他瞧也不瞧,径自追在乐大将军的身后,刚刚到了营寨门口,乐大将军倏地转过身来,冷喝一声:“闭营!”

周太医等人吓了一跳,赶紧加快脚步,正准备出营门,忽然眼前一道寒光射了过来,几名太医不由自主顿住了脚步,看着乐大将军石雕一样面无表情的脸,都是心中一寒,气势一下子颓了。

众太医心中嘀咕,乐大将军这是什么意思啊,难不成是想连他们也关在里面吗?纷纷向周太医投以求救的目光。

周太医咽了口口水,呐呐道:“大将军,我等太医方才俱没有和患病之人有过任何接触,让我们出去,绝对不会传染给旁人。”

乐大将军面无表情,冷冰冰地道:“尔等太医,身受皇命前来治病,出来做甚!”

周太医等一齐张大了嘴巴,好半晌,周太医才分辨道:“大将军,不是我们不尽心治病,只是这天花乃是必死之症,治不好了啊,大将军,你将我等太医关在此处,岂不是要害了我们大伙儿的性命吗?”

乐大将军像是压根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沉默地转过身,冷冷抛下一句:“出营者,杀无赦!”然后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周太医等一众太医们的脸登时难看到极点。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这位乐大将军竟然如此蛮不讲理,连自己这一群太医也给关在了患病的营区。

“自作自受!”杨昊翻了翻白眼,似乎在自言自语,却气得城寨内的周太医等人差点跳起脚来。

郑铮心里更是大呼痛快,看着乐大将军远去的背影,挑起大拇指,这才是他们的大将军!

是非分明!做事干净利索,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这群胆小如鼠、没半点仁心医德的太医,就该给他们一个教训!

周太医一行人却在跟杨昊苦苦哀求,让杨昊放他们出寨。

杨昊板起了脸,毫不假辞色,他和郑铮一样,对这群冷血无情的太医们没有半点好感,见乐大将军连他们也一起关了起来,心中说不出的痛快。

郑铮和杨昊对望一眼,都是快意无比,互相一击掌,“嘿”地一乐,杨昊拍了拍郑铮的肩膀,说道:“走,兄弟!咱们去练武场,你这几天没在,我想找人和我过几招都没对手,当真是浑身难受,一会让你瞧瞧我的手段,非把你打趴在地上!”

“呸!你小子三天不挨我的拳头就皮痒,瞧谁把谁打趴下!走!马上就走!”郑铮和杨昊对身后不停哀求的太医们一眼不瞧,勾背搭背地大步离开。

周太医几人眼瞅着二人头也不回地离开,只气得目瞪口呆,他们几个人面面相觑,然后对着周围的环境扫了一圈,心中都骤然冒上了一股寒意。

老天哪,这可是座死亡之营,这天花传染性极强,自己呆在这里,只怕过不了多久,就会染上恶疾!

这可该如何是好?

天色很快就黑了下来

东营区中更是早早掌上了灯,若水所在的营房中,点了好几枝明晃晃的松木火把,把房中照得一片灯火通明。

她吩咐把营门大敞,窗户全部打开,让外间的空气流通进来。

周太医他们缩在营房院中的一个避风的角落里,几个人都冻得瑟瑟发抖,面青唇白。

这东营区虽然建有三座营帐,但里面住的全都是患了疫症的病人,所以太医们宁可缩在院子的角落里受冻,也不敢踏进那三座营房半步。

虽然已经是春末夏初,但这雁翎山建在山峰高处,到了晚上,山风凛冽,寒意甚浓,而周太医等人穿的都是薄薄的夏衣,被山风一袭,吹得透心凉,加上几人一路劳顿,马不停蹄,来到军营后,不但半分也没休息,更是滴水未进。

众太医又饥又渴,身上寒冷,抱着双臂缩成了一团,这般忍饥挨饿的滋味,众人数十年来都不曾尝过,他们远远地望着在营帐中若水的身影,一个个咬牙切齿,把若水恨到了骨头里。

若不是这个黄毛丫头,他们岂会受这样的罪,吃这样的苦?

若水压根就没感到饥饿,她正全神凝思着治疗这种病症的解法。

经过金针刺探,她已经可以百分百确定这些士兵们患的并不是天花。

天花是由于外感而引发,而她却查出这病是由体内引起,和天花有着明显的差异,这是一种她从来没见过的怪症,所谓药要对症,如果查不出患病者的病因,她就不敢胡乱用药。

是药三分毒,这些士兵们体内已经极是虚弱,如果用药不宜,就会当场送了他们的性命。

虽然她现在没有根治的办法,但她还是想出了办法来减轻患者的病痛。

通过把脉得知,这些患者现在是内寒外热,体风虚寒,所以会全身发冷颤抖,而体外又有如火烫。

而治疗外热,在现代有一个最简单最有效的法子,就是用酒精擦拭体表的皮肤来降温。

在这古代,虽然没有酒精,但是有酒……

若水想到就做到,马上吩咐简军医:“简军医,你去让他们准备一只大缸,要最大的那种,里面倒满酒,经最烈的那种,越烈越好!”

简军医完全摸不着头脑,但他现在对若水的话言听计众,恭恭敬敬地答应了,马上出去吩咐士兵们准备。

虽然乐大将军下了严令,所有人不得出营,但是营门口的士兵们早就接到了通知,里面太子妃有所需求,不管是什么,一律照办。

所以过了没多久,一只大缸和数十坛烈酒就被送进了东营区的帐房内。

若水吩咐士兵们将酒坛上的泥封拍碎,把酒全都倒进缸中,士兵们一一照做。

泥封一拍,酒香四溢,远远的飘了出去,就连缩在角落里的周太医等人都闻到了。

他们伸长了脖子拼命嗅着这股酒香,越闻越是觉得肚饿难熬,他们咽着口水,远远望见士兵们正在倒酒入缸,一个个好奇地全都睁大了眼睛,不知道若水在闹什么玄虚

这么多好酒倒在大缸里,难不成是要用来洗澡么?

他们猜的一点也不错,等到数十坛酒全都倒进了大缸里,若水便吩咐简军医,将患病的士兵们一个一个地挨次放入大缸里,每个人浸上半柱香的时分,再在营房里生起一堆火,等患者们泡过酒之后,再把他们抬到火堆旁边,用火烤干他们被酒浸透的湿衣。

若水这一连串稀奇古怪的命令吩咐下来,所有人都惊奇地瞪圆了眼睛,士兵们一丝不苟地照做不误,而周太医他们也从角落里走了出来,站在营房门口,一个个抻着脖子往里张望,脸上神情又是好奇,又是鄙夷不屑。

若水吩咐完毕,就走出了营房。这些患者全是些年轻的士兵,衣服浸了酒,会*的贴在身上,她若是在场有些不便,便避了开去。

她刚刚来到院中,迎面走过来几名年轻的士兵,见了她马上对她行了个军礼,叫道:“太子妃!我等奉郑副将之令,前来为太子妃送晚膳,营中东西简陋,请太子妃不要嫌弃。”

若水见他们手中提着一个食盒,另外还有一个冒着热气的食桶,便点了点头,微笑道:“多谢你们了。”

周太医他们耳朵尖,鼻子灵,一听到是送饭来的,再嗅到空气中飘散的米香味,一个个口水直流,呼啦啦一下子全都围了上来。

领头的士兵把手中的食盒双手恭敬地递给若水,说道:“太子妃,这是特意为您准备的。”然后指挥着另外两名士兵把食桶和碗筷放在地上,对周太医等人冷冷地道:“这些是为太医大人们准备的晚饭,请诸位慢慢享用吧。”

他们对周太医等人见死不救的态度早就不满,那名士兵把手中的木桶往地上重重一顿,洒了一些米粥出来,然后对周太医等人理也不理。

周太医等人见这些士兵如此无礼,气得浑身哆嗦,想他们这些太医在帝都,在皇宫,那都如众星捧月般被人处处奉承着,哪里受过这样的冷遇?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们亲眼见了乐大将军的军威,那冷厉肃杀的眼神让他们一个个都吓破了胆,而乐大将军手下的这些将士,乃是出了名的黑衣鬼团,冷起脸来的模样,个个都像凶神恶煞,震得他们连半个屁都不敢放。

再说众人实在是饿得狠了,又浑身发冷,见了这桶冒着热气的米粥,眼中冒出绿光,肚子更是唱起了空城计,叽哩咕噜地乱响。

太医们把平日里端得高高在上的架子全都抛了个一干二净,饥不择食地抢食起桶里的米粥来,生怕晚了一步,就会比旁人少喝一口。

等到一碗热乎乎的米粥入肚,周太医才舒出一口气,觉得身上暖了,肚子里也舒坦了,然后把目光投向一旁正在吃饭的若水身上。

一瞧之下,周太医的鼻子又差点歪了,浑身剧烈地哆嗦着,不是冻的,是气的!

这、这他娘的也太欺负人了吧!

周太医忍不住骂起娘来了。

这些将士们给他们这些头发胡子都白了的老御医们喝的是稀里咣当的米粥,可是给那黄毛丫头送的却是白面大馒头,还有一只香喷喷热乎乎的烤山鸡

那烤鸡的香味一阵阵飘过来,引得他只喝了一碗米粥的肚子一下子就受不了了,“咕咕咕”叫得比方才空腹的时候还要响,周围的士兵们纷纷向他投来嘲弄和戏谑的眼神,和一声声的嗤笑。

周太医又是恼怒又是尴尬,拼命揉着自己不争气的肚子,把眼珠子硬生生地从若水手中的那只烤鸡上移开,使劲咽了口馋涎,拿起勺子,再去桶里舀粥,哪知他舀了半天,只舀到了一点粥底,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一桶白粥,已经被太医们你争我抢地喝了个精光。

太医们齐唰唰地扭开脸,不敢去瞧周太医难看到极点的脸色,他们心里都想,这可不能怪我们,填饱肚子这个事儿是手快有,手慢无,我们饿了一天,连口水都没喝到,好不容易有口粥喝,谁不想多喝一口啊,您老人家想多喝,凭啥啊,你脸大啊!

若水只吃了一个馒头,半只山鸡,也就饱了。

她站起身来,目光对着一旁的太医们微微一扫,只见除了周太医外,每个人的眼睛都冒着绿光,眼巴巴地瞅着自己手中的半只烤鸡,一个劲地吞咽着口水。

太医们也知道自己的这个模样很丢脸,但是忍不住啊。

他们平日里吃惯了山珍海味,可是离开帝都这几天,每天吃的是又干又硬的冷馒头,连点肉味儿都没尝到,嘴巴里早就淡出鸟来了,突然闻到了扑鼻的烤鸡香,哪里还受得了这个诱惑,只觉得刚才进肚的那点儿白粥瞬间化为了乌有。

若水见他们一个个馋涎欲滴的模样,心里不由得好笑。但是想起他们一个个捧周太医臭脚时说的话,又觉得有气。

她眼珠骨溜溜一转,心里忽然有了主意,对着太医们晃了晃手中的烤鸡,微笑道:“想吃吗?”

太医们全都点头如捣蒜,一起眼巴巴地看着若水。

“可是,我这只有半只烤鸡,你们这么多的人,让我分给谁好呢?”若水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太医们互相瞧了一眼,纷纷嚷着道:“太子妃,给老夫吧,老夫年纪大了,只吃一碗粥,实在是受不住哇。”

“太子妃,下官对您可是一片忠心耿耿啊,这一路上,下官可半个字也没说过你的不是。这半只鸡,就给下官吧?”

“太子妃,老朽一直佩服您医术如神,您妙手回春治好了太后娘娘,从那时候起,老朽就对您打心眼儿里敬佩,只盼有机会能够向您请教一二。”

太医们呱唧呱唧,团团把若水围在中央,嘴里说的话,一个比一个肉麻,听得周围的士兵直皱眉头,心里暗骂:这群马屁精,放这许多没味儿的屁,也不怕把太子妃熏坏了!

周太医孤零零地站在原地,看着一向围在自己身边拍马屁的太医们,全都转向了若水奉承讨好,只气得脸色铁青,心里也是直骂:这群不要脸的老家伙们,为了区区半只烤鸡,竟然连这等肉麻的话也说得出口?啊呸!

若水也被众太医们吵嚷得脑门儿疼,她没想到这半只烤鸡的效果这么大,不过倒正中她的下怀。

她清了清喉咙,朗声说道:“诸位太医们,你们想吃烤鸡,倒也不难,只要你们帮我进营房内去救治病人,我就让他们每人给你们两只烤得香喷喷的山鸡。”

太医们一听,全都闭上了嘴巴,有点傻眼。

进营房救治病人?那岂不是等于羊入虎口?那里面一个个可都是染了天花的病人啊。

太医们全都陷入了矛盾纠结当中,要不要为了两只烤鸡,而搭上自己的一条命?难道自己的命就值两只山鸡?

若水见了他们为难的神色,也不相强,慢悠悠地站起身来,拿了两个馒头,走到营房门口,将路军医叫了出来,把手中的馒头和半只烤鸡塞给了他。

路军医忙碌了大半天,也觉得饿了,当下大口大口地吃着馒头,啃着烤鸡,那狼吞虎咽的模样让太医们肚子里的馋虫再次蠢蠢欲动。

有的太医便想,自己被乐大将军困在了这座死亡之营中,迟早会被传染上天花,早晚都是个死,既然如此,何不在临死之前做个饱鬼?

心中计较己定,便大步走上前,对着若水深深一揖,说道:“太子妃,下官愿意听从太子妃的吩咐,不知太子妃需要下官如何效劳?”

若水见此人四十余岁,方面大耳,倒也有些男子气魄,点了点头,道:“这位太医,如何称呼?”

“下官姓曾,太子妃叫下官曾太医即可。”

“好,曾太医,你可懂得针灸之术?”

“下官乃是九针堂的传人,最为擅长的就是此技。”曾太医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答道。

若水闻言,双眼一亮,对他说道:“那你随我进来。”

她一转头,看到吃完了饭,正在抹去嘴巴上油腻的路军医,问道:“路军医,把军中的艾条通通拿过来,有多少,要多少。”

路军医答应了,亲自去取。

若水带着曾太医进了营房之中,见到有好几名患病的士兵被火烤干了衣服,被安置在了床上。

满房间都是浓浓的酒味,那曾太医不会饮酒,闻到这股味道,只觉得醺醺然,走路都有些打飘。

若水走到一名士兵的床前,伸手在他的额头上轻轻一摸,果然体温已经降了下去,恢复了常人的温度,只是还在轻轻地打着摆子,显然体内虚寒未除。

路军医捧着一只竹盒走了进来,盒中满满的全是艾条,他走到若水身边,双手递上。

若水将竹盒递给曾太医,吩咐道:“曾太医,劳烦你在这名士兵的天柱穴,气海穴,膻中穴,还有小腹的肚脐部分各烧艾半柱香的时间,然后再在阳关穴,天门穴……”她边说边指,连点了十八处穴位,说道:“在这些穴位上各施金针,以芒针刺法入针,每针入肉六分,曾太医,可能做到吗?”

曾太医点了点头。他见若水年纪轻轻,居然把人体这些穴位的名字说的一丝不错,而且对施针的手法似乎也颇为精通,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

原本他以为这太子妃不过是粗通医理,可现在看来,自己竟像是看走眼了。

若水吩咐完毕,就把这名士兵交给他照顾,自己走到另外一名患者身边,烧艾施针,手法极是娴熟

路军医不懂施针之术,若水便让他为患者烧艾,同时运针如飞,瞬间扎遍患者的十八处大穴。

那曾太医只看得咂舌不下,他家世代研习的就是这针炙之术,对天下各门各派的针炙之法无一不精,可是若水用的这种手法,他却是头一次得见,她和自己的施针手法截然不同,却另辟蹊径,颇有独到之处,他觉得仿佛有一扇窗户,在自己眼前缓缓推开,让自己瞧见了另外一方天地的风光。

若水过不多时,就将几名洗过酒浴的患者针炙完毕,她施针的时候用上了内力,内力直透穴关,见效比寻常针炙之术要快了数倍,只是这样一来,她体内的真气就消耗得极快,只见还有数十名患者在等待自己施针救治,不由眉头一皱,颇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

她斜眼一瞥,只见那曾太医正认认真真地为患者施针,神情专注,丝毫没有马虎,暗暗点了点头,再一抬眼,只见院子里还有数名太医在探头探脑地张望,犹犹豫豫的既想进,又害怕,而那周太医,刚远远地避在了一角,闭着眼睛打起瞌睡来,明显是下定了决心对这些患者置之不理了。

若水走出营房,一直走到营寨门口,对着守门的士兵们吩咐了几句。这些士兵得了郑铮的嘱咐,对若水极是尊敬,听了她的话,连忙派人前去置办。

过了一会儿,院子中的太医们突然抽了抽鼻子,只觉随风飘过来一阵扑鼻的肉香气,好几人的肚子开始“咕咕”乱响起来,他们马上循着味道看去,只见一名士兵举着两只烤得直冒热气的山鸡,走进了营房,递给了若水。

那曾太医正好施针完毕,擦了擦额上的汗,若水微微一笑,将手中的烤鸡递给他,说道:“曾太医,饿坏了吧,吃点山鸡填填肚子再继续好了。”

曾太医一愕,不由自主地伸手接过山鸡,心里却没那种大喜过望的感觉,而是愣愣地瞧着若水。

他虽然先前是被若水用山鸡所诱才进营房帮忙救治患者,但他本性倒也不是那种趋炎附势之人,只是数十年来呆在太医院中,人云亦云,养成了唯唯诺诺的性子,这会儿为患者施针之后,见患者不再浑身发抖,情形大为好转,他心中也充满了喜慰之情,一种身为医者的自豪感油然而生,便是若水不给他烤鸡,他也不觉得有何不妥。

这时见若水果然信守承诺,递给自己两只烤得喷香的山鸡,他心中感激,深深地看了若水一眼,忽然说道:“太子妃,下官还有一同僚好友,也颇通这针灸之法,不知下官可否将这烤鸡分他一半,等他吃过之后,一定会为太子妃效力,一同救治病人。”

他见了营房中需要施针救治的病人还有数十名之多,知道仅凭自己和若水二人之力,就算忙到天亮,也救不过来,便提出了这个请求。

若水点了点头,微笑道:“好。只要他们愿意和你一样,肯为这些士兵们尽一份医者的仁心,我一定不会亏待大家,区区烤鸡,何足道哉。等患者病情痊愈,回到帝都之后,我一定会如实奏明父皇,为诸位请功。”

曾太医闻言,不由得大喜,两眼顿时绽放出光采来。

像他们这等人,自然不会把烤鸡放在眼里,但是若水的这个承诺,却是让他们求之不得的恩赐。他心想,只要太子妃肯在陛下面前为自己美言几句,得了陛下的赏识,自己在这太医院的地位定是扶摇直上,再也不必受那周太医的闲气,捧那周太医的臭脚。

同时他心下也暗暗懊悔,自己先前真是瞎了眼珠,竟然不辨真人,和那周太医沆瀣一气,处处和太子妃为难,如今太子妃不但不记较自己先前的得罪之处,反而要为自己请功,这等胸襟,比那小肚鸡肠的周太医,何止是云泥之别

当即他就下了决心,决意从今而后,死心塌地的为若水效力效命。

曾太医拿着烤鸡,走到院中,对着太医们把若水刚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然后叫出那名和自己素日交好的太医,分了一只烤鸡给他,再问他是否愿意一同进营房救治患者。

那名太医听了曾太医转述的太子妃的许诺,早就心动不己,这时又有烤鸡可吃,便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允。

于是二人就在众太医们垂涎欲滴的目光中,风卷残云般吃光了手中的山鸡,然后抹了一下嘴巴,精神抖擞地投入到救人的行列中去了。

太医们这下个个都不淡定了,眼见这二人帮忙救人,不但有鸡吃,还可以在陛下面前获得封赏,这等好事,凭什么只落在这二人的头上?

不就是针炙之术吗?自己也会!而且技术丝毫不比这二人差,不行,自己也要去太子妃面前露露脸。

太医们几乎人人都是这个想法,于是再也顾不得害怕什么天花绝症,一窝蜂地涌进了营房,团团围住了若水,纷纷叫嚷着要帮忙一起为患者治病。

若水见计谋奏效,便抬起手向下压了压,止住了众人的纷扰之声,略略提气,朗声说道:“大家别吵,听我吩咐,你们擅长什么医术,请大家一一告诉我,我好安排如何为患者医治。这位胡子都白了的太医大人,你先说。”

太医们开始一一自报家门,他们见了若水的救治方法,显然是以针炙为主,唯恐自己擅长的医术出不上力,于是纷纷说自己擅长针炙,他们倒也不是吹牛,毕竟能进入太医院的,医术都不寻常,每个人对这针炙一术,都颇为精通。

有了这些太医们的帮忙,若水登时觉得心头一松,天还没亮,三个营房的病人已经尽数得到了治疗,好多病情危急的士兵已经转危为安,不但高热褪却,而且身体也不再发寒,呼吸变得沉稳有力。

若水看在眼里,心中极是安慰,只觉得这一夜的艰辛,也不枉了。

她见太医们人人忙了一夜,倒也算得上是尽职尽责,便让简军医收拾了一处地方,给太医们安歇。

这些太医们直到此时,才终于能睡上一个安稳觉,他们也顾不得床铺简陋,被褥粗糙,一个个躺倒在床,不多时就个个鼾声如雷。

郑铮和杨昊身板挺直得像枝标枪,一左一右地护卫在营帐前。

今晚原本轮不到他二人值夜,但是他两个人竟像是心有默契般,了无睡意,索性将原来守夜的士兵换走,自己顶替站在了大将军的帐房门口。

子时刚过,乐大将军掀帘而出,面无表情地看了看两个人,一言不发,迈步而行。

二人精神一振,对视一眼,默不作声地跟在了大将军的身后。

他们都知道,午夜巡营是大将军的惯例。

按照往常的速度,最多不过一盏茶的时分,大将军就可巡遍全营,可今天却有点例外,乐大将军在营区快速巡视一遍之后,竟迈开大步,向东方而行。

郑铮和杨昊都知道,东边只有一座营房,就是那座住满着患者的伤病之营,因为那里是全营寨最安全的所在,往日里大将军巡营,从来不会巡视到那里,可今晚……

二人肩膀互相一撞,心知肚明

夜晚的山风寒凉,就算是郑铮和杨昊二人身强体壮,都有些瑟瑟的寒意。

郑铮忽然想到,太子妃身娇体弱,如何能受得住这夜里寒风的侵袭,自己竟然忘了派人给她送去取暖的衣衫被褥,实在是粗心之极。

但转念一想,军中从来没有女子用的衣物,而如果把被一群臭男子睡过的被褥送去给她,也实在是太不成样子。

他心中忐忑,挂念着若水,巴不得大将军走得再快一些。

三个人步伐极大,过不多时,已经遥遥望见前方的营房,却见三座营房中,皆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穿梭不休,和平日里死寂沉沉的模样大不相同。

乐大将军虽然不动声色,郑铮和杨昊己是忍不住惊咦出声,一齐叫道:“大将军,那儿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二人知道大将军不会回答,抢上前几步,奔到营寨近处,二人知道大将军的规矩,也不敢靠近,只站在外面向里张望。

只见三座营房都是房门和窗户大敞,屋里燃着火把,将屋里的情形照得清清楚楚。

先前那些畏首畏尾、胆小怕鬼的太医们,分散在三座营房中,一个个神情专注地在为患者施针烧艾,和白天那副见死不救的模样判若两人,看得郑铮和杨昊都惊讶不己,暗想这些性情凉薄的太医们怎么全都转了性儿?

二人目不转睛地瞧着营区里发生的一切,郑铮忽然眼前一亮,只见一个绿衣少女出现在眼前,正是若水。

只见她走到一名太医身边,那太医正在为患者用针,若水眉头微皱,说了一句什么,那太医立刻神情恭谨之极,连连点头。

这一幕更是看得二人满头的雾水,他二人亲眼看到,这些御医们个个恃老卖老,一副不把太子妃瞧在眼里的模样,更是跟着周太医对太子妃不停地冷嘲热讽,怎么会一转眼间,像是换了个人般,对太子妃的态度竟比对那周太医还要恭敬得多。

这可太奇怪了!

二人挠着后脑勺,满腹狐疑地转过头,想去瞧瞧大将军在做什么,居然这么久了仍是一言不发。

哪知这一瞧,二人更是惊得差点掉了下巴。

乐大将军在军中的时候,总是披盔戴甲,就连巡夜也不例外。他的大半张脸都隐藏在头盔护翼之下,看不见他的表情。

但是淡淡的月光下,二人却清楚的看到,大将军总是紧抿下垂的嘴角,好像向上弯了一弯。

那是在……笑?

可这怎么可能?

素来不苟言笑,脸如石雕一般的大将军怎么会笑!

眼花了,一定是自己眼花了!

二人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的时候,发现大将军的嘴角还是一如既往的紧抿下垂,二人同时松了口气,心想自己刚才果然是眼花了

“走!”淡淡地吐出一个字,乐大将军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郑铮和杨昊跟在大将军的身后,忍不住回头张望,只见营房中那个淡绿色的人影依然在忙碌不己,虽然离得远,看不清楚她的脸,但二人的脑海中,都浮现出她那坚毅果敢的神情,那认真执着的模样,心中感叹不己。

三人沉默前行,乐大将军巡营回毕,回到帐房中安睡。换班的士兵前来接替了郑杨二人。

郑铮和杨昊回到自己的营帐中,躺在床上,都是睁大了眼睛,没有半点睡意。

过了好一会儿,杨昊才用胳膊撞了撞郑铮,说道:“郑铮,你说这位太子妃究竟是打哪儿冒出来的,和我生平所见的女子,完全不同!”

“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大将军回到帝都的那一天,那时候她还不是太子妃,嗯,她当时是女扮男装,差一点被大将军一刀劈成了两半……”郑铮不由自主的回答道,睁着眼睛,脑海中却清晰地浮现出在酒楼第一次看到若水时候的情景,神思驰远。

“什么!”杨昊一下子来了兴致,翻身而起,抓着郑铮的肩膀追问道:“还有这样的事?快说,快说说!”

“一边儿呆着去!”郑铮从回忆中清醒了过来,不悦地把杨昊往旁边一扒拉,喝道:“和你无关,少打听!少问!睡觉!”说完闭上了眼睛,也紧紧闭上了嘴巴,心里却在想,不知道大将军有没有认出眼前的太子妃,就是当初那个差点被他劈成两半的姑娘呢?

他略带嘲讽地笑着摇摇头,他知道,大将军他一定认不出来。

且说若水忙了一夜,走出营房的时候,天边已经微现光明。

路军医跟在她身后出了营帐,脸上满是疲惫之色,他揉了揉睡意浓浓的眼睛,感激地看着若水,提议道:“太子妃,我让他们给你安排个清静干净的地方,您好好休息一下吧,这一夜,最辛苦的就是您。”

这一整个晚上,若水有多忙他全都看在眼里,若水负责施针,他负责烧灸,二人合作得极是默契,他虽然不懂施针之术,却知道施针远比烧炙更耗费心神,等到终于把患病的士兵都施过针,烧过艾,就连他这个身强体壮的汉子都感觉到体力不支,更何况太子妃这样一个看上去弱质纤纤的少女。

若水笑了笑,虽然她体力上很疲乏,精神上却很愉悦。

虽然她还没有想出法子根治这些患者的疾病,但让他们全部转危为安,而且病情大为缓和,己足以让她欣慰了。

只是她还松懈不得,一定要尽快找出发病的原因,否则还会有越来越多的士兵继续患病。她现在用的这个法子,只能治标,却治不得本。

“路军医,你也累了一晚,快去休息吧,这天都要亮了。”她抬头看了看浮出鱼肚白的东方。

“那太子妃你……”路军医不放心地道。

“我不累,你去睡吧,我去走走。”若水微笑道,迈步向营寨门口走去。

天色微熹,晨光乍现,山间军寨中的空气格外清新。

若水深深呼吸了几口,只觉胸肺之间充满了清洌的气息,精神也为之一振

这一夜忙碌治疗下来,她体内的真气竟然消耗一空,若不是她暗中含了一枚谷神医所赠的凝香丸,还当真支撑不下来。

她缓步走到营房门口,还没开口说话,守营的士兵已经立刻打开了大门,对她一脸恭敬地说道:“太子妃,大将军吩咐过,这军营之中,您可随意出入。”

若水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出了东营区,信步而行。

事情和她所料果然一模一样。

这位乐大将军,倒不是个是非不明的糊涂蛋。

昨天要不是他使出这一招釜底抽薪之计,将这群眼高于顶的太医们关在了东营区,自己要想收服众人,只怕还要多花上一番心力呢。

没想到,他和她素不相识,竟然会同时想到了一起,一个消一个打,一个红脸一个白脸,配合得天衣无缝。

他的这一招使得极其巧妙,先让这些太医们绝了生路,然后自己再稍加以利相诱,就让这些人上了钩,入了套,乖乖地听自己的吩咐办事。

否则,她怎么会轻易得仅凭两只烤山鸡,就让那群唯周太医之命是从的太医们,全部倒戈,倾向了自己?

若水想到这里,不由得勾起唇角,笑得极是惬意。

她站在高处,向处俯瞰,下方的军营一览无余,全都清清楚楚地呈现在眼前。

昨天她心急救人,对军营中的布署并未多加留意。

这时候放眼望去,只见一座座营盘排列得整整齐齐,虽然仅仅是三百人的营寨,却处处井然有序,分毫不乱,足见布营扎寨之人经验丰富之极。

她心中对这位乐大将军又平添一层钦佩。

在现代她是军医,生在军营,长在军营,对军营中的一切无不了若指掌。

这时见了乐大将军的营寨布置,虽然和现代军营大不相同,却充分利用了当地的地形地势,完全达到了固若金汤的地步。

虽然天色尚早,军营中的将士们却已经开始了清晨的操练,练武场上,一队队衣饰整齐的士兵们喊着响亮的号子,做着军操,那一股股蓬勃的朝气,看得若水热血沸腾,仿佛又回到了曾经熟悉的军营,眼前这一个个身姿矫健的士兵,就像是她昔日朝夕相伴的伙伴。

若水不由自主地驻足观看了良久,晨练的将士们用眼角的余光,早就发现了她的存在。

他们全都知道她是谁。

昨日军营之中,一日之间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太子妃亲自带着帝都的太医们,前来为军营中患病的将士们治病,让他们全都激动不己。

军营中素来没有女子,这唯一的一位姑娘,确定是太子妃无疑。

没想到,太子妃居然会亲自来观看他们的晨练,让士兵们全都心情激荡,口中的号子喊得格外的响亮,动作做得格外的认真。

就连带领军士们操带的将官,都觉得脸上格外有光

若水微笑着看了好一会儿,身后突然脚步声响,有人气喘吁吁地跑到她身旁,叫了一声:“太子妃!”

她回过头来,只见一个少年站在面前,正对着她咧嘴一笑,神采焕发,见她回头,对她双手一抱拳,说道:“末将杨昊,见过太子妃。”

若水点了点头,道:“杨副将,有事吗?”

杨昊用手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没什么事,末将昨天不知道太子妃的身份,出言鲁莽得罪,还请太子妃不要见怪。”

若水笑着摇摇头,目光扫过练武场上的士兵们:“我不见怪。杨副将,你们军营里,只有三百人马,可是对方的山匪,听说有五千余人,你们有把握打胜这一仗吗?”

杨昊昂然道:“太子妃,你别小看我们大将军手下的这三百兵,这可是赫赫有名的黑衣鬼团,人人都能以一当百,我们跟着大将军浴血沙场,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大仗小战,只有伤者,没人死亡!这次突发疫症,五名兄弟竟然在数日间去世,大将军嘴上不说,心里却比我们谁都要疼。听说江北地区广发疫症,大将军怕更多的弟兄染疾,于是下令封寨,不得出战,否则区区五千山匪,何足道哉!我们早就将之全部剿灭了!”

“原来如此!”若水点头道,“没想到大将军手下的兵,居然如此了得。不过你不必担心,他们得的并不是疫症,也不会传染,经过昨夜太医们的治疗,病情已经好转,不会再有兄弟离你们而去了。”

她久在军营,了解战士们之间的感情,尤其是那种一起征战过沙场的、交换过性命的将士们,彼此之间简直比亲兄弟还要亲。

杨昊的眼睛亮晶晶的,感激地道:“太子妃,这全亏了你,要不是你震住了那些见死不救的太医们,他们怎么会好心给我们的弟兄们治病?哼!大将军昨天没一个个地砍了他们的狗头,算他们走运!”

若水抿嘴一笑,心想,你不知道的是,震住那些太医们的可不光是我,你家大将军也有一份功劳。

她见前方的山坡有一片苍松翠林,环境极是清幽,军士们都离那儿远远的,心中一动,信步往那个方向走去。

这军营之中到处都是男子,她觉得颇不方便,难得见到有这样一个清静的所在,正好可以打理一下私事。

杨昊站在原地,目送着她的背影,见她往山坡方向走去,张口欲叫,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闭紧了嘴巴,目光中露出玩味的笑意来。

若水还没有走到松林边,已经听到一阵潺潺的流水声,眼睛一亮,心想怪不得这片松林如此翠绿,果然是有山泉的灌溉。

她迈步进了松林,林中并没有道路,地上铺满了密密的松针,踩上去松松软软,她侧耳倾听,循着水流的方向走去。

转过一个山弯,只见眼前一片匹练似的瀑布,依山势奔腾而下,水珠四溅,注入下方一个偌大的水潭之中,水潭的水流溢而出,汇成了一道清流无比的溪流,往山下潺潺流去。

若水没想到在这营寨中会有这样一个所在,又惊又喜,她走到潭边,掬起一捧潭水,喝了一口,潭水清洌甘甜,沁人心脾,她索性蹲在水潭边,痛痛快快地喝了个够。

松林中涛声阵阵,鸟鸣啾啾,安静无比

若水看着眼前清汪汪碧幽幽的潭水,说不出的心动。

她本*洁,这一路上马车劳顿,每晚都是在小帐篷里面合衣而眠,加上昨夜一晚上的辛劳,只觉得身上粘腻无比,极不自在。

她竖起耳朵倾听,没有听到周围有半点脚步声,连呼吸声都不曾听闻,便放下心来。

在这儿偷着洗一个澡,应该没人会发现吧?

若水眨了眨眼,面前的潭水对她充满了无比的吸引力,她左右张望,没有发现半个人影。

终于大着胆子,伸手到腋下,飞快地解开了衣带……

且说杨昊目送若水上了山坡,进了松林之中,他眼中含着笑,悠然自得地向着自己的营房中走去,刚到门口,突然门帘一掀,里面冲出一个人来,两人差点撞了个满怀。

“你小子不长眼啊,差点撞歪了大爷的鼻子!”杨昊一掌推开来人,看着对方笑骂道。

“去你的!你不在练武场操练,回营房干什么?”打门里出来的人正是郑铮,他被郑铮一推,往后退了两步才站定。

“哈哈,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所以迫不及待地回来告诉你。”杨昊一脸不怀好意的笑。

“什么有趣的事?”郑铮狐疑地打量着对方,他太了解自己这个伙伴加战友了,一肚子的鬼心眼,索来喜欢捉弄别人,所以大家送了他一个外号,叫做“小狐狸”。

他一看到杨昊的表情,就知道这小子不知道又捉弄到了哪个倒霉鬼了。

杨昊左右张望了一下,拉住郑铮的胳膊,把他推回营帐里,郑铮越发奇怪,又问了一遍:“究竟是什么事?用得着这么神秘兮兮的?”

杨昊“嘿嘿”一笑,把嘴唇凑到郑铮耳边,悄声说道:“我看到太子妃她……”

郑铮的耳朵猛地一动,失声道:“太子妃她怎么了?”

“嘘!噤声!”杨昊一把捂住郑铮的嘴巴,贼忒兮兮地笑道:“太子妃她……去了山坡上的那个松林啦!”

“什么?”郑铮一下子瞪大眼睛,一手拉开杨昊按在自己嘴上的手,吃惊地道:“咱们大将军每天早晨练功的那个松林?”

“是啊。”杨昊得意洋洋地点了下头,笑嘻嘻地道:“我亲眼看到太子妃进去的,兄弟,你说这是不是极有趣的事啊?”

郑铮瞠目结舌地呆了半天,看着对方一脸促狭的笑容,突然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一把揪住杨昊的衣领,怒气冲冲地吼道:“你小子既然亲眼看到了,为什么不去阻止太子妃?你小子这是什么意思?你明知道大将军练功的时候不许旁人打扰,违者杀无赦,你……你是想害死太子妃吗?”

他气恼地把杨昊重重往后一推,想都不想地转身往外就跑。

只觉得一颗心怦怦乱跳,全身的血都涌到了脸上,希望还来得及,来得及阻止太子妃……来得及阻止大将军……

他刚刚跨出房门,猛觉得肩膀一紧,已经被人从身后抱住,杨昊的声音响了起来,“笨蛋!别去!”

郑铮怒火上冲,猛地回过身来,对着杨昊就是重重一拳,喝道:“都是你这小子坏事!打死你,让你一肚子的坏心眼儿,连太子妃都敢陷害!”

杨昊促不及防,这一拳正中鼻梁,登时鼻酸无比,两道眼泪自然而然地流了下来。

他心下大怒,暗想,男子汉流血不流泪,你这鲁莽的小子居然打得我当场流泪,忒也丢人!当下挥拳还击,两个人在房中碰碰邦邦地交起手来。

二人的功夫在伯仲之间,素日里早都不知道练过多少次拳脚,于对方的武功招数全都了若指掌,这一场架打下来,没有大半天的功夫是绝对分不出胜负。

二人心中都明白这一点。

但郑铮心情焦急,迫不及待地想制服对方,好去搭救若水,而杨昊也看出了他的心思,故意东躲西闪地和他缠斗,就是不放他走。

郑铮越打越是恼怒,连连怒吼:“杨昊你小子是什么意思?不打了!不打了!我要去救太子妃!”他几次三番想撤手不斗,杨昊却像只猿猴一样跳上跳下,和他纠缠不休。

“笨蛋!我不让你去,是想让你瞧一出好戏,你去得早了,这戏就瞧不成了!”杨昊闪开郑铮的一记右拳,耸耸肩膀,一脸轻松地笑道。

“什么好戏?你小子就是存心的,想害死太子妃!”郑铮想起大将军冷面无情的模样,背上就冒出一阵冷汗,当日在酒楼上,大将军就差点一刀劈死了太子妃。

他越想越觉得后怕,再也无心和杨昊缠斗下去,心想拼着挨他几下拳脚,也要赶去相救。

“郑铮,太子妃不会有事的!大将军绝对不会杀她!”杨昊一拳打到郑铮的胸前,见他不闪不避,只是想夺门而出,当下收回右臂,垂了下来。

“你怎么知道!你小子又不是大将军肚子里的蛔虫!”郑铮气呼呼地道。

“我就是知道!”杨昊一脸笃定地道,笑了笑,“你要是不信,咱们就一起去瞧瞧,这会儿估计好戏已经上演了。”

若水脱去了外衫,扔在潭边的石头上,又甩掉了鞋子,只穿着贴身的小衣,赤着脚,一步一步地滑进了水中。

潭水清凉而温柔,一下子把她包围了起来,让她舒服得差点哼出声来。

她只是粗通水性,不知道这潭水有多深,不敢往里深入,只敢逗留在水潭旁边,脚底下踩的是一颗颗圆润的鹅卵石,她定了定神,伸手去脱身上的小衣,准备痛痛快快地洗个澡。

突然之间,“哗啦”一声水响,像是有什么东西从瀑布里冲了出来,紧接着“扑通”一声,水花四溅,像是一块大石掉在了潭里,整个潭水都震荡起来。

若水吓了一跳,忙转身向声音响处看去,只见潭面上犹自荡起一圈圈的涟漪,显然刚才确实有东西掉入了潭中。

她睁大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涟漪的中心,惊疑不定。

心想,难道是被瀑布冲下来的石头,掉进了潭水里不成?

又是“哗啦”一声水响,声音近在耳畔,若水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水中猛然间冒出一颗脑袋,满头黑发,苍白面孔,近在咫尺,就在眼前

两个人鼻尖对着鼻尖,四只眼睛全都睁得大大的,面面相觑,全都惊得呆了。

若水的心都吓得快要跳出腔子了。

饶是她一向胆大,但事出仓促,任是谁突然见到空无一人的环境里,深幽不见底的潭水中,蓦然冒出一张人脸,只怕都会吓得大惊失色吧。

这是山精?还是水怪?

若水的脸越发的白了。

两个人的脸相距实在太近,近到她压根就看不清他的长相,只能看到他一双睁得大大的眸子里,露出和自己同样的惊异莫名的神情。

若水定了定神,心想原来这山精鬼怪见了人,也会害怕,他既然害怕自己,她突然就不怕了。

她身子一动,正准备后退,突然间喉咙一痛,一只冰冷坚硬的爪子猛地抓在她的咽喉处,一下子让她透不过气来。

她大吃一惊,没想到对方会抢先发难,但她虽惊不乱,脑子里迅速闪过在现代军营里学过的防身术,伸起双手按住对方手腕关节,运起内力向下一压。作为医生,她知道关节之处最为脆弱,痛感也最是强烈,满心以为这一压之下,对方定然会吃痛松手。

哪知她的真气刚一发出,就像是泥牛入海,瞬间消失无踪,而对方的爪子就像是铁腕一样,分毫不动。

若水猛抽一口凉气,想都不想地使出第二招,在水中抬起一只腿,向对方的要害位置用力踹了过去。

那鬼怪感觉到了水流的波动,身子一晃已经闪了开去,脱手放开卡住她咽喉的手,大爪伸出,一把抓住了她的脚踝。

若水不由大是泄气,自己的身手在对方的眼中,竟然如同小儿科一样,处处受制。

她眼珠溜溜一转,正准备使出第三招,突然目光落在对方的脸上,失声叫道。

“大将军,是你!”

就这么一会功夫,两人的脸已经拉开距离,若水这下看得清楚分明,眼前这个哪里是什么鬼怪,却是披散着一头黑色湿漉漉长发的乐大将军。

这水中的人,正是乐正毅。

他皱着双眉,一脸疑惑地看着若水,显然并没有认出她来。一只手仍然牢牢抓住她的足踝,不让她靠近自己,沙哑着嗓子问道:“你是谁?”

“我是太子妃!快放开我!”若水脸忍不住微微一红,右腿用力回抽,可脚腕像是套了一个大铁箍般,纹丝不动。这姿势让她有些尴尬,可对方却像是全无察觉,两只眼睛警惕地盯着她,半点也不松懈。

“太子妃?”乐正毅的眉峰一挑,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着,终于认了出来,不但没有放开她,反而用力一捏她的脚踝,拧起两道浓眉,眼中杀气凛然,厉声喝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啊!”若水脸色一白,只觉足腕处疼痛入骨,有如刀割,忍不住痛呼出声。

她心中冒出一股怒意,这乐正毅是不是有病啊?他先前不知道自己是谁,她不怪他,可现在他明明认出来自己是太子妃,还这样对她,是把她当成仇人了吗?

“说!谁派你来的!有何目的!如果不说实话,我马上就废了你这条腿!”乐正毅冷冰冰地说道,右手微微用力,显然并不因为她的太子妃身份而对她手下留情。

军营中的将士们都知道,他每天清晨都会练功,绝不允许任何人前来打扰,他练功的所在,一向被视为军中禁地,没有人敢踏入半步。在这个瀑布的后面,有一个小小的山洞,他习惯每天在那里打坐,就算是营中最亲近的人,也无从得知。可是她,刚刚来到军营的第二天,居然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明显是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莫非,她竟然是对头人派来暗杀自己的?想趁着自己练功的时候,偷袭得手?

乐正毅心中冒出疑团,昨天对若水留下的好印象荡然无存,一下子把她视为眼前最大的敌人。

尤其是她居然身怀内力,还会拳脚功夫,越发坚定了他的怀疑。

一个太子妃,大家闺秀,从哪里学来的功夫,又哪来的这么深厚的内力?

虽然她的那点内力在他眼中看来不值一提,但和一般的高手比较起来,却是不遑多让,让他瞬间怀疑起若水的身份来。

眼前的这个女子,分明是冒名顶替,她压根就不是真正的太子妃!那她混进军营,绝对是不怀好意。

这个念头一起,他就再也不想留情,左手指关节开始噼啪作响,准备她要是不如实交待,他就扼断她的脖子。

若水看到他眼中凛冽浓厚的杀意,心中突然一寒,不明白他为什么好端端地突然对自己起了杀机,难道他以为自己是来偷看他洗澡的吗?

她看到他精赤着上身,水珠顺着他虬结的肌肉缓缓滑落,突然恍然而悟,刚才那“扑通”一声落水的声音正是他跳入水里发出来的,他又没穿衣服,明显也是和自己一样,想在这潭中洗个澡。

若水忍不住翻翻白眼,不就是洗个澡吗?一个大男人还怕别人偷看?为了这个就要杀人灭口?自己要是因为这个原因死了,可得多冤啊!

“大将军!我只是无意之中走到这里,见这潭水清澈,才下水想、想洗一下,我事先根本不道大将军你也在这里,我也什么都没看到!你想洗澡,只管请便,但是请你放开我,可以吗?”若水口齿清楚地解释道,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她可不想当一个稀里糊涂的冤死鬼。

乐正毅听得有点迷糊,她说什么,洗澡?难道她以为自己想洗澡,还是她想洗澡?

难不成是这丫头想用洗澡来蒙混过关?什么狗屁的洗澡!他压根就没想过。

“说!你是谁!”他再次逼问道。

“太子妃!我是太子妃!”若水真怀疑他的眼神有了问题,一再问自己是谁。就算他昨天对自己视而不见,可这军营中只有她一个女子,她的身份也不言而喻了吧。

“你当真是太子妃?”乐正毅犹豫道,眼前的少女眸光清澈如潭水,这样的一双眼睛,应该是不会说谎的。

“如假包换!千真万确!”若水肯定的点头。

“太子妃乃是柳丞相的长女,是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如果你当真是太子妃,你为何会懂得武功?你分明是敌方派来的刺客!”乐正毅毫不放松地问出心中的疑问。

他多年的战场经验,让他对身周所有不正常的事物都会产生怀疑,否则,他早就不知道死过多少次了。他这一生中,已经经历过大大小小的暗杀事件不下百余起,如果他能这么轻易地相信别人的话,他也不是乐正毅了。

“我、我……”若水一窒,这个问题当真是难以回答。

乐正毅眼中再次迸出杀机,他高高地举起左掌,两眼一眨不眨地盯住若水,只要她回答稍一不慎,立马一掌拍下,取了她的性命。

“会武功怎么了?会武功就该死吗?我不但会武功,我还会医术,乐大将军,请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清楚,再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如果我是你的对头派来的奸细、刺客,我会尽心尽力地救治你营中的士兵吗?我应该巴不得他们全死光才好吧?”

若水毫不示弱的和他对视,一张俏脸板得紧紧的,目光中现出怒色。

这个乐大将军实在太杯弓蛇影了,身为统领三军的大将军,处处疑神疑鬼,算什么男人!

“还有,乐大将军,男女有别,就算你不当我是太子妃,我也是一个姑娘,你是一个男人,你用这种方式对付一个姑娘,你就不觉得羞愧吗?什么大将军,你也好意思?”

若水撇了下嘴巴,毫不留情地说道。

他抬起她的一条腿,牢牢抓住她脚腕,就算是敌人,也不能用这种姿势啊,她越想越是气恼。

什么男女有别,这方式又哪里不对了?

乐正毅皱了下眉,逼问犯人,不都是这种方式吗?他心里想,如果她再不交待清楚,他就抓住她另一只脚腕,直接把她撕成两半。

他正皱眉凝思,忽听得松林里响起了杂沓的脚步声,有人直奔这里而来。

他顿时高高地挑起了双眉。

好大的胆子!

一个刺客不够,还要再来两个吗?哼!就算再来十个八个,他乐正毅也不惧!

“天、天哪!大将军,太子妃!”

郑铮和杨昊急匆匆地奔进松林,直至潭边,一下子就被眼前看到的情景惊呆了。

就连杨昊,都险些惊掉了下巴。

“你、你们,在做什么啊?”他呆呆地看着水里的二人,喃喃地问道,然后他马上意识到了什么,猛然闭上了嘴巴,心中一个劲地后悔。

完了!完了!自己居然叫出来了。

天哪,自己撞破了大将军和太子妃的隐密,这大将军要是发起怒来,还不立马摘了自己的脑袋啊!

可是,谁会想到发生这样的情形呢?

他只是想小小地搞一个恶作剧,想刺探一下素来不近女色的大将军见了太子妃是什么反应,哪知道大将军竟然如此饥不择食,连太子妃也不放过

他一眼就看到了大将军赤着上身,而太子妃的衣服放在岸边的石头上,明显也是没穿衣衫,两个人在水里纠缠,大将军还牢牢抓住太子妃的一只脚,这水里发生了什么事,就算用脚后跟想,也能想象得出!

这一刻,他差点悔掉了肠子,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自己在太子妃进入松林的时候,拼死也要拦住她啊。

完了,完了!自己和郑铮肯定是要被大将军和太子妃杀掉灭口了。

杨昊的脸立马苦了下来。

郑铮更是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他最崇拜尊敬的大将军,居然会对太子妃她……

不、这不可能!

他双手紧紧地握着了拳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郑副将!杨副将!”若水看到二人突然出现,又惊又喜,又气又恼,高声叫道:“你家大将军将我是刺客,要杀我呢!”

什么?刺客!

郑杨二人大吃一惊,揉了下眼睛,再次向二人瞧去。

果然看到大将军正把人家姑娘压制在水里,一只手还牢牢抓住太子妃的脚脖子,制得人家动弹不得。

二人登时松了口气,擦了擦额上冒出的冷汗,心想,差点闹了个大乌龙,自家大将军怎么可能是这种人嘛!

不过,大将军也实在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就算太子妃是刺客,用这种姿势对付一个小姑娘,真的好么?

二人心中一齐腹诽道。

“大将军,你快放开太子妃,我可以作证,她不是刺客,真的是太子妃!末将在帝都的时候,曾经见过太子妃数面,绝对不会认错!”郑铮叫道,紧紧盯住大将军的脸,生怕大将军一怒之下,太子妃就此香消玉殒。

“是啊是啊,大将军,男女有别,您用这样的方式对付太子妃,不大好吧?您快放开太子妃吧,咳,咳咳。”杨昊眼光对着二人身体接触的位置瞄了瞄,不好意思的转开眼,咳嗽了几声。

“乐正毅,放开我!”若水挣扎了一下,用力想抽回被乐正毅攥住的脚。

乐正毅听了郑铮二人的话,心中的疑虑消失了大半,手中不知不觉就松了劲,被若水一挣,便放开了她的脚腕。

若水没想到他会突然松手,一下子用力过猛,站立不稳,身子登时向后栽倒,眼耳口鼻全都没入了水中,咕咚咕咚地连喝了几口水。

“太子妃!”郑杨二人突见若水跌进水里,大惊失色。

乐正毅离她极近,想都不想地探手往水中一抓,只觉手掌一软,显然触到了她的身体,当下五指收紧,牢牢抓住,微一用力,“波”的一声,已经把若水从水里抓了出来。

郑铮杨昊二人差点惊掉了眼珠子。

大将军他、他居然抓……抓在了太子妃的……那里

老天哪,这、这不是真的吧!

二人正在拼命的揉眼睛,就听到“啪”地一声,清脆响亮。

两人一震,马上抬眼看去,只见大将军苍白的右颊上,清清楚楚地浮现出五条红红的指头印子,显然是被太子妃重重地扇了一记耳光。

乐正毅如果要躲,以若水的身手,无论如何也打不中他。

只是他一时呆了,浑然忘记了闪躲,就这么直挺挺地挨了若水的一记耳光,犹自没反应过来。

“乐正毅!”若水咬牙切齿地怒骂道,她终于摆脱了乐正毅的桎梏,可是……可是却被他抓了个正着,只觉得羞愤交加,气恼之极,想都不想地就扇了他一个巴掌。

她再也不想在这里多留片刻,伸手抓住岸边石头上的外衣,胡乱往身上一裹,就这么*地走上岸来。

郑杨二人连忙转身,不敢瞧她。

若水面无表情地从二人身边走过,突然顿住脚步,重重哼了一声,咬牙道:“火刀,火石。”

郑铮不知道她是何意,连忙从怀里摸了出来,反手递了过去。

若水伸手接过,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松林之中。

郑杨二人不敢回头去瞧,只好把目光看向水里发呆的大将军,见他半边脸高高地肿了起来,五条指痕清可见,显然太子妃这一掌打得着实不轻。

二人虽然都对乐大将军是五体投地的崇拜着,可看到他这副模样,心里却没有半点同情,反而幸灾乐祸地想道:让你轻薄人家姑娘!太子妃这一掌,打得好!该!

两人对视一眼,生怕大将军恼羞成怒,回头把怒气出在自己的头上,趁着他还在发呆的功夫,二人踮起脚尖,蹑手蹑脚地悄悄溜走了。

乐正毅对二人的离去恍然未觉,甚至连被若水重重打了一耳光也没觉出来疼痛。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从水里提起右掌,放在眼前,皱着眉头仔细打量着,然后五指微微合拢,又伸开,再合拢,再伸开,眼神中一片迷惘……

若水在松林里,找了一处山石较多的所在,收集了地上厚厚的松针,生起一堆火,烤干了身上的衣服,这才松了口气。

想起刚才发生的事,她就又羞又怒,一口气憋在胸里发泄不出来,恨恨地跺了跺脚,骂了一句:“该死的!”

这个乐正毅,她终有一天,会要他的好看!

不过她提得起,放得下,她没有忘记自己来到军营的目的,很快就平复好心情,神态自若地走出松林,回到了东营区。

她刚一踏入营房的门口,路军医就迎了上来,脸上神色很是古怪,叫了一声:“太子妃!”

“发生什么事了?可是患者又发生了什么意外吗?病情严重了吗?”若水担心地问道。

“不、不是!士兵们现在的病情都稳定了,是……是营区里又发生了一起疫症!”路军医深吸了口气

“病人在哪儿?快带我去瞧!”若水眼睛一亮,她一直在等着新疫症的发生,只有这样,她才会推断出疫症产生的原因。

“太子妃,这发病的病人是……周太医!”路军医偷瞄若水一眼。

“是他?”闻言,若水的眉毛轻轻一皱,心中颇觉奇怪。

这周太医自打进了营房之后,躲得所有人都远远的,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患上了疫症?

“那其他的太医呢?有没有发现不妥的地方?”若水问道。

“没有,没有。别的太医都很好,只是他们都离得周太医远远的,谁也不肯靠近,帮他治疗。哼,让他见死不救,现在自己患了病,也没人救他。”

路军医忍不住轻哼了一声,心里颇觉痛快。

昨天周太医那副高高在上,事不关己的模样实在是叫人看了有气,今天得知他得了疫症,他的第一个反应居然是:恶有恶报!

他也和那群太医们一样,压根儿就不想去救他。

“带我去瞧瞧周太医。”若水瞥了他一眼,仿佛已经看透了他的心理,她轻叹一声,也不怪他,这本是人之常情。

简军医不好意思地说道:“周太医不肯进营房,他大叫大嚷,说自己被太子妃你害了,要找太子妃你报仇。他现在身上已经起了脓胞,我们怕他抓挠,就把他绑在了那边的石柱上,太子妃,他现在最恨的人就是你,您可千万要小心在意。”

若水挑了挑眉,道:“好,我知道。”

简军医带着若水,穿过营房后院,若水已经听到周太医的声音破空传来,沙哑之极,显然是叫得多了叫哑了嗓子,但他还是不肯停口,一字一句,全是在骂自己。

简军医看了若水一眼,说道:“太子妃,他对您口出不敬之言,实在是无礼之极,我们本想堵上他的嘴,但是,又怕影响到他的病情,所以就……请太子妃不要见怪。”

“嗯。”若水并不在意,她心里想的是,这周太医是如何染上的病症。

她缓步走近,只见院子里竖着几根高高壮壮的石柱,显然是用来拴马的,周太医就被绑在其中一根石柱上,正声嘶力竭地叫骂着。

“贱人!贱人啊!就是你害了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周太医一扭头看到若水,眼珠子都红了。

他今天一早醒来,忽然觉得全身瘙痒,撸起袖子一看,只吓得心魂俱裂。只见手背上,胳膊上,开始冒出了一个个脓胞,他马上就反应过来,自己被传染上了天花!

他立刻吓得狂叫起来,惊动了满营的军士,太医们也被他从睡梦中吵醒,纷纷过来察看。

一看之下,全都愕然。

任谁也没想到,连患者的一片衣角都没碰到的周太医,居然也会染上疫症!

反而他们这些和病人打了一夜交道的人,却一点事也没有。

这简直太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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