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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太医见到若水,目眦欲裂,咬牙切齿地嘶吼怒骂着,同时用力挣扎了起来。

简军医吓了一跳,生怕他挣开了绳索伤害到太子妃,忙挡在若水的身前,去检查绳子是否牢固,发现捆得结结实实的,这周太医绝对挣脱不开,这才放下来心。

若水走到离周太医三步的距离,就停下了脚步,仔细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目光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周太医却觉得她的目光是满是嘲讽戏弄加幸灾乐祸,更是恨得咬碎了牙,突然张口,一口浓痰对着若水吐了过去

若水哪能让他吐中,微一侧身,已经避了开去,她好整以瑕地看着周太医,淡淡地道:“周太医,你的力气不小啊,不知道你可还记得我昨天说过的吗?”

周太医正恼怒欲狂,听了她这带着淡淡讽刺意味的话,犹如火上烧油一般,哪里还想得到她昨天说了什么,嘶哑着嗓子开始破口大骂起来,喉音虽然沙哑,但声音响亮,只叫嚷得整个营区人人都听在耳里。

营区里的军士们都是受过若水之恩的人,听到有人如此辱骂自己的救命恩人,如何忍耐得住,有病情稍微缓解的,便强撑着身体下床,抄起木棍家伙,循声而来,见到周太医正在大放厥词,全都横眉竖目,纷纷撸起袖子要上前给他一个教训。

周太医见到这般情形,吓得呆了,赶紧闭上了嘴巴,一脸惊慌地看向众人。

士兵们指着周太医骂道:“老匹夫,见死不救,你的狼心都被狗吃了!太子妃救了我们大伙的性命,你竟然这样骂她,今天你染上恶病,就是你活该!你再敢骂太子妃一句,我们大伙儿马上就要了你的狗命!”

若水见士兵们群情激动,提高了声音说道:“将士们,你们的病情刚有所好转,不能动怒,如果你们不想让我和太医们一夜的辛苦白费,请你们各自回到营房中,好好休息,周太医的事,谢谢大家这么帮我,我自会处理。”

士兵们纷纷向投以感激的眼神,他们对若水的话奉若纶音,不敢再多逗留,离开之际,不少人回头,对着周太医暗自挥了挥拳头,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周太医又气又恼,想骂又不敢骂,只觉得胸口一口浊气上涌,登时被憋得喘不过气来,两眼翻白,四肢直抽搐。

简军医大惊失色,抢上一步:“周太医,你怎么啦?”

周太医涨红了脸,却已经说不出话来,眼睛上翻,像死鱼一样。

若水眉头一蹙,走近身去,拔出金针在他鼻翼处的迎香穴扎了一针,周太医觉得鼻头一松,深深吸气,一股新鲜气流进入肺中,登时便缓了过来。

周太医身为太医院的院事,医术自然比旁人高明许多,他知道若水这一针救了自己的命,如果她不扎这一针,自己马上就会被活活憋死,她原可见死不救,可她居然不计旧恶,出手相助。

他呆呆地看着若水,不知道该向她道谢,还是该继续恨她。

若水看出了他眼中矛盾的神色,淡淡一笑,她才不稀罕这周太医的感激,她想要知道的,是周太医发病的原因。

“周太医,你不必惊惶失措,昨天我就曾经说过,这种病症并不是天花,只要我找到了对症的药方,你……不会死!”若水缓缓说道。

“当、当真?”周太医昨天对若水的这个说话嗤之以鼻,半点也不相信,可今天再次听到,就像是溺水的人看到眼前飘过来一块浮木,眼睛登时亮了。

“你是医者,你也了解天花发作时的症状,天花患者,会四肢无力,可是我看周太医你,不但四肢有力,而且骂起人来,更是中气十足,哪里有半点得了天花的样子。”若水淡淡讽刺道。

周太医老脸一红,随后眉头一皱,觉得若水的话说的句句属实,他除了身上觉得发冷发热之外,身上的力气并没有消失,心下登时更多了一份期翼,说不定自己这病,当真不是天花?

“周太医,我希望你能仔细回想一下,你发病的前后,究竟有什么征兆?”

周太医现在对若水的敌意已经大为消除,听了若水的话,便闭眼回想起来,过了一会,睁开眼,说道:“我一觉醒来,就觉得身上痒痛,但昨夜夜半,我曾经觉得一阵腹痛,内急起来,我睡得迷糊不愿起身,但过了一会儿,却又好了。”

听他一说,简军医也叫了起来:“太子妃,这也当真奇了,好几名得病的士兵在病发之前,也曾经说过肚子痛,也是过一会就没事了。”

若水只觉眼前迷雾突然掀开,双手一拍,叫道:“原来如此!”

她马上转过身,大步往营区外走去,路军医不明所以,紧紧跟在她的身后,追问道:“太子妃,您可以发现了什么?”

若水点了点头:“咱们去伙房瞧瞧去。”

周太医目瞪口呆地看着二人的背影越走越远,刚刚升起来的一丝希望瞬间又破灭了。只气得压低了嗓子,喃喃地咒骂不休。

在简军医的带领下,若水直接进了营区的伙房,房间里几个伙头军正忙着做饭,乍然看到若水和路军医,都呆了一呆,马上停下了手里的活,恭恭敬敬地对着若水行礼。

现在军营中人人都知道多了一个太子妃,也是军营中唯一的一位姑娘。虽然他们并没见过若水的面,但只要一看到姑娘,就马上想到是她。

若水眸光如水,在几人脸上缓缓流过,微笑道:“大家不必多礼,该干什么就继续做什么,我只是想来问一句话,昨晚,给太医们送去的米粥,是谁煮的?”

伙头军们愣了愣,目光一齐看向一人,那名伙头军身材瘦削,年纪不过二十出头,见大家一齐驻目自己,有些心慌,咽了口口水:“那粥是、是我煮的。太、太子妃,我也是听从郑副将的吩咐行事,郑副将说,那些来自帝都的太医们见死不救,可毕竟是御医,不能饿死了他们,就叫我随便做点东西给他们吃,我、我这才煮了点粥……太子妃,您的吃食,可是我们伙房的大师傅精心给您准备的。”

他以为若水是来兴师问罪的,连忙解释道。

若水微笑道:“你别怕,我只是想问问,这煮粥的米在哪里,你能拿点给我瞧瞧吗?”

那伙头军登时松了口气:“好,我马上拿给太子妃。”

他转身走到伙房的一个角落里,提起一只米袋,里面还有小半袋米,拿到若水面前打开了米袋的袋口,道:“太子妃,请看。”

周围的人登时扇了扇鼻子,伙房的大师傅忍不住瞪眼道:“这米什么味儿啊!熏死人了,小六子,你就煮这样的米给那些太医吃,也不怕给他们吃坏了肚子!”

小六子讪讪地一笑,低声分辩道:“郑副将说了,那些太医对咱们的兄弟不管不问,只要有得吃,吃不死就行。再说这米就是有点受潮,味儿虽大,洗几遍也就好了,煮出来的粥,一样香喷喷的。”

若水探手入袋,捞起一捧白米,见米粒发黄,发出一股霉气,确实像那小六子说的,是受了潮,但……

她拈起一颗米粒,放在掌心中用力一捻,米粒马上碎如齑粉,她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缓缓道:“果然如此!”

小六子忍不住问道:“太子妃,这米……有什么不对吗?”

若水不答,反问道:“这米,是打哪儿来的?可是军粮?”

那大师傅摇头道:“不是,咱们的军粮全是面,没有米,大将军从来不肯吃米,军士将士们对大将军爱戴之极,也跟着大将军一起吃面不吃米,朝廷也知道大将军的这个惯例,所以分发下来的军粮,也全是面。这袋子米,是我们来这儿途中,正好遇到一伙山匪,从他们手里抢回来的,我觉得这好好的大米扔了可惜,就放在了厨房里,没想到会受了潮,居然这么大的味儿。”

若水听到这儿,点了点头,又问道:“那这些米可曾煮给将士们吃过?”

大师傅的脸一红,小声道:“有的,军中有不少兄弟都是南方人,吃惯了米饭,自来跟了大将军,有好几年没尝到过米饭的香味了,见抢了几袋大米回来,就来央我做点米饭给他们打打牙祭,这事儿,我可没敢告诉大将军。”

若水猛然回头,叫道:“简军医!那些患病的士兵,是否全是南方人?”

简军医愣了一下:“好像是。”

“这就对了,如果我所料不错,这场疫症的病因,正是来自这些受潮的大米。患了病的士兵,也正是因为吃了这袋子里的大米,从而病发,这果然不是天花,而是……食物中毒!”

若水双眼闪亮,一脸笃定地说道。

“食物中毒?”简军医吓了一跳,指着小六子手中的米袋,吃惊道:“太子妃,你是说,这些大米里面有毒?有人在这里下了毒?是谁竟然如此用心险恶,竟然想出这等法子来害大将军的军队?”

“不是有人下毒,而是这袋乃是陈米,放置三年以上的陈米颜色会变黄,一旦受潮发霉,就会产生一种毒素,如果有人食用了这种陈米做的米饭或是粥,就会中毒,军营中的疫症,就是由此而来。”

若水知道这些古人听不懂现在的医学用语,尽量改成了他们能听懂的语言,事实上,这种毒素比她所说的更要厉害和严重。当陈米霉变之后,会产生一种叫黄曲霉菌的病菌,致癌性极强,就算是经过高温处理也无法杀死,所以被人们食用,很有可能会在身体里产生癌细胞,并且扩散全身。

虽然营区里的军士们得的并不是天花,但从他们发病时的症状来看,危险性一点儿也不亚于天花。

因为,这是……癌!

就算是医学如此昌明发达的现代,对如何攻克癌细胞,依旧束手无策。

若水之所以精心研究毒术,就是想用以毒攻毒的方法,来杀死人体内产生的癌细胞。可惜她还并没有完全研制成功,就因为一场意外的爆炸,穿越到了这个时代。

虽然查明了病人们患病的原因,若水的心情反而更加沉重起来。

她昨天用的针炙和酒浸之法,全是治标,而患者体内的癌细胞并没有杀死,如果不及时想出办法,只会一步步地继续恶化下去,等待他们的,最后只有死亡。

若水紧紧地握住双拳,眼中迸发出坚定的光芒。

有办法的!她一定会想出办法来帮治好将士们的癌症,她怎么眼睁睁地看着这些风华正茂、朝气蓬勃的将士们一个个就这样死去呢?

“大师傅,请你把这些变霉的大米全都封存起来,千万不要再给任何人食用!”若水神情严肃之极。

其实她就算不说这句,那大师傅听到米质有毒,又哪敢再次犯错,心中早不知道几百个后悔,自己不该一时心软,答应了这些将士们的请求,这可不是害了人家的命吗?

“是,是,太子妃,都怪我,全都怪我!太子妃,你把我交给大将军处置吧,如果不是我,弟兄们就不会中毒,也不会有人死亡,这全都是我的错啊!”大师傅用力捶着胸脯,心中痛悔无比。

“不知者无罪,大师傅你也是一片好心,你放心,这件事我会和大将军说明白,与你无关,绝不会牵连到无辜,小六子,把这小半袋米给我吧,我要拿回去研究一下。”

若水向小六子伸出手来,小六子一哆嗦,小心翼翼地问道:“太子妃,这米只有吃下去才会中毒吧?如果碰一碰,不会有事吧?”他眼中全是担忧,生怕若水会因此中毒。

“没事的。”若水笑了笑,从小六子手中去拿那半袋米,简军医赶紧抢先接过,抱在怀里。这种粗活,怎么能让太子妃干呢。

若水出了伙房,原本想去找乐大将军说清楚这次士兵们中毒的原由,可她现在右胸口仍在作痛,心中怒火没消,不想见他。

虽然知道他是无心之失,但既然做错了事,就一定要付出代价。

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赶紧想法子驱除患者体内潜伏下来的癌细胞,她带着简军医回到东营区,抱着那小半袋毒米,找了一个清静的所在,开始冥思苦想起来。

她在脑海里搜寻自己看过的医书,还有多年来的临床经验,都不得要领。不知不觉时间就过了大半天,她揉了揉眉心,觉得有些头晕脑胀,站起身来,准备出去走走,忽然看到简军医在门外探头探脑,便道:“简军医,请进。有事么?可是患者的病情复发了?”

据她估计,这些癌细胞会暂时的潜伏在人体里,就像是一颗小小的火苗,如果不及时把它扑灭,终有一天,会酿成一场燎原大火。只是潜伏的时间有多久,她也不得而知。

至于病人之所以流脓长胞,发寒发烧,确实是由于食物中毒引发的。

简军医走了进来,摇了摇头:“他们都没事,病情并没有恶化,反而逐渐好转中,身上的疮也结了疤,也不再疼痛和作痒了,据我把脉,用不了几天,他们就可以痊愈了。太子妃,你明明已经想出了办法帮大伙儿治好了病,为什么还要愁眉不展呢?”

若水微微苦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癌细胞的事。

简军医又道:“太子妃,那周太医……”

若水猛然一拍额头,叫道:“哎哟,我居然把他忘了。简太医,你赶紧派人把他解下来,按照咱们昨天用的法子,帮他救治。对了,你找曾太医去帮他施针。”

“太子妃,周太医处处针对您,又辱骂您,您却还要救他,真是大人有大量,让我佩服之极。”简军医赞叹了一句,转身出了房门。

若水微微一笑,她可不是慈悲心肠,之所以要救周太医,自然是有她的用意

过不多时,有士兵送饭进来,一样样替若水摆在桌上,菜肴的模样并不精致,味道却很是不错,一桌子山珍野味,显然是大师傅用心烹制的。

若水提起筷子,吃了几口,目光一瞥,看到门外有两条人影一闪,她好笑地摇摇头,叫道:“郑铮,杨昊,既然来了,就大大方方地进来,畏首畏首的像什么男子汉!”

“嘿嘿,太子妃,您眼睛真尖。”随着笑声响起,郑铮和杨昊走了进来,两个人神色都有点不好意思,郑铮抓了抓脑袋,却不说话,一瞟一瞟地看向杨昊。

若水见杨昊的目光一个劲地盯着桌上的菜肴,抿嘴笑道:“你们吃过了吗?一起来吃吧,这雁翎山中的野味,当真是鲜美之极,我在帝都从来没吃到过这种味道。”

郑杨二人一齐摇头,同声道:“多谢太子妃,我们吃过了。”

“你们来找我有事吗?”若水问道。

“没事,没事,就是来瞧瞧您过的好不好。”杨昊眨了下眼道。

古里古怪。

若水心里嘀咕一声,也不再和他们客气,便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两人找了个地方,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若水吃饭。

若水有些诧异,不知道这二人是犯了什么毛病,但也懒得追问,只是捡自己喜欢的菜吃,边吃边想,这肉的味道真是特别,如果小七能尝到,他一定会喜欢。

她一想到小七,脸上情不自禁露出温柔的笑意,眼神像水一样柔和起来。

郑铮和杨昊对视一眼,杨昊忍不住问道:“太子妃,这肉好吃吗?”

“好吃!”若水吃得眯起了眼,如实答道,“又鲜又甜,还有一种淡淡的果香味,这是什么肉啊,是雁翎山的特产吗?”

“是,这是一种野狸的肉,只有雁翎山才有,这种野狸性情狡猾如狐,奔跑飞速,极是难抓。但因为它常年以果树上的甜果为食,所以它的肉也是鲜甜无比,是极难得的珍品,不是我吹牛,就是皇宫大内的御厨房也没有,就连咱们当今的皇帝陛下,想必都不曾尝过这样的美味呢。”杨昊大大咧咧地说道。

“味道果然是极美,喂,杨昊,这野狸是你们俩抓的吧?我说你们怎么会无事不登三宝殿,原来是到我这儿邀功来啦,嗯,我很喜欢,晚上再来一只!”若水笑眯眯地道。

杨昊伸了伸舌头,笑道:“我们俩可没这么大的本事,这种野狸狡猾无比,我和郑铮去抓了几次,都一无所获,反而被它戏弄了个够,来到雁翎山这十几天,我们也只吃过一次,还是托了大将军的福!太子妃,这野狸是今天大将军亲自上山捉的,然后让伙房的大师傅烹了给您送来,估计、估计……是向您赔罪的吧。”他结结巴巴地道,瞅了瞅若水的脸色。

他不提还好,他一提到“大将军”三字,若水的脸色就是一沉,口中鲜比无比的野狸肉一下子变得味同嚼蜡。

“呸!”她恨恨地把肉吐了出来,杏眼圆睁,瞪着杨昊。

杨昊的心怦怦直跳,呐呐地解释道:“太、太子妃,我家大将军他、他今天那、那样对你,真的不是故意的,他只是救人心切,这才……冒犯了太子妃。太子妃,你有所不知,我家大将军从小生长在军营,他这辈子从来没有接触过姑娘,也没有和姑娘说过话,他根本就不知道男女有别,所以请太子妃大人大量,千万不要生我家大将军的气啊。”

若水冷笑一声,道:“我现在明白了,你二人是来给你家大将军做说客来的,怎么,你们是不是怕我回帝都之后,在陛下面前告你家大将军一状?所以才用这野狸肉来讨好我,想堵住我的嘴,让我替你家大将军瞒下此事?哼,想得美!”

杨昊和郑铮对视一眼,都想:这太子妃好生厉害,一眼就瞧出了自己的来意。

他们确实是在担心,如果太子妃回到帝都,把大将军对她轻薄无礼一事捅到了陛下面前……

那大将军的一世英名……休矣!

当然,对于今天早上发生的那场意外,他们俩绝对相信自家大将军不是故意的!

“太子妃,大将军他得罪了你,你要打要骂都可以,您要是不解气,我二人就在这里,随便太子妃怎么处置都行,但请您千万不要把这事宣扬出去啊!”杨昊不死心地劝道。

“哼!”若水冷哼一声,看着一个劲帮着大将军说好话的杨昊,没好气地道:“你家大将军有什么好,值得你们这么帮他?”

一直默不作声地郑铮突然一脸严肃地说道:“大将军在我们所有人的心里,他既是将军,是我们的长官,又是我们的父兄,我们人人都敬他重他爱戴他,每个人都愿意为了他,而拼掉自己的这条命!”

“太子妃,您要是实在气不过,我二人愿意替大将军受罚,不管您要我们做什么,就算让我们马上去死,我们也绝对不会皱一皱眉头!”杨昊和郑铮对视一眼,一齐站了起来,昂然直立。

“我要你们去死,对我有半分好处么?”若水没好气白了二人一眼。

“那太子妃想要什么好处?您喜欢这野狸肉?我让大将军给您抓上二十只,一定让您吃个够!”杨昊两眼一亮,提议道。

“区区野狸,就能消得了我的心头之气么?”若水轻哼一声,看二人面上又露出焦急的神情,心念一动,目光幽幽地瞅着二人:“不过嘛,你们二人平日里对我倒也不错,既然你们开口为大将军求情,也罢,我放他一马,不再追究此事,再想法子救他一命!”

“救他一命?”二人大惊失色,齐齐惊问:“大将军他怎么啦?”

若水微微抬眼,悠然说道:“我不但懂医,更精于用毒,得罪我的人会有什么下场,那周太医就是最好的例子!至于你家大将军么,难道你们就没发现,他的右手有何不妥之处?”她两眼紧紧盯着二人,眼中露出捉摸不定的神气。

大将军的右手?

郑铮和杨昊努力回想,都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好像是有点儿不对劲,他二人曾随大将军一起去捕捉野狸,大将军用的一直是左手,而且,他经常会出神地看着自己的右掌,五指伸伸曲曲的,那举动甚是奇怪。

“太子妃,难道你给我家大将军下了毒?”杨昊失声惊叫。

“他是中了毒,却不是我下的,我这衣服上洒有毒粉,谁要是不小心碰到了,哼,有得他好受的。”若水煞有其事地说道,看着二人狐疑不定的神色,眼珠转了转,道:“你们要是不信,不妨伸手碰碰我的衣袖。”

她伸出右臂,淡绿色的衣袖飘飘,看得杨昊和郑铮二人都是心头一跳。

郑铮咽了下口水,大起胆子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的衣角上轻轻一触,突觉指尖一痛,像是被火烫了一样,猛地缩回手来,连连挥动右手,一脸骇然地看着若水。

杨昊大奇,试探着伸出食指,刚刚碰到衣袖,忍不住“哎哟”一声,也是像被火烫一般,收回手在嘴边拼命地吹气,定睛一看,却见指尖并无异常,却是火烧火燎一般的痛,脸色立马苦了下来。

若水见了二人狼狈的模样,格格地笑出声来,道:“这毒名叫化骨粉,虽然是粉末,却遇水不溶。如果沾到了皮肤上,它会慢慢地渗入到血肉之中,大约几天之后,你们会感到指尖发痒,然后会一点一点地开始腐烂,直到整根手指全都化成了一滩水,当真是厉害之极,用来对付那些对我无礼之人,真是再好用不过。”

郑铮和杨昊只觉指头尖又烫又疼,哪里还敢有半点怀疑,齐齐变色求道:“太子妃,末将可没有得罪你啊,你好歹要救我们一救。”

“好!”若水一口答允,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小的白玉雕成的圆盒,打了开来,里面装的是一盒淡绿色的透明膏体,清香扑鼻,对二人道:“伸出手来。”

二人伸言伸出受伤的手指,若水挑了一点药膏,替二人涂在指尖上,二人只觉得一股清凉之意,直沁入皮肤,说不出的舒适,再过片刻,那股又痛又痒的感觉消失无踪,不由得又惊又喜。

“太子妃,您这是什么膏药,当真是神奇之极!”杨昊目不转睛地看着若水手中的白玉盒,就像是盯着一个稀世的宝贝,见若水慢吞吞地盖好了盒盖,准备放入怀中的时候,忍不住急道:“太子妃,这药膏、这药膏……可不可以给我一点,我拿去……”

“给你们大将军用么?”若水接口道,摇了摇头,“不是我不肯给你,而是只涂这药膏对大将军无用,你们只是一根手指碰了碰我的衣袖,中毒极浅,擦一点药膏就可消除毒性,而你家大将军他、他……”她突然脸一红,咬了咬牙,杨昊和郑铮想起当时的情景,不由得都红了脸低下头去,默不作声。

若水深吸一口气,满是红晕的脸很快又神色如常,淡淡地道:“他中毒较深,只是擦这药膏,体内的毒性驱除不净,需要内服加外敷,方才有效。”

“请问太子妃,如何内服外敷?”杨郑二人齐声问道。

若水又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来,弓起手心,倒出一颗黑乎乎的药丸,闻起来颇有辛辣之气,道:“只要内服这颗祛毒丹,外敷碧玉膏,大将军所中的化骨粉之毒才会彻底除尽,如若不然,三天之后,他的右手就会慢慢开始腐烂,直到整只手掌全部烂掉。本来他得罪了我,烂掉一只手掌,也是他应有此报。”

“太子妃,您就原谅大将军吧。”二人越听越是心惊,又齐声求道。

“嗯,我原谅他,你们说大将军是无心之失,他又是国之栋梁,我岂能如此小肚肚肠和他斤斤计较?他可是咱们东黎国的第一战神,要是没了右手,该如何上阵杀敌,为国效力?所以,我决定救他一救。”若水一本正经,宽宏大量地说道。

杨郑二人登时松了口气。

若水又神色郑重地看着二人,嘱咐道:“大将军他并不知道因为碰了我衣服上的毒粉而中了毒,我希望你们二人能为我保守住这个秘密,千万不要告诉大将军,否则他一定会对我怀恨在心。这药丸你们可以混在他的饮食中让他服下,至于这药膏么,你们自己想法子帮他涂在右掌,我只有一个条件,就是千万不能让大将军知晓此事,你们要是能做到,我就把这药膏药丸给你们,如果做不到,那就算了。”

“能做到,一定能做到,太子妃放心,我们一定把此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绝对不会让大将军发现一点蛛丝马迹。”郑杨二人忙不迭地点头,拍着胸脯保证道。

“好,我相信你们。”若水把药膏药丸交给二人,看着二人珍而重之的藏入怀中,眼中笑意一闪而过,慢吞吞地说道:“现在你们的目的达到了,可以让我安安稳稳地吃饭了么?”

“多谢太子妃!”郑铮和杨昊一齐抱拳向若水行礼,“太子妃慢用,末将先行告退。”

“慢走,不送!”若水笑微微地道,目送二人的身影出了房门,消失不见,心中得意非凡。

她知道自己刚才这一番说辞,已经让杨郑二人坚信不疑,定然会遵照自己的嘱咐给那乐正毅下药,不由眼睛都乐得眯了起来。

乐正毅啊乐正毅,得罪我的滋味,你很快就会尝到了,你会不会喜欢我送你的这点小小礼物呢?

若水心情大好,她坐回到桌前,夹了一筷子野狸肉,送入口中,那滋味再次变得鲜美无比。

她吃了几口狸肉,又去挟了一筷子山鸡,刚送到唇边,突然怔了怔,脑中迅速闪过一个念头,把筷子一放,掀帘而出,径自去寻那些太医们。

太医们也正在用饭,虽然比不得若水的丰盛,倒也有鸡有肉,在这山间营区,这已经算是极好的伙食了,太医们极是满意,这待遇和昨天只给喝一碗稀粥来说,已经是天壤之别了。

众人见若水进来,都是一怔,全都站起身来,神态恭敬地给若水见礼,比昨天还更加有礼貌。

他们心中都感慨,自己能吃上这么好的饭食,全是多亏了太子妃啊。幸好自己聪明,及时转投太子妃,如果还和原来那样,继续和太子妃作对,那周太医的下场,也就是自己的下场。说不定今天染上疫症的人,就会是自己了。

若水安抚了众人一番,便开始询问昨夜众人喝过粥后的感觉,听说好几人都有肚痛的现象,不由微微变了脸色,分别为这几人把了下脉。

太医们见若水脸色郑重,心中惶惶,提心吊胆地看着她为自己把脉。

他们身为御医,对自己的身体情况自然格外当心,稍有头疼脑热,就会及时治疗。众人都懂得,如果小病不治,稍有不慎便会酿成大病的道理。

众人虽然感觉现在身体没什么异样,但医者不自医的话他们也都听过,加上现在他们对若水的医术已经极为叹服,见她肯为自己把脉,都觉得是不胜之喜,心中十分期待。

若水帮太医们一个个把过了脉,沉思良久,一言不发,两条秀眉轻轻皱起,显然遇到了一个棘手的难题。

太医们觉得坐立难安,他们今天看到了周太医发病时的情形,虽然暗自庆幸自己并没染上,但每个人心里也在担忧,会不会有一天,这个该死的疫症终于会找到自己的头上。

若水心中觉得好生奇怪,她通过把脉得知,这几名太医体内并没有毒素,虽然他们也曾经感觉到肚痛,但是并没有中毒。他们明明和周太医一样,全都喝了霉米粥,甚至比周太医喝的还多,为何会平安无事?

这是什么原因呢?

若水目光在这些太医们脸上一个个看了过去,太医们看着她的神情,全都心里发毛,不由自主地害怕起来,哭丧着脸问道:“太、太子妃,出、出了什么事么?可是我们也都染上了疫症不成?可是我、我并没有不适的感觉啊?”

不错!

若水点了点头,眼前突然闪过一道光亮。

虽然同样喝了有毒的粥,但是太医们没有发病,是因为有一样东西,他们吃过,而周太医没吃过!

那就是……烤山鸡!

莫非,这烤山鸡里面就包含着化解癌细胞的解药吗?

若水顿时兴奋起来,她迫不及待地往外就走。

太医们的脸全绿了,苦巴巴地看着她,太子妃这是啥意思啊?连话也不说,难道他们真的无药可救了?

若水走到门口,忽地回头,莞尔一笑:“大家别慌,你们的身体都很健康,并没有染上疫症,胡太医,你以后要少喝点儿酒,最近你右腹部常常隐隐作痛,就是因为你饮酒过度,影响了肝脏的健康。曾太医,你素不饮酒,但是你吃饭太快,囫囵吞枣,影响胃部的消化吸收,所以你的胃不太好,我送你四个字:细嚼慢咽,多食熟烂的食物,调养几个月就会恢复。夏太医,你体虚并且盗汗,是因为你太胖啦,平时要多吃点鱼,多起来走动走动,这样你那个大肚子也会小上许多。”

她说完,掀起房帘,翩然出门。

屋里的一众太医们全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你看我,我看你,摇着脑袋,砸舌不己。

有一些对若水尚未心服口服的太医这下子彻底服气了。

人比人,气死人啊!

看人家太子妃年纪轻轻,但人家的水平比自己可是只高不低啊,只是帮自己简单的摸了个脉,不但把自己身体的毛病说得一清二楚,还给出了合理的治疗法子,这一手高明之极的医术,自己就是再学上个十年八年,也及不上啊!

若水出了营房,直接去了伙房,吩咐大师傅晚上炖上一大锅浓浓的山鸡汤,给东营区的患者送去。

她现在有十足的把握,这锅山鸡汤,一定能够杀死患者体内残存的癌细胞,也就是霉变陈米中的黄曲霉菌。

因为在现代,她曾经研究过一些山禽的药用价值,比如这野山鸡,就可治疗体弱气虚,健脾止泄的功效,但是万万没想到,这雁翎山中的山鸡,却还有治癌防癌的特殊效果。

她已经向路军医打听过了,这里的山鸡多数是以山中林间的一种小虫子为食,这种虫子躯体虽小,但体内含有微量毒素,寻常人若是不小心被它叮咬一口,就会像被毒蚊子咬过一样,生出一个又红又肿的包,往往要十天半月才好。

但野山鸡却是它的天敌,想来正是因为常以这种小毒虫为食,在山鸡的体内才会蕴生出一种特殊的物质出来,所谓万物相生相克,就是这个道理

想通了这一环节,若水又颇为遗憾地想到,如果能有现代那些高科技的实验工具,那些科研工作者们一定可以在这种野山鸡的体内提取到攻克癌症的激素,如果用于广大的癌症患者,会给人类造成多大的福利。

当天晚上,东营区十分热闹,空气中飘荡着诱人的鸡汤香味,患病的士兵们人人手捧着一碗鸡汤,精神焕发,神彩飞扬,每个人的情况越来越好,身上的疮斑结了疤,已经不再疼痛,略略有点麻痒,若水告诉大家,过不了几天,等疮疤退去,他们体内的毒素就会全部除净。

这个好消息让每个人听了都大喜过望,激动不己。

两天之前,他们一个个都躺在病床上,在死亡的边缘挣扎,随时可能失去生命,没想到两天之后,士兵们几乎恢复了生龙活虎般的精气神,人人脸上都绽开了笑颜,再也不是几天前死气沉沉的模样。

陆军医满怀感慨地看着这一幕,心情激荡,他知道这一切的变化都是谁带来的。

太医们被士兵们围在了中间,他们听着士兵们感激和道谢的话语,脸上忍不住露出怡然自得的笑意,嘴上却连连谦逊着。

周太医先前也和太医们站在一起,但是没有一个士兵肯和他说话,更没有一个人提到他的名字,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谁在自己性命垂危的时候出了力,尽过心,他们全都一清二楚。

身为太医院的翘楚,多年来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拱月般的周太医,从来没尝到过这种被人无视的滋味,只觉得颜面无光,心中老大的没趣。再看到往日跟在自己身边溜须拍马的太医们,谁也不向自己瞧上一眼,就像眼里没自己这个人一样,更是好生有气。

平日里这种出风头的时候,这些太医们哪个不把自己的名字挂在嘴边,一口一个“都是周院事领导有方”、“全亏了周院事的医术高明”。可今天他们挂在嘴边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名字!

就是那个该死的太子妃!

周太医憋着好大一股火气,从人群中退了出来,端起一碗山鸡汤,大喝特喝起来。那个对医术狗屁不通的太子妃,居然说这鸡汤能治病?真是天大的笑话!他连半个字都不相信!

但是这汤的味道着实不错,不妨多喝上几碗。

“周太医!您老人家在这儿啊!”

周太医抹了抹嘴巴上的油花,又去舀第二碗,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心中一喜,暗想:终于有人想起我来了?

他努力控制住拼命上扬的嘴角,慢慢地转过身来,准备迎接一番夸赞和表扬。

哪知看到了眼前的人,他不禁呆了呆,愕然道:“杨、杨副将,郑副将,是你二位啊?”

他心中的喜悦一下子淡了下来,这二人对他的态度,从来就不友善,别指望能从他们的嘴巴里听到他爱听的话。

哪知道杨昊一脸的笑容,对着他抱拳道:“周太医,失敬啊失敬,先前末将等不知道周太医的鼎鼎大名,出言有所冒犯,还望周太医大量海涵,不要和末将计较。”

他这前倨后恭的态度大出周太医的预料,但听得他心意舒畅,来到军营这么久,终于听到有人说了句顺耳的。

“年轻人嘛,说话冲动,老夫不怪,不怪。不知二位找老夫何事啊?”周太医打起了官腔,一副倚老卖老的口吻。

郑铮忍不住背地里翻了翻白眼,轻嗤一声。

杨昊依然是笑容满面,说道:“周太医,末将等是奉大将军之命,来向周太医表示感谢的,这次多亏了周太医带领着太医院的诸位御医,冒着生命危险,抢救我们这区染了天花恶疾的将士们,这才让他们这么快地恢复了健康,全是周太医你领导有方,全是周太医你的功劳啊!”

他这番话明褒暗贬,连讽带刺,周太医如何听不出来。他气得差点又要骂娘了。

就知道这长了一双狐狸眼的白脸小子没安好心眼儿,果然如此!

他涨红了脸,恼怒地哼了一声,正要拂袖离开。

杨昊突然“啊”了一声,拍拍自己的额头:“哎呀,错了!我说错了!咱们的将士们患的可不是天花!对了,郑铮,你还记不记得,周太医进营的时候,曾经和太子妃打过一个赌啊?”

周太医的脸瞬间由红转绿,由绿转黑,十分的精彩好看。

郑铮看在眼里,肚中好笑,故意上前一步,挡在了周太医的身后,不让他溜走,大声说道:“本来倒忘记了,今天你一说我又想起来了,那天周太医可是信誓旦旦地说,如果将士们得的不是天花,他就把这双眼珠子挖出来,杨昊,我记得对不对啊?”

“郑铮,你记性真好,说得一字不错!周太医,您可是太医院响当当的人物,这要是挖出了眼珠子,可就成了瞎眼太医啦!”杨昊笑得十分大声。

他二人一搭一档,一唱一和,话声十分响亮,登时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力,大伙儿纷纷围拢了过来,见郑铮和杨昊二人在奚落周太医,只觉得大快人心,听得众人都是嘻笑不绝,不住口的附和。

周太医此时此刻,恨不得地上裂开一条大缝儿,让自己钻了进去。

他的头低得不能再低,想要溜走却被郑铮挡住了去路,只觉得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这么丢脸过。

偏偏杨昊还不依不饶:“周太医,您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不知道您要挖眼珠子这句话,还作不作数呢?”

周太医嗫嚅着嘴唇,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听得周围众人笑声大作,只觉得羞愤欲死。

在这样一个欢腾热闹的气氛里,若水却不在其中。

她坐在营房的角落里,眼前放着那小半袋霉米,默默出神。

这种热闹的场合她素来不爱参与,路军医来请了她一次,见她正在研究毒米,不敢打扰她的思路,悄悄退了开去。

营房外来传来的阵阵哄笑声清晰入耳,若水抿起嘴角,淡淡地笑了起来。

这个杨昊和郑铮,可真会捉弄人,如此当众一闹,那周太医日后回到帝都,在太医院中是再也威风不起来啦。

若水轻笑了一会,眼中露出深思的表情,笑意顿敛。

这周太医的所作所为,着实是可恶,但细细想来,却有悖常理。想他身为太医院院事,身受皇命前来救人,却暗中挑唆一众太医处处与己做对,并以天花之言惑乱军营,弄得人心差点大乱。

至于他是不是当真把疫症当成了天花,这并不重要,若水相信,就算这次的食物中毒的病例发作的症状并不像天花,周太医一样会找出另一个理由,达到拒不为将士们治病的目的。

他这么做,究竟是何用意?

还有一个疑点。

若水的目光落在面前的米袋上,在米袋的角上,有一个暗红色的圆印,中间好像有一个字,却已经模糊不清,看不出来是什么字。但是若水却能够判断出来,这是一个标志。

究竟是什么样的米袋上,会印有标志呢?若水不禁皱眉思索起来。

杨昊和郑铮二人当着众人的面,尽情地奚落了一番周太医,然后向简军医打听了若水的所在,一径寻来。

他二人来到这里可不是为了嘲弄周太医的,而是另有要事。

“太子妃!”

若水抬头,不由微笑起来,明知故问道:“有事吗?”

她心中暗暗好笑,脸上却不露半分声色。

“是、是啊。”杨昊这次却闭上了嘴巴,捅着郑铮让他开口。

郑铮挠着后脑勺,一脸为难之色地看着若水,支支吾吾的欲言又止。

“什么事啊?”若水笑眯眯地道。

郑铮瞪了杨昊一眼,怒道:“你来说!”

杨昊也犹豫着不知该如何措辞,若水也不催,就这么笑眯眯地看着他。

杨昊终于憋不住地问了出来:“太子妃,你给我的药,就是那个祛毒丸,究竟、究竟是什么药啊?我偷着给大将军服了,大将军他竟然、竟然……”他涨红了脸,有点说不下去。

“竟然怎么样?”若水追问道,眼光中闪动着期待,心想这二人办事还真给力。

“大将军他竟然开始不停地放屁……”杨昊抛开了顾忌,索性一古脑地全抖了出来,“今天用完晚饭后,大将军就开始、开始放屁,那声音叫一个响亮啊,我们隔了两个帐房都听得清清楚楚,大伙儿还以为是晴天打雷了呢,可这雷声不断,大伙儿就好奇,顺着声音去瞧,结果发现是大将军的帐房里传出来的,我和郑铮大着胆子进去一瞧,就发现……发现那声音居然是大将军发出来的……而且,那屋里臭的,我只一掀门帘,就被熏得差点摔了个跟斗……”杨昊的眉毛眼睛全皱在了一起。

若水听到这里,再也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她揉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来。

杨昊和郑铮瞠目结舌地看着她,一想到自己看到的那个情景,也忍不住想笑,可再一想到后来,马上又闭上了嘴巴。

郑铮忍不住问道:“太子妃,你是不是故意、故意报复大将军啊,因为他对你、对你……”

若水好不容易才收住笑声,板起脸正色说道:“郑铮,你当我是什么人?我会做这种无聊的事吗?”

她微微挑起眉梢,眼波清亮无比,神情又是气愤又是无辜,看得郑铮和杨昊二人心中一阵惭愧,立马打消了对若水的怀疑

二人心想:自己真是多疑,太子妃以德报怨,不但没有追究大将军的冒犯之罪,还拿出解药去救大将军,自己二人居然还怀疑人家肆意报复……真是该打!

“对不住,太子妃,我们真是猪油蒙了心,居然怀疑起您了,真该打!”郑铮说做就做,抬起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

“哎,就是,我就说太子妃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事来。太子妃,大将军为什么会……会一直放那个气啊?您能不能去帮大将军想法子治一治?”杨昊脸色微红,颇有些不好意思。

本来么,让太子妃去给大将军瞧病,也罢了,偏偏是这种怪病,说出去都臊得慌。

至于为什么不请那些太医,他们不敢呀!这种有损大将军颜面的事,他们一个字也不敢泄露给外人知道。

若水忍着笑,一本正经地说道:“不必去瞧了,不瞒你们说,大将军的这种现象,乃是服用了祛毒丸之后的正常反应。俗话说,屁乃人身之气,经由五谷轮回排泄而出,不知道包含着多少体内的毒气,必须全部排出体外,才能把大将军体内的毒质完全驱除干净。至于那味道嘛,自然是毒性有多重,臭味有多大!”

“原来如此。这毒性当真厉害!”二人恍然大悟地连连点头。

“那请问太子妃,大将军的这个毒气……要排多长时间?”杨昊苦着脸问,大将军现在的营帐周围已经变成了禁区,方圆十丈之内没人敢走动,生怕一不小心笑出点动静,就会被恼羞成怒的大将军给摘了脑袋。

“这个吗?”若水思忖了一下,“大将军中毒太深,据我估计,到明天辰时毒气差不多就会排净。这段时间,你们千万不要去打扰大将军排气。”

二人连连点头,心想,我们哪敢啊,刚才就在帐外探了探头,大将军就差点把我俩的脑袋揪起来当球踢了。

“太子妃你不知道,大将军屁声不止,火冒三丈,他怀疑是晚上的饭食不好,让他吃坏了肚子,下令把伙房的大师傅叉出去打上三百军棍!”杨昊忽然道。

若水一惊,忙问:“那可打了没有?”心想要是真让那大师傅替自己挨上三百棍子,不死也打残了,自己可真对不住人家。

郑铮用力抓抓脑袋,满脸的歉意:“太子妃,都怪我不好,我见大将军真的生了气,这三百军棍下来那大师傅非死不可,我、我一时情急,就把下药的事说了出来,大将军听说那药丸是你给他解毒的,他就紧紧闭上了嘴巴,一言不发。太子妃,我对不住你,你再三叮嘱不让我告诉大将军,可我还是没忍住。”

“不要紧,这事怪不得你。”若水的眼睛一转,淡淡道:“那你家大将军知道是我之后,他是什么反应?”

杨昊抢着道:“大将军的脸色难看极了,我和郑铮跟了大将军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他的脸色这么臭!比他放的屁还臭!”

若水再次咯咯一笑,心想:自己编出来的中毒一说,只能骗骗眼前这两个傻小子,那大将军倒不是傻子,虽然明知道是自己在报复他,却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她的眼珠再次骨溜溜一转,问道:“那碧玉膏,你们可给大将军涂在了右掌?若是只服祛毒丸,体内的毒素还是无法除尽的。”

“涂了!太子妃的吩咐,我二人一个字也不敢忘。太子妃,您这药膏,不会有什么特殊的效果吧?”郑铮心有余悸地问道。

“这特殊的效果吗?现在还瞧不出来,以后,你们会知道的。”若水突然诡异地一笑,只笑得二人心头发毛。

若水收住笑容,迅速转移了一下话题,指着米袋上的圆形标志,问道:“你们看看这个袋子,上面有一个图标,你们知道哪儿的米袋会有这种标志吗?”

郑铮和杨昊凑过去,仔细看了看,郑铮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从来没留意过。

杨昊比较细心,他端详了半天,说道:“这中字好像是一个‘信’字,却看不真切,至于这种标志的米袋,应该是官府中囤积的粮食,对,就是这样,如果我所料不错,这个‘信’字的标志,指的是信州城,距离此处不过数十里,这袋子米,应该是信州城的官粮啊。太子妃,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官粮?

若水一听,眉头不由皱了起来,这些霉质变坏的陈米,居然是官粮?

她随口答道:“这袋米是你们的将士们从山匪那儿抢回来的。”

话一出口,她突然想到:难道这些山匪们吃的也是这种有毒的米?那他们岂不是也会因此而中毒?那自己要不要想办法救他们一救?

随后她就为自己这种悲天悯人的圣母心理摇了摇头,她记得圣德帝亲口说过,这伙山匪打家劫舍,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对这种恶人,她绝对不会有半点同情之心。

郑铮和杨昊二人却没若水心细,根本没想到这个问题。他们的注意力很快从米袋子上面转移开,说出今晚来找若水的第二个目的。

原来下午时候,他们就接到了大将军的命令,让士兵们在那片松林中扎了一个营帐,给太子妃居住,并下令任何人也不得前去打扰太子妃,踏入松林者,一律斩首。

若水一想到能在那片幽静的松林里有一个自己私人的小天地,就十分心动。尤其是松林后山的那所清潭,对她散发着无比的诱惑力,在这初夏时分,能够每天在潭里洗一个澡,该是多么惬意的事啊。所以她几乎没有考虑,就答应了。

在离开帝都数天之后,这样一个静谧无比的夏夜,若水终于泡在潭水里,痛痛快快地把自己清洗了一遍,她相信乐大将军既然把这里让给她,只要她在,他就绝对不会踏足半步,所以半点也不担心会有人闯进来。

对于乐大将军这个示好的举动,若水接受得心安理得,一想起自己把秽气丸说成祛毒丸骗杨昊给大将军服下,让他放了一夜又臭又响的屁,使这尊冷面杀神走下了神坛,尝了一回做“人”的滋味,她又忍不住想放声大笑了,那股愤懑之气不知不觉地消失了不少。

洗完了澡,她坐在潭边的石头上,梳着湿漉漉的长发,看着潭水中漫天星辰的倒影,不由自主地想起小七来。

不知道小七那边,有没有发现皇陵的秘密。

临走之前,她把自己的怀疑告诉了小七,并千叮万嘱,让他等老八伤愈之后,多带些人一起去探查。

据她所料,不管那伙黑衣人是什么来历,老八那次冒然前往,已经打草惊了蛇,小七和老八再次去探,恐怕发现不了太多的线索

可惜,她不能留在帝都,助小七他们一臂之力。

不过,她这边的战场,丝毫也不比小七他们留在帝都更加轻松。

若水的眸光闪了闪,想起一个人来,翘起嘴角冷冷一笑。

接下来的两天十分平静,东营区患病的将士们身上的病已经好了七八分,早就迫不及待地投入到军营的训练中去了。

他们人人都憋着一口气,想早日锻炼好身体,然后向大将军请令出寨,将那伙山贼流寇打一个落花流水。

如果不是因为这场突发的疫症,他们也绝不会在这雁翎山耽搁了这么多天,直到现在还不曾把那伙流匪尽数剿灭,此事传扬出去,岂不是丢尽了他们黑衣鬼团的脸!

乐正毅这几天过得不好,非常不好!

他郁闷!说不出的郁闷!

自打他放了那惊天动地的一夜响屁之后,他的心情就低落到了谷底,连营房也没踏出半步。

每日的一日三餐,都是由杨郑二人送进来的,甚至连每夜的巡营,他都让杨郑二人代为巡视。

他不想见到任何人!

因为……他臊得慌!

活了二十五年,他头一次感觉到了憋屈,感觉到了郁闷,感觉到了被人捉弄的深深的恶意!

可他偏偏发不出火来。

只因为对方是一个……女人!

从他刚刚懂事的时候起,他的师傅就在他耳边谆谆告诫说,毅儿啊,等你长大之后,一定要记住师傅的话,女人,千万碰不得!你要离她们远远的,连话也不要和她们说,否则一旦被她们缠上,你这一辈子,可就毁啦!

小时候,他不懂师傅的话是什么意思,却把师傅的话记得牢牢的,一字也没忘。直到他从了军,入了伍,整日整夜和一群大老爷们生活在一起的时候,他还偶尔会想起师傅对他说过的话。

女人,究竟是个什么鬼?竟然连他通天彻地、无所不能的师傅,一提起来就怕成那样?

他百思不得其解。

越是不解,越是好奇,直到犬戎族送来了十名女人,他记着师傅的嘱咐,没敢靠近,离得那十名年轻的姑娘三步之远,上下左右地打量着,倒真是瞧出点女人和男人的不同了。

她们的皮肤都很嫩,和他们这些军营里的男人们截然不同,像是能掐出水来,这要是做成包子馅,味道一定极美!

他想都没想地叫来了伙头军,然后大掌一挥,勒令:全都带下去,做包子!

十名犬戎少女齐齐吓尿了裤子,那味儿熏得他眉头一皱,心道:这味道太大了,要是做成包子,还能吃吗?

于是又是一挥大掌,派人把这十名少女给犬戎族送了回去,并带领大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灭了犬戎一族

经此一事,军营中的人谁都知道,大将军视女人如仇啊!那么美丽的十名少女都忍心做馅,毫不手软,大将军果然不愧是冷面杀神!

不近女色,嗜杀如仇,冷血无情,所有人提起大将军来,全是又敬又畏。

直到那号称天下第一美人的南越公主,被指婚给乐大将军为妻,几乎满营的将士们都替大将军感到高兴。

大将军终于要娶妻了,而且还是那样一位惊艳绝伦的美女。

别人高兴,不代表乐大将军也高兴。

他甚至没有半点喜悦之情,他的耳边仍然回荡着师傅说过的话,女人,万万碰不得。

他果然没有碰那南越公主半根手指,不但没碰,连话都不曾跟她说一句。

不碰、不说话,就不会倒霉。

南越公主很受伤,很快移情别恋,要另嫁他人,他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什么女人能让他另眼相看,就是那位太子妃了。

她在东营区说的那番话很入他的耳,不由对她多看了两眼,这是他头一次打量一个姑娘的容貌,他没觉得好不好看,就是……记住了。

不过,在潭水中乍然再见,他一眼还是没认出来,当认出来的时候,他心里反而充满了警戒,把她当成了敌人,一时竟然忘记了师傅的嘱咐,抓住了她的脚。

误会解除之后,他像是被火烫了一样松了手,没想到她竟然因此沉进水里,他想都不想地伸手去捞,触手绵软,好奇怪!

然后他就吃了一个大嘴巴。

乐正毅这时候才相信了师傅说的话,女人,果然绝对不能碰。

碰了就要倒大霉。

当着自己属下的面前,被自己从来瞧不在眼里的小小女子给扇了一记嘴巴,这简直是他乐正毅的奇耻大辱!

可他当时愣是没反应过来,就那么直挺挺地挨了一巴掌。

事后他才摸了摸火辣辣的右颊,恼羞成怒了起来。

当时他所有的感官全都集中到了右掌,皱着眉思忖着,自己抓到的究竟是什么。

他想破了脑筋也没想出答案来。

就在这个时候,郑铮和杨昊前来劝他,让他给太子妃赔罪,求得太子妃的原谅,他反而对着二人怒气冲冲地直瞪眼,心想:给那个娘们赔罪?她打了老子,老子还要她来给自己赔罪呢!

杨昊一看大将军那眼神,马上猜出了他心里的话,苦笑着给他解释道,是他对太子妃无礼在先。

无礼?乐正毅想不出来自己有哪里无礼了,他就问杨昊。

杨昊心里直叹气,大将军在战场上勇猛无敌,可是为什么对这男女之防,却一窍不通!真是个让人难以回答的问题。

不过他还是比比划划,含含糊糊地给大将军解释了一番,听得大将军越发糊涂,不过杨昊的手势他倒看懂了,那意思就是太子妃的身体不能碰。

乐正毅再次恍然,果然这女子就是碰不得的!

碰了不光要挨嘴巴,还得低声下气地去赔罪!

怪不得师傅曾对自己再三告诫,自己却因为救人而忘光光。

但是要让他堂堂男子汉大丈夫低头向一个小女子道歉赔罪,那是想也休想!

杨昊见大将军不肯点头,只好想了个折衷的法子,他建议大将军去山上捕捉野狸,那味道他相信太子妃一定爱吃,又建议大将军把松林中的水潭让出来给太子妃享用。

乐正毅一听,这两个法子容易之极,点头允可。

他以为此事就此揭过,可让他大出意外的是……这太子妃的手段着实厉害。

她居然能哄得自己忠心耿耿的下属来给自己下药,就连那诡计多端的杨昊也会上了她的当,说什么是为了给自己解毒,狗屁!

他有没有中毒,他自己会不知道?

想给他乐正毅下毒,有这么容易?

他瞪着那两个笨蛋下属,大声咆哮:“滚!”

两人吓得屁滚尿流,他却难抒胸中闷气。他努力想控制体内的气流乱窜,却引得屁声如雷,声声震耳,他相信,方圆十丈之内全都会听得清清楚楚!

丢死人了。

该死的!这个该死的太子妃,她、她给他吃的这是什么玩意,害得他在军营中如此出丑!

他在将士们的心中就是一尊神!高高在上,从没犯错的神!

以后,他拿什么脸去面对他的将士们!

乐正毅狠狠地磨着牙,咯吱咯吱。师傅的话再一次响彻在耳边,女人,得罪不得!

这漫长又折磨人的一夜终于过去了。

乐大将军放了一夜响屁的事,迅速在军营里传得是沸沸扬扬,每一个士兵全都知道了。

士兵们先是惊愕讶然,紧接着就捧腹大笑,自然,他们躲得远远的,不敢让大将军听到半点笑声。

笑完了,他们反而觉得大将军在他们的眼里变得更加亲切了,有人味儿了!

一个只知道冷血杀人的大将军,高冷让人难以接近,可一个能够像普通人一样放屁的大将军,却让士兵们打心里徒然升起了亲近之意。

原来高高在上的大将军也并不是神,他也像他们一样,能吃饭,也能放屁,大将军他……原来也是人!

大将军就连放屁,都比别人响,比别人久!

大将军果然就是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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