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骨软筋酥的六太太才被众人簇拥着回了家,想到上午的荒唐,她就咬牙切齿。六太太清清白白的一个人,结果竟然让十二嫂这个易钗而弁的服妖给坏了身子。太过分了,十嫂都还没有近的她的身子呢。
之前六太太听姐讲过,十二嫂被十七嫂教坏了,还半信半疑,如今信了。亏得她曾帮十七嫂渡过难关,结果可好,对方进了门就反戈一击。六太太要报仇,十七嫂也别想跑。
一进院,李妈妈就凑了过来“太太,十一姐回来了。”
六太太眉头一皱,这个祸害回来做什么?
“当初是曹三郎用强,女儿才不得不委身于他。如今曹三郎整日狂嫖滥赌,把身子都拖垮了,难道母亲就忍心看着女儿日后守活寡?”十一姐一边抽泣一边偷窥六太太。
六太太慵懒的坐在炕座上,没吭声。
十一姐见此赶忙道“他们家还虐待女儿……和十一姐的孩子,为了怕他们的勾当泄露,还不让女儿回来。若不是曹宁这次中风,女儿根本出不了家门。”
“十一姐怎么净讲胡话。”六太太听对方翻来覆去也没有新花样了,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你跟曹三郎已经有了儿子,日子过得也安稳,莫要再胡思乱想了。十五姐都已经成亲跟着你爹去了南边,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
十一姐赶紧道“母亲,你看看女儿啊,女儿是十五,不是十一姐……”
“太太。”正在这时,十七嫂的声音传来,片刻后,一队人簇拥着对方走了进来“平阳……”看到十一姐,一副不确定的模样问“十……一姐来了。”
十一姐尴尬的止住哭声,赶紧起身行礼“十七嫂。”
她这两日寻找那些人,虽然没有找到,却懂了一件事,郑十七如今不得了了。原本十一姐以为对方就算入了阁,也会跟街里走街串巷的无知妇孺传的般,没两日就要被人赶走。因此哪怕上次郑直斗赢了刘首揆,十一姐也不以为然。反而等着看笑话,幻想着日后风光回郑家时嘲讽对方。哪曾想随着曹宁中风,一切都成了镜中花水中月,都怪那些骗子,坑人。
如今眼瞅着曹家完了,那些人也不顶用。十一姐这才想到了娘家,想到了她的好十七弟。不过很显然,十七嫂和真正的十一姐见得次数太少,以至于也分不清她们二人。而十一姐呢?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这么多人在场,她哪里肯否认身份沦为笑柄,只能含混的应了。
六太太面上不动,心里不满,她明明让晚儿找十嫂求救啊,怎么来的是十七嫂?哪怕就是……就是十二嫂那个服妖也好啊。不过既然十七嫂来了,就意味着对方也晓得了十一姐的腌臜事,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讲实话,六太太恨不得将十一姐打出去,毕竟做出这等不知廉耻之事,如今竟然还堂而皇之的想要换回身份。她以为是小孩子过家家呢?奈何碍于郑家名声,这不现实,只能另寻它法。可显然十一姐还不懂这个道理,把她们的宽容当做了理所应当。对方难道以为这里还是她的家?笑话。
“十一姐刚出了月子,可不能哭的,伤元气。”十七嫂赶紧扶着对方坐下。扭头对六太太道“咱家平阳那边三祖家来亲戚了,老太太请太太过去,我在这陪着十一姐好了。”
六太太点点头,瞅了眼十七嫂带来的站满一屋子的人,起身对欲言又止,不打算放人的十一姐道“你们姑嫂多聊聊,这月子病就是害人。”
十一姐想要否认,却碍于众目睽睽,张不开嘴,只好眼睁睁的看着六太太被丫头们扶着走了。平阳?那些旁支野人,都是来占便宜没够的,理他们作甚。
留下来的李妈妈赶忙端了茶水放在了十七嫂面前,退到一旁。十七娘子这手段高啊,晓得十一姐是‘得便宜卖乖’的性子,就对症下药带了一屋子人。如此,十一姐怎么有脸自揭短处。
十七嫂道“姐,你可莫要身在福中不知福,我们妯娌可羡慕你们夫妻的紧。”
“羡慕我们?”十一姐苦笑。
“对啊。”十七嫂笑道“举案齐眉,风雨同舟。都讲你们二人从成亲到如今都没红过脸。姐既贤惠又懂持家……”
十一姐以往十分厌烦听到这些,此刻却不得不耐着性子听。很显然十七嫂讲的是之前的十一姐,不是如今的。旁的不讲,她昨个儿偷偷盘过账,进门时家里的七万多两银子,目下只有不但万把两了。这里固然有自个花的,可曹三郎也花了,还有相当一部分用在了为曹二姐进宫铺路上。没法子,那些王八不出现,十一姐是打算先垫上,等着曹二姐或者那些人日后还的,如今全打了水漂。
突然十一姐想到了主意,待十七嫂的吹捧告一段落,立刻道“十七嫂听过曹二姐的事吧?”
十七嫂端起茶碗“听过一些,不过终究和我家官人没缘。”
“十七嫂误会了我的意思。”十一姐赶紧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十七嫂看了眼周围,笑道“成亲这么久,姐姐许是还没有去我家看过,择日不如撞日,今个儿去我那散散心好了。”
她正在家里听李金花讲前几日的事,十二嫂就风风火火跑了来。讲十一姐跑到六太太那里闹,对方没法子,找十嫂求救。偏偏平阳那边三祖家来人了,十嫂被大太太请过去帮忙。而三太太和十二嫂又不能露面。如此只好十七嫂亲自过来一趟。
原本十七嫂是准备打发走十一姐了事,不过听意思,对方似乎想要用曹家讨好她。十七嫂对于任何伤害她亲达达的人都恨之入骨,立刻改了主意,准备探听虚实。
暮鼓敲响,郑墨跟着众人走出皇城。今个儿郑直依旧不出城,继续留下来签批题本。不过因为连续熬了几夜,对方眼睛有些受不了,张文宪也留了下来,帮着誊录。
郑墨看郑直尚且废寝忘食,也不敢懈怠,正盘算着回报斋督促众书手赶工明日稿件,朱千户却告诉了他一个大消息“俺爹和主母来了?”
“上午进的城。”朱大郎道“墨哥回去瞅瞅吧。”
郑墨心里有些慌,好在这半年多他也见了些事,稳住心神点点头。父亲和主母都来了,那母亲呢?
他们到的时候,郑傲,郑修和郑伟陪着郑椭正在吃酒。
看到走在最前边的人,郑椭赶紧起身行礼“郑阁老。”
打头进来的郑彪赶紧让开,虽然他很想做阁老,可是也懂,这辈子……反正还不是。对方如此,分明是在害他。郑直为了保住位置,连眼睛都不要了,若是晓得郑彪在家里胡说八道,非得收拾他不可。
同桌的郑傲等人同样尴尬,毕竟大伙好端端的吃酒,对方突然起身,来这么一句,谁也难受。毕竟郑直讲过,外边是外边,家里依旧按照家里的规矩。郑直的真实想法没人晓得,反正众人是欣然接受的。如今郑椭如此,一会儿郑椭真的见到郑直,他们又该如何呢?
走在最后进来的郑墨赶紧对郑椭道“父亲,这是俺十二叔,不是俺十七叔。”
郑椭一听,尴尬非常“十二……爷。”
郑傲笑道“来,都是兄弟入席,谅哥,五虎呢?”
朱千户道“十七爷今个儿还在皇城值夜,不回来了。”
郑椭不免失望,却没留意到郑傲等人反而松了口气。
一进门,郑墨就时刻留意郑椭。见此,立刻笑着向郑椭介绍“父亲,这位是俺姑丈。”
这样介绍相当不便,毕竟如何称呼都是事。好在此时郑彪接过话“谅哥是锦衣卫的总旗,不过这次朝廷升赏就不定要升几级了。”
郑椭上午的时候以为对方是郑家家生子,此刻立刻收敛心神,与朱千户重新见礼。
待众人落座,郑墨又开始力尽所能调节气氛,总算让这顿饭没有败兴。饭后众人闲聊一会后,各自散去。
郑椭父子出了老太太的院子,就一前一后,回到了住处。下午六太太已经做主,将牛角湾的一处一进院子腾出来供郑椭一家使用。有了赵家的前车之鉴,不管是大太太还是六太太,可都不会让不知根不知底的人住进来。而六太太可比郑直谨慎,哪怕是郑墨的爹娘,也不会轻易送院子。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六太太从小就懂。
待院门打开,郑墨这才见到了分别一年多的生母贺氏。郑墨原本很高兴,奈何无意中瞅见了贺氏手腕上的淤青,脸色顿时就难看了。当然他也不是一年前的文弱书生了,并没有显露出任何不妥。
贺氏看到郑墨如今健壮了,还有了监生功名,自然高兴。不过碍于礼法家规,没有多讲什么,接过了郑椭为她捎带的残羹冷炙,行礼后退了出去。
待贺氏离开,郑椭这才讲了前因后果,然后向郑墨追问,郑坤下落。
郑椭是八月底的时候,才从从友人那里得知自个的儿子郑墨竟然应贡了。这让郑椭感觉不可思议,毕竟他还在挨县贡,咋也不该轮到对方。本来以为郑墨是用了啥法子冒了他的名,打听后才晓得根本不是那样。对方应得是恩贡,由知府大老爷特意点的。
娘子于氏啥也不懂,得到消息,除了骂骂咧咧,阴阳怪气外,就是拿郑墨生母出气。郑椭却感到了不对,郑墨去年考中功名,如今都不在家,知府大老爷咋可能挑中对方?
不等郑椭反应,郑权、郑柄、郑垒三人战死虞台岭,尸体被送回来的消息就冒了出来。其他两房为了争抢真定郑家给的安家费还有之后可能的军功,大打出手。郑椭虽然庆幸没有见到两个儿子的尸首,却也不免羡慕。于是向送三人尸首回来的军汉打听二子下落,这才惊奇的发现,本科状元乃是真定郑家子弟。想到一年前郑墨不情不愿的随同郑坤去真定见世面,大概猜到了对方应贡原由。更让郑椭艳羡的是,对方这位族弟还是锦衣卫的指挥使。当然,想明白了前因后果,郑椭也就心态平和了。然后就在无意中,把这事讲给了于氏。
不同于郑椭的小富即安,于氏立刻发现了机遇。开始鼓动郑椭上京,投奔真定郑家。郑椭自感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况且外边多凶险啊,没瞅着长房和二房的都死了,哪里愿意。于氏却不肯罢休,三天两头的闹腾,还迁怒于贺氏。郑椭无奈,只好准备独自上京。于氏不答应,非要跟着来。郑椭斟酌之后,答应了,不过要带着贺氏,这自然引发了于氏不满。
郑椭却自有道理,毕竟郑墨既然能够应贡,就证明对方得到了真定郑家的看重。他们投奔过去,有贺氏在,郑墨也会尽心尽力的。再者夫妻二人都走了,家里留下一个妾,也不安全。于氏虽然蛮横,却也懂利弊,最终还是接受了郑椭的解释,带上了贺氏。
当然作为郑家嫡支,吃独食的祖传技能郑椭也没有忘。对于族里乃至本房兄弟,他直接以去太原城拜访好友的名义启程。族里众人也不是傻子,只是因为消息闭塞,误认为郑椭是瞅见儿子应贡,心里不服气,去省城避风头同时走关系了,背地里好一阵冷嘲热讽。
因为平阳有汾河直通黄河,所以他们比陆路腿脚快,十月底河道冰封前已经到了天津。奈何于氏身子骨弱,又在天津养了半个多月,直到这月中听人讲郑直入阁了,才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一进城,就四处打听郑家的位置。好在如今郑家好的,坏的声名远播京师,郑椭夫妇毫不费力的就找了过来。
“俺兄长年初在十二叔介绍下去了江南投奔七姑祖母夫妇了。后来七姑祖调任辽东,回来过一趟。”郑墨不动声色隐去了郑坤的最新动向。
郑椭听后点点头“那就好,你兄长也该长长见识。”言不由衷几句后,开始追问郑墨和郑直的关系。
郑墨一边敷衍一边警惕起来。他唯一翻盘的机会都在十七叔身上,这是拿命拼回来的。谁都不能抢,哪怕是郑椭也不成。
父子二人正聊着,外边传来动静,继而传来叫门声。西厢房内的贺氏赶忙出来,走了过去开门。
穷家富路,郑椭这次是被逼着出来投奔支脉的,因此能省就省。除了于氏跟前的一个丫头,贺氏,再就是他的一个亲随,如今亲随和丫头都跟着贺氏没回来。
片刻后,几道身影出现在木影壁旁,于氏在丫头搀扶下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