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酒眸色微暗,苍白且骨节分明的手不紧不慢地捏着卡扣,打开浅黄色的手提袋,撞入眼中的是——极致的黑与极致的红。
一枝艳丽无比的黑色曼陀罗,倚着一朵娇艳欲滴的红玫瑰。
墨绿色眼眸微缩,琴酒薄唇微勾,浸染着纯然的兴奋与恶念,最后化为一抹清浅的笑意。
恍如山雪开始融化,暖意缓缓而来,凝滞了整个清晨的森寒凌冽的气势烟消云散。
最直观感受到大哥的心情开始回暖,伏特加有些好奇手提袋里面的东西。
他也没有好奇很久——
修长的手指执着纤细的花柄,琴酒将两枝花拿出,垂眸兀自欣赏了一会儿。
伏特加偷摸着瞥了几眼花,满头问号。
红玫瑰很好懂,那朵黑漆漆的花是什么意思?
松本桑和大哥在打什么哑迷?
琴酒将腿上的手提袋放回原位,苍白的指尖摸了摸艳丽的花瓣。
幽深的眼眸暗含着一丝愉悦,他漫不经心低把玩着两枝花,昨晚的问题她已经给出了回答。
黑色曼陀罗——不可预知的黑暗、死亡和爱。
——她的世界是属于黑暗的。
“大、大哥......”伏特加神色惊恐地咽了咽口水,难得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你的......你的手......”
——琴酒拿着花的手,自指尖开始蔓延着绯红之色,一路延伸至手腕隐没在衣袖之下。
——松本桑在花上下了毒!!!
伏特加简直想回到数分钟前抽死自己,完了完了!他还能活过今天吗!?
如果不是他提议让大哥看一下手提袋,大哥也许就不会中毒!
这毒要命吗!?
与伏特加略惊恐和慌张的相比,琴酒淡定地垂敛下眼,冷静瞥了一眼手上的绯红,唇边挽起的弧度缓缓扩大。
他暂时没有丝毫不适的感觉,也不觉得这毒是致命的,她大概在讨要昨晚他欠的债。
从心底层层蔓延上来的兴奋和愉悦,将他几乎包裹,他低低地笑出了声。
伏特加惊恐地抖了抖壮硕的身体,手上动作一歪。
原本平稳行驶的车身顿时歪歪扭扭,像是驾驶员喝醉了酒一般,神志不清。
——他大哥又开始变态了。
中了毒,还能笑得出声!
琴酒斜睨了一眼伏特加,语气淡淡,带着些许的颤音。
“你昨晚喝多了?”
伏特加倏然坐直了身子,目不斜视地盯着马路,语气坚定。
“没有的,大哥。”
琴酒收回目光,慢条斯理地将手里的两枝花妥善地放在后座上,避免毁坏了花型。
视线轻扫过另一只逐渐开始发红的手,他摇下窗户,通过倒车镜看见了他此刻的模样。
绯红之色慢慢蔓延上脸颊,他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已经通红一片,从左手开始一股痒意和之前一样开始蔓延。
琴酒隐忍着愈发剧烈的痒意,神色自若地拿起手机拨通了松本桑的电话。
电话等了几秒才被接通。
她轻柔婉转的嗓音从听筒那边传来,伴随着她清浅的呼吸和小猫稚嫩的叫声。
“Gin?”
他指尖微紧,好似有一根轻柔的羽毛轻扫过心尖。
“花,很漂亮。”
他眼尾微勾,嗓音低沉轻缓。
松本桑扬了扬手里的逗猫棒,意味不明地淡笑了下,语气淡然。
“哦,是吗?”
从他的语气听不出端倪,她漫不经心地想,是还没毒发吗?
“嗯。”
他眼底似含着笑意,眸光潋滟,低沉清冽的嗓音带着点温柔的蛊惑。
“但是,你最动人。”
松本桑手上动作一滞,眼睫微颤,轻笑了声,语调微缓。
“多谢夸奖。”
她似笑非笑地勾唇,一会儿毒发,他就不会这么觉得了。
小猫咪捕中了猎物,略玩了几下,扒着她的裙摆喵喵叫,好似在讨要夸奖。
松本桑揉了揉它的小脑袋,滚动一颗毛线球,它立刻又敏捷地追了出去。
空气安静了片刻,那边蓦然开口,嗓音微哑。
“不,还要多谢Rose手下留情。”
松本桑眉梢微扬,一字一顿。
“不谢,以后剂量加倍。”
琴酒稍顿一瞬,轻轻地笑道。
“没有以后。”
松本桑不置可否地淡笑,没有回应。
电话里只剩轻微的电流声,片刻,她礼貌地挂断电话。
“再见。”
琴酒微眯了眯眼眸,缓缓收起电话,又摸出一粒润喉糖含在嘴里。
清清凉凉的薄荷味带着淡淡的杜松子酒味道,好似抚平了几分痒意和骤起的针扎似的疼痛。
伏特加心底松了口气,默默降低存在感,老老实实地开着车。
他瞥了眼碧空如洗的天空,暗自感叹,不愧是两个变态。
——吵架和和好的方式都这么特别,随时可能要命的那种。
等等,他们究竟是为什么吵架?
伏特加觉得有些痛苦,这新鲜热乎的瓜,他吃上了,可是只吃了半个......
血红的晚霞,犹如一片鲜血晕染红了半边天空。夜幕缓缓降临,点点灯火闪烁着微弱的亮光。
在接到临时秘书的电话后,松本桑屈指在生态鱼缸上轻叩。
淡淡的水波纹荡漾在清澈的水面,七条小鱼略慌乱地摆了下尾,迅速躲藏在嫩绿的水草中。
想起那座被分割成两半的富士山,松本桑轻声叹息。
风雨骤起,也不知双塔摩天大楼能否挺过。
漫不经心地撒着鱼饲料,她似笑非笑地勾唇。
也许,君惠才上任就得忙上不短的时间。
茶几上的手机微微震动,松本桑眉梢微扬,慢条斯理地抽出手帕擦拭着手心,缓缓接通了电话。
毛利兰温和的嗓音轻轻传来。
“桑,你接到美绪小姐的邀请了吗?”
“我也接到了,下周六的双塔摩天大楼开幕式。”
“对,大家都接到了邀请。那天你会出席吗?”
毛利兰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感伤,可惜原先生见不到这一幕了。
“我可能不会出席。”
顿了顿,松本桑的语气带着点无奈。
“听说原先生也被杀害了,椎名阿姨觉得不太吉利,而且我最近运势太过微妙,她不希望我去。”
毛利兰想了想桑最近的确挺倒霉的,沉默了片刻,也赞同地说道。
“椎名女士说的挺对的,你还是不要去好了。”
松本桑蹙了蹙眉,语气有些不解。
“你们决定要去吗?可是连环杀人案还没破解,感觉有点危险。”
“爸爸他是一定回去的,那我肯定也和他一起。”毛利兰有些无奈的说道。
松本桑轻叹了口气,“也是呢。希望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吧。”
清冷的光线洒落,折射进入松本桑的眼底,那双妖冶的红眸中一片漠然。
她轻柔婉转的嗓音漫过不详的傍晚,带着无人察觉的诡谲。
简略聊了几句后,她们结束了通话。
松本桑按灭手机,推开落地窗,骤起的寒风裹挟着淡淡的玫瑰香席卷而入,她如缎的长发随风飘扬。
一缕发丝划过她柔和的眉眼,她慢条斯理地将发丝挽在耳后,红唇微启。
“祝你们好运。”
她温柔的低语被寒风揉碎,似叹似惜。
她背着灯光,低垂着眼眸,神色并不分明,残存的血色夕阳铺陈在她的面容上,愈发诡秘、妖冶。
一个生来就是实验体的人,怎么会轻易地就有感情呢?
即便是今生她出生在一个幸福的家庭,但那又如何?
她依旧是前世的实验体03、研究员凌桑,只不过多了今生几年普通人松本桑的生活体验罢了。
也许,她是有机会选择作为普通人度过这一生的。
但在记忆全然提前解封的那一刻,她注定不可能只作为普通人松本桑的身份而活。
这辈子衔着记忆而生,因婴儿弱小的身体无法承受她上辈子的记忆与成年人的思维,她被迫刻意封存了记忆,等待她成年之时自然想起。
然而似乎是天意,一瞬之间她这辈子的双亲死于非命,她亲眼目睹了他们的死亡,心神遭受了巨大的刺激,也让她蓦然提前想起了前世的记忆。
祖父守在她的病床前,陡然对上了她那一双毫无感情、属于研究员凌桑的眼睛,亦然决定不再留在霓虹等待警方的调查结果,带着她回到了华国。
他只以为她被父母的逝去吓坏了,偷偷请了心理医生给她做心理疏导。
殊不知,他的孙女本来就是黑暗的。
她伪装成正常的小女孩,接受祖父百年书香世家的教养,和学习管理松本集团必要的课程。
——直到她开始学画。
她无论如何都画不出丝毫感情的画,让祖父察觉到了异样。
在六岁之前,她年幼时的涂鸦是有感情的,而恢复了记忆之后,她的画只有一片冰冷。
六岁之前的生活,就像是她的一场梦,梦醒了,一切回归正轨。
祖父努力给予她温暖和陪伴,在始终没有感情的画中,开始害怕她的医学天赋会让她走上不归路,也殷切地期望有一天她能够重新获得常人拥有的感情。
因此在临终前,他最后的心愿是她的学业必须与绘画有关,每月必须画一幅画,直到她的画中出现感情。
她答应了——祖父是她的最后一片梦。
她在黑暗的世界中做了一个梦,梦的结局是黑暗的,一如她本身。
救赎和光明这种东西,不适合她。
她是属于黑暗的,这一点,她无比确信。
“砰!”
清脆的关门声唤回了她的思绪。
她静静望着无边的夜幕,没有回头。
身后不轻不重的脚步声缓慢地靠近,而后一阵冷冽的杜松子香幽缓弥漫过来。
地上的影子慢慢交叠,最后定格在比之前高大一些的模样。
“在看什么?”
琴酒低沉微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松本桑扣住了他向她腰间伸来的手,缓缓向前迈了一步,拉开了距离。
她松开他的手,不紧不慢地转身,淡淡睨了他一眼,稍顿一瞬,慢条斯理地开口。
“看无边的黑夜。”
他此刻还顶着一脸的绯红,因背着光线不太明显,但光线明亮的时候应当格外显眼。
他不会就这副模样去了出任务吧?
下一次实验室的八卦,难不成要变成top Killer 脸红的诡异事件?
她轻轻勾了勾唇,暗忖。
琴酒垂眸,目光在她微扬的唇上停了几秒,注视着她妖冶的红眸,语调低缓。
“大小姐消气了吗?”
松本桑绕开他走进客厅,端坐在沙发上,挽了下鬓边的碎发。
“我不曾生气。”
这个狗男人什么样,她心里有数,根本不意外他昨晚的举动。
——多疑、谨慎、小心眼,动不动就爱用枪指着别人。
琴酒依靠在沙发上,手臂搭在她身后沙发的靠背上,懒懒挑眉,意味不明地掀唇。
“大小姐这时候应该说没有。”
松本桑探究地斜睨了他一眼,思绪绕了一圈,抿了抿唇,试探着说道。
“那,我还没有消气?”
他轻笑了声,缓缓朝她摊开掌心。
“大小姐可以先把解药给我吗?”
蚀骨的痒意和疼痛持续了四个小时后,就宛若潮水般的自动褪去,只留下红痕到现在没有消褪。
他狭长的眼尾微勾,眸光清隽地注视着她,光影落在他幽绿色的眼眸里折射出潋滟的流光。
松本桑指尖微蜷,微敛下眉眼,慢条斯理地从裙兜里摸出一颗药丸,特意地剥去外壳将惨绿色的药丸,放在他手心里。
琴酒有些好笑地打量着掌心里小小的药丸,她做的药怎么颜色总是那么诡异。
不过,她的恶趣味也总是那么可爱。
他将药丸整个囫囵地吞了下去,没有嚼上一下,却依旧没能躲过从喉间蔓延只口腔里的怪味。
松本桑盯着他丝毫没有波动的俊脸,暗自决定以后都将味道再升级一下。
琴酒瞥了眼茶几上的茶杯,径直端起将已经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
他的动作太快,松本桑红唇微启,要阻止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她眉心微蹙,不太高兴地睨了他一眼。
琴酒眸光微闪,不紧不慢地就着这个杯子又喝了几杯水,直到压下嘴里的怪味,才缓缓含了一粒润喉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