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城府金守备近日的心情真真是喜忧参半。
那日王知府召他前去,吩咐他立即整军,准备发兵南安城白马庄。
白马庄这个名字,金守备并不陌生,他的老部下马云是南安所的千总,对于金守备恭敬有加,逢年过节都有礼物进献,双方一直保持着书信往来。
这几个月马千总的来信,时常提及白马庄马丁马公子,而且字里行间总是流露出对白马庄的敬畏之心。
金守备本来不以为意,区区一个县城乡下的庄主,能够多大能耐?
不过马千在之后的信中细数了围绕白马庄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尤其是重点提及南安巡检司全军覆没,以及刘香海贼团在马公子手下几次吃瘪,让金守备不由得重视起这事。
由于白马庄地处泉城府南安城管辖区域内,南安所巡检司人马又荡然无存,金守备预感到自己很有可能被派去对付这股势力。
他客观地评估了一下双方的实力,自己麾下的部队有两千多人,除了几十个亲兵之外,有半数以上的兵丁曾跟中左所的海贼交过手,这些都是真正上过战场的老兵。
白马庄保安营若是真如马千总所言那般战力强盛,确实不好对付,不过从信中的内容来看,他们人数的劣势十分明显。
金守备据此作出判断,双方真要动起手来,白马庄应该不是自己的对手,但是自己的实力恐怕也会遭受严重损失。
在没什么好处的情况下,金守备着实不愿意拿自己这块石头去碰另一块石头。
故此当王知府说出那句话时,金守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想找借口推脱。
不过就在他心念急转之间,还没找到合适的借口,丁启桢已经开口了:“金大人,目前整个泉城府只有你才有能力对付白马庄,拿下白马庄,知府大人自会给你请功,若是推三阻四,说不得只好换个泉城府守备了。”
丁三公子既出此言,肯定是得了王知府的授意,看来这次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怎么也躲不过去了。
金守备闻言哪敢多嘴,只能苦着脸答应下来。
丁启桢随即笑道:“金守备不必多虑。此番出兵,粮饷绝对充足,战殁的抚恤金也完全不是问题,这些物资明日就会送至军中。此外,你损失多少人马,知府大人自会禀明熊大人,给你补足人数。”
话是丁三公子说出来的,不过王知府在一旁微微捻须颔首,言下之意就是希望金守备这次必须动真格的,不要为了保存实力而出工不出力。
金守备心下一凛,赶忙躬身说道:“府尊大人厚爱,卑职自当尽心竭力。“
丁启桢又道:“金大人这次出兵,我会一路随军同行。”
金守备一愣:这是来给我监军吗?
丁启桢察觉到对方表情有异,解释说道:“我随军同行,只不过是想在金大人平定白马庄后,接手白马庄的日常事务,并不过问军中之事,金大人尽管放心。”
王知府也补充道:“想那马丁的党羽不在少数,不过大多是被他裹挟的愚昧百姓,你打仗在行,不过安抚地方非你所长。为免节外生枝,必须有人出面坐镇,三公子无疑是最佳人选。”
金守备刚松了口气,只听得丁启桢又道:“兵贵神速,请金大人尽快备齐兵马,最好能在三天内出发。”
金守备失声叫道:“府尊大人,三公子,出兵之事非同小可,三天出兵,委实难以办到。”
“那金大人的意思,要几日方可出兵?”
“十天。”
丁启桢和王猷对视一眼,摇头说道:“十日太久,就以七日为限。”
金守备无法可想,只好点头答应,而后告退出来,回到兵营之中。
刚把手下几个千总叫到跟前,说了几句关于出兵的话,又安排几个探马先行去白马庄打探消息,屁股还没坐热,外面来报:王知府有请。
金守备愕然:我这才刚从府城衙门回来,怎地又有何事?
带着满腹狐疑,金守备再度来见王知府。
王知府一见到他,立即说道:“情况有变,你必须明日就出发,从泉城府到白马庄,也就半天路程,我希望明晚就能收到你的捷报。”
金守备急道:“大人,这万万使不得。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方才不是说好七天后出兵吗?我已安排探子前去探路……”
王知府不等他说完,就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休得罗唣!三公子刚收到消息,白马庄的保安营今日离开南安,不知去向,这真是天助我也。若非今日天色不早,我还打算让你立即出发。这样,你率领全军明日早点动身,趁白马庄空虚之际占领姓马的老巢,那么他就成了丧家之犬,收拾起来易如反掌。”
正说话间,丁启桢也回来了,一进门看见金守备,便道:“金大人,我已经交代下去,粮饷今晚就能送至兵营。这次行动确实仓促,不过机会难得,白马庄内部空虚,正是用兵之地,咱们须得把握好这个机会。”
事已至此,既然文官已然完成了运筹决策的工作,身为低人一等的武将,金守备即便心里一百个不痛快,嘴上也不敢再有异议,只能强打起精神道:“卑职遵命。”
王知府见金守备应得干脆,温言说道:“此行确实时间太紧,而且是突然开战,我只怕军心不稳,特意让三公子多备赏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嘛。此去南安,你只负责攻打白马庄,余事交由三公子处置。”
金守备搞不清王知府话里的圈圈绕绕,他也不需要知道内情,只要能够拿下白马庄就行。当下他点头称是,再次告退,忙不迭地去准备出兵的事情。
翌日,丁启桢果然如约来到兵营,与金守备会合。
校场之上,军旗猎猎。金守备站在高台之上,鼓舞了一番军心,宣布祭旗出征。
府城守备军队的军容,自然要高出南安所一截,金守备的几十个亲兵,更是顶盔掼甲,刀枪鲜明。
虽然三公子的探子确定白马庄保安营已经不知去向,不过金守备本着料敌从宽的心理,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对方在自己抵达南安时,及时回防白马庄,并且决意要对抗王师。
既然如此,虽则时间紧迫,金守备也要拿出万全之策。
这一点丁启桢也很是赞同,昨日刘巡检自愿返回南安,说是设法潜入白马庄,寻找那些被俘的手下,组织起一部分人作为内应,在金守备发起进攻时,在白马庄内部伺机而动,制造混乱,扰乱保安营的军心。
三公子有所动作,金守备也紧锣密鼓地做好战前准备。
他从三公子口中得知白马庄有自制的火器,当下也命人武库里一阵折腾,搜寻出几十支鸟铳,据说还是当年戚大帅平倭时遗留下来的,虽然已是锈迹斑斑,但试了一下居然还能击发,便随手交给弓箭手带着,怎么说也比弓箭的威力强得多。
除此之外,金守备还带上了军中唯一的一门虎蹲炮,这家伙用来吓唬那些没见识的乡巴佬委实太好用了,他相信只要一声炮响,对面很可能会吓跑一半人马。
就算吓不跑也没关系,等到虎蹲炮近距离射击时,装在炮膛里的几百粒石子能够横扫一大片人群。
即便白马庄保安营及时赶回来,并且真如马千总所言那般强悍,面对炮击恐怕也撑不了几个回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