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王知府见万达来者不善,便要避其锋芒,在酒席之上与对方周旋。
盛情难却之下,万达只能勉为其难,答应下来。
王知府笑道:“今日可巧丁三公子也在府衙,来找老夫吟诗作对,方才老夫听得万兄来访,特此出来迎接,却是怠慢了他。”
万达眼下分管的是白马庄商号这一块业务,整日介埋头于此,倒是没有听说过陈埭民团之事,故此对于丁启桢没什么恶感,说道:“丁三公子与我是旧相识,何不请过来一同把酒言欢?”
王知府早有此意,他觉得自己与万达素不相识,万一谈崩了连个和事佬都没有。
而丁启桢和万达打过交道,叫他前来陪酒,从中斡旋,气氛会融洽一些,以免发生一言不合掀桌子的事情。
丁启桢进得二堂,认出了万达,二人说了几句闲话,各自入席。
王知府暗暗递个眼色过去,丁启桢何许人也,心知肚明,用眼神回应了对方。
为了避免下人乱嚼舌头,王知府没有让人一旁伺候,而是与丁启桢二人,轮流给万达斟酒布菜,很是殷勤。
席间万达好几次想提起关于杂货店解封的话头,不过都被二人岔开话题。
王知府拿出官场上的看家本领,不住地劝酒,直至看万达脸色通红,说话也有些大舌头,应该喝得差不多了,这才缓缓开口问道:“不知万兄此次前来泉城府,所为何事?”
常言道:酒后吐真言。王知府希望喝高了的万达,会给他一个真实的答案。
万达这个人有个毛病,喝完酒话贼多,颠三倒四的,特别不着调。
一听得王知府有此一问,万达第一句话就是:“咱家公子说了,白马庄要全面进军泉城府……”
其实马丁的原话是,白马庄连锁百货商号,要全面进军泉城府……
丁启桢一直认为,按常理推测,白马庄短期内不会夺取泉城府,但王知府却担心反贼脑门子一热,啥事都干得出来,根本就不跟你讲理。
现如今听得万达亲口说出白马庄将要进军泉城府,对方可是马丁的心腹手下,所说的话可信度极高。
丁启桢眉头一锁,心下骇然:没想到白马庄不按套路出牌,竟然真的想霸王硬上弓,强取泉城府!
他朝王知府望去一眼,发现后者已然目光呆滞,两眼失神,显然已被万达的这句话唬得魂飞魄散。
丁启桢深吸一口气,故作平静地说道:“万兄爱说笑了,白马庄也就几百兵丁,怎么可能全面进军泉城府?”
万达一瞪眼叫道:“哪个跟你玩笑?我家公子还说,要一炮打响!”
好吧,马丁也确实说过这句话,全文是:
“连锁商号必须一炮打响,力争在一年之内,成为泉城府零售业的龙头老大。”
经过万达的断章取义,马丁说过的话全都变味了。
“一炮打响?”
丁启桢的眉毛拧了起来。
“是了,守备军的那门虎蹲炮已然落入了白马庄的手里,如若他们出兵泉城府,势必会带上虎蹲炮,到时面对官兵,可不就是一炮打响吗?!”
这句话,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委实欺人太甚!
饶是丁启桢饱读诗书,素来都是温良恭俭让的性子,这会儿也不由得生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念头。
王知府总算回过神来,忙制止了丁启桢想要打人的冲动。
此时万达已然醉得趴在桌上酣然入梦。
王知府道:“既然白马庄不是直接点齐兵马杀来,而是派了此人来见本官,一定是存了谈判之心,表明事情应该还有回旋的余地。府城城防形同虚设,咱们须得委曲求全,拖延时间,断不可轻举妄动,以免小不忍而乱大谋。”
丁启桢承认王知府所言甚是,只不过一时气愤难耐才会想要动手。他平复一下心情,问道:“府尊大人的意思……”
王知府道:“三公子,眼下最要紧是保住府城不失,故此本官可能会采用一些权宜之策,还望三公子多多体谅。”
一旦丢城失地,守土有责的王猷,必将遭到朝廷的重责,本人罢官流放、妻女送去当官妓算是法外开恩,连满门抄斩都可能有份。
直到这一刻,亲耳听到万达所言,丁启桢还是坚持己见,认为仅凭白马庄保安营,无力拱卫两地。
他理性分析了一下,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马公子很可能是对守备军的行动展开报复,他打下府城的目的,并非占领城池,而是要把王知府逼上绝路,给继任者来一个杀鸡儆猴,看谁日后还敢贸然对白马庄下手?
嗯,这个可能性很大。丁启桢认为这么解释白马庄的举动,就合理多了。
说到底,这件事与丁启桢煽动王知府调兵进击白马庄,有着莫大的关系,若非如此,马公子应该不会草率做出攻打府城的决定。
既然是自己酿成的苦果,丁启桢自然不好意思对王猷的妥协行为说三道四,毕竟他与王知府相识一场,也不希望看见对方家破人亡。
王知府又道:“三公子,此间之事本官尽能应付,还请三公子赶回陈埭,加紧训练民团。至于说朝廷之上,若有言官听得一些风言风语,弹劾本官,还请三公子修书一封,请丁尚书在几位阁老面前代为缓颊。”
丁启桢的堂叔乃是当朝吏部尚书,跟几个内阁大学士甚为熟稔,美言几句什么的,都是小事一桩。
事已至此,丁启桢只能点头答应,告辞离去。
王知府这才命人将万达搀扶至房内休憩。
万达这一通好睡,醒来时已是夜里。
室内烛台高照,满室通明。
万达迷迷糊糊睁开双眼,一时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转头见身旁榻上背对着自己侧卧着一个妙龄女子,身无寸缕,莫非…自己…在家里?
不对!万达随即醒悟过来,自家婆娘可没有这一身晃花人眼的白肉!
他随即想起,自己是在王知府衙门里喝酒,喝着喝着就断片了,然后这一醒过来,身边就躺着一个妙人儿。
是自己酒后乱性?
不,一定是王猷这厮!他设下这美人计,必定是不想把杂货店还给我,便想出这么个馊主意,想要藉此作为把柄,拿捏我一番,让我无功而返。
这么一想,万达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呦,万爷,你醒了啊…”
万达的动作大了点,一下子就惊醒了枕边佳人,翻转身体靠将过来。
甜得发腻的声音,让万达不由得转头看了一眼,发觉自己看见了本不该看到的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忙不迭地扭过头去。
如此近距离接近老婆之外的陌生女子,对方还一*丝不*挂,对于万达而言还是头一回。
真的好白好嫩好诱人……万达忍不住咽下口水,磕磕巴巴问道:你…是…什么人?”
“奴家本是泉州府通判之妾,只因老爷犯事入了大狱,合家女眷都被纳入了官妓所。”
原来这是官员的妾室,难怪长得颇有几分姿色。
只不知衙门里的人,玩弄自己原来同僚的妻女,会不会心生愧疚。
万达当然不敢在此处造次,他不再多言,径直下床开门,准备离开这是非之地。
刚迈出门外一步,黑暗中就见眼前一人撩袍跪地,口中称道:“万兄,救救下官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