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李清风如平常一般,段鹿棠见她无事,便带着众人回京都。
段鹿棠等人于司马江玉商议后,着人与冒公氏一起新修了青凌工官制度,冒公雀枢定位“匠作监”,冒公阳玖定做“少作监”,赐冒公府,长居京都。
李清风回到丞相府后,每日都去李府看秦香九,其余时间倒是好好养胎。
半月后,李清风每日也试着唤醒苍天大地两只萌物,可是依然唤不出来。
她想起在九剑山庄时脑中浮现的呼救声,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他们说不过被饿三日,怎的这次唤不出来,难道他们消失了?”
李清风越想越觉得坐立不安。
当初在伏灵山遇到他们时,他们自然而然便住进了她的神海,且叮嘱她不可与任何人言说他们的身份,否则她和他们都将会受到惩罚。
李清风想了半天,不得结果。
她依然嗜睡,而且睡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
一个月后,又到月圆夜。
深夜,李清风躺在段鹿棠怀中,房中的烛火轻轻颤动。
突然间,一个画面跃入她眼前。
只见她莫名站在一道幽森的宫门外,宫门关着,却留了一条木质一般的缝隙。
白凛子和赤末子被钉在门中的一根大柱子上,他们化身为人面兽身的模样,浑身是血。
在他们身后,一个身穿红衣的男子手持长鞭,不住抽打着他们。
“你们逃了十几年,是去找她了吧?说,她在何处?”
赤末子和白凛子痛苦万分,却倔强道:
“我们没有找到主人。”
“没有找到?那,你们便从此替她待在这里吧,每日受着鞭刑,每日饿着肚子。”
李清风想要进去那道门,却怎么也走不近。
她想看清那黑衣男子是谁,可是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
她大声呼叫:
“苍天,大地!”
可是他们似乎无法听到她的声音。
只见那咻咻的皮鞭声传来,她看见两只萌物身上的鲜血沁了出来,原本毛茸茸的身体,皮毛一块一块翻起,看的李清风心脏一阵阵抽疼。
“苍天,大地!”
“苍天……大地……”
她突然惊醒,满脸是泪,梦里的声音竟然喊了出来。
段鹿棠也被她惊醒,急忙睁眼,抱着她道:
“夫人,怎么了?做梦了?”
李清风坐起来,沉闷道:
“夫君,……你相信这世界上有神仙吗?或者,除了我们生活的地方,还有其他地方吗?”
“傻清风,怎么又胡思乱想了。还哭了,梦到什么伤心事了?”
李清风靠在他怀里,呢喃道:
“夫君,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养了两只可爱的萌物,可是有一天他们不见了,我怎么也寻不见。可是在梦中,他们化身为半人半兽的模样,被一个人鞭笞。浑身血淋淋的。那人说,他们是为我受过。夫君,那画面,似曾相识,那场景似曾相识,我好害怕。”
“夫人,夫人,不怕……不怕,万事有我……”
段鹿棠抱紧她,轻声哄着。
李清风心想:
“我这是魔怔了吗?可是苍天和大地真的不见了,我到底是梦,还是真实的?”
想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突然感觉心中害怕极了,赶忙抱紧段鹿棠,软软缩进他怀里。
此后,她常常沉睡,却再也唤不出那两只萌物。
又几个月后,李清风临产,段鹿棠每日陪护,府中随时让女医候着。
这天,李府传来消息。
“大夫人醒了,大夫人醒了。”
李清风激动万分,瞬间肚子疼痛。
“夫君,我肚子疼,想上茅厕。”
“夫人,你吃坏东西了吗?”
“没有。”
过了一会儿,李清风折腾了五六次后, 却什么也排不出来。
“夫君,我大约是有点消化不良,现在不疼了,我们先去看母亲吧。”
“我已让人传了女医,先看看再去瞧母亲。”
“不,让女医跟着去李府,顺便帮母亲调理。”
“你身子重,肚子又疼。”
“可能今日晨间多吃了一块糯米糕,消化有些不好。无妨,去看看母亲再说。”
李清风说着便朝前走去。
马车上,她每隔一会又觉得肚子疼,但疼得又不是很严重,便如没事人一般忽略那疼痛了。
终于到了李府,秦香九躺在床上,虽睁着双眼,却动弹不得。
李清风赶紧走过去道:
“母亲,母亲。”
段鹿棠也赶紧走过去行礼道:
“母亲。”
秦香九想要起来,却无能为力。
“清风,鹿棠,你们来了。”
秦香九慢慢说这话,显得还有些吃力。
“母亲,母亲,我又有母亲了。”
说完眼泪横流。
他仰头看着段鹿棠道:
“夫君,夫君,我以前许过愿,说我们成婚后,你便把母亲多分一些给你,我差点食言了。夫君,我们以后有母亲了。”
段鹿棠蹲下身子,揽着她轻声道:
“对呀,我家小清风福大,连带着我也沾了光,我们都有母亲了。”
秦香九抬手帮李清风擦眼泪,笑着道:
“皮猴,都要做母亲的人了,哭成这个样子,也不怕别人笑话。”
“管他呢,我高兴。”
“哪有人高兴了用哭的?皮猴。”
李清风呵呵笑起来,拉着秦香九的手不放。
“好了,注意身子,孕妇不可情绪波动太大。”
正在这时,李清风又觉得肚子开始疼了,不由得皱眉。
“怎么了?”
秦香九忙问道。
这时段鹿棠急忙道:
“清风今日肚子一会儿疼一次,说想出恭,却又……如此三番四次,他担心您,便赶来先看您了。”
“怎的如此,找大夫看了吗?”
“女医也跟着过来了,还有风枯神医也在这里,便请他们看看吧。”
这时女医却道:
“我看夫人这症状倒像是要生了一般,快,让我检查看看。”
众人回避,女医给李清风检查,然后大吃一惊道:
“夫人已经快生了,羊水未破,所以她自己也不知道。”
随即,众人紧张极了,秦香九努力蠕动着身子,也想起来帮点忙。
段鹿棠瞬间六神无主。
“我……我……该做些什么。”
风枯神医在外间悠悠道:
“丞相,别紧张,你在这儿等着便可以了。”
又过了一会儿,李清风的声音传出来。
“疼疼疼……”
“夫人,羊水破了,头出来了。”
李清风隐忍着疼痛,却叫不出一声来。
“夫人用力,可以喊出来。”
“我……我疼,我喊不出来。”
外面的段鹿棠浑身发抖,每隔一会儿又问:
“我夫人怎么样了?”
“大人,夫人没事。”
“为何没有夫人的声音?”
“夫人说她喊不出来,忍着疼痛呢。”
“夫人怕疼,怎样才能不疼?”
秦香九却笑起来道:
“鹿棠,别怕,生孩子都要疼的,生完就不疼了。”
这时候,只听帮忙的婆子高兴道:
“生了,生了,是个小公子。”
一声冲破云霄的哭声传来。
段鹿棠想要冲进去,却被众人按住。
“她最为讲究形象,你如今进去,把她最狼狈的样子看了去,她往后怕是无法和你好好过日子了。”
段鹿棠大声问道:
“夫人,清风,我在外面,你还疼吗?”
李清风听见喊声,刚刚停下了疼痛,整个人昏沉麻木,大汗淋漓。
她用力回答道:
“夫君,不痛了……”
话音刚落,一阵疼痛又传来。
“怎么……怎么又痛了……”
女医这时淡然道:
“还有一个呢。”
“什么,夫人怀的双生子。”
段鹿棠着急道:
“怎么办?大夫,怎么办?夫人还要痛一次吗?”
“恭喜丞相!”
“喜什么喜,我夫人如此痛苦。”
“又生了,又生了,是个小姐。”
又一声冲破云霄的啼哭传来。
嬷嬷把两个孩子都抱了出来。
“恭喜丞相儿女双全。”
段鹿棠看都没仔细看,赶忙问:
“夫人呢?夫人怎么样了?”
女医回答道:
“夫人无事,累得虚脱了,正在休息呢。”
“我可以进去了吗?”
“夫人让丞相稍等。”
女医帮李清风收拾妥当,便走了出来。
段鹿棠一溜烟冲进去。
众人道:
“丞相与夫人的感情,真让人羡慕。”
段鹿棠看到躺在榻上的李清风,脸色苍白,头发全被汗水湿透。
他慢慢走过去拉着她的手道:
“夫人,你辛苦了!还疼吗? ”
李清风虚弱道:
“只有一点点疼。”
“往后,我们不生了,夫君不再让你疼了。”
“好!”
嬷嬷把孩子抱进来,放在榻的里侧。
正当此时,有人高声报:
“圣上驾到!”
众人赶紧去迎驾。
只听司马江玉的声音传来:
“平身。”
说着扶着凤瑾走了进来。
凤瑾也是有孕在身,估计也要不了多久便要生了。
“清风妹子, 刚刚进来时听嬷嬷说生了两个,我还不信,如今一看,可不是?这两团睡得真乖,真羡慕你。”
“你这月份也大了,看着模样,估计也是两个。”
这时女医和嬷嬷进来,要给李清风用药和擦洗身子。
司马江玉扶着凤瑾,和段鹿棠一起去了前厅 。
“本想着要比你先生孩子的,最终还是晚了一步。”
“陛下,这不是正常的吗?臣比您先成婚近两年呢。”
司马江玉道:“早知道,我和凤瑾早些年先生他七八个放着再成婚不迟。”
凤瑾害羞道:
“陛下,不害臊,你以为生孩子是做雕像呢,还能先生来放着?”
三人说着呵呵笑起来。
一个月后。
丞相府大办满月宴,庆祝双生子出生。
李清风的身体基本恢复,秦香九也能行动自如。
“风儿,我这一生,死了几次,又活了几次,唯一的遗憾是你父亲早早便去了。你福分很厚,鹿棠待你又极好,母亲为你高兴。”
“母亲,今日所有人都来了,我想要的一切也都实现了。母亲,若不是您早些年教导我,我也不会有今日。”
“皮猴……”
这时冒公阳玖也赶了来, 他远远看见亮归鸿与高天通及回河臼殊等人坐在一桌,心想:
“这天底下好看的男子都集中到丞相府了吗?”
她又看向亮归鸿,他却故意避开了她。
他每次见到她就躲,她每次想和他打个招呼,表示一下感谢,他都公事公办一般把她打发走了。
冒公阳玖有一些失落,随即便端着酒杯便要走过去,冒公雀枢赶忙拦住她低声道:
“玖儿,虽不是圣姑,但是女孩子的样子也该有?这天下才俊都在呢,你如此放纵自己,你年纪不小了,哪家公子看得上你?爹老了,你也该找个人嫁了,爹也好把冒公氏的手艺发扬光大呀。”
冒公阳玖笑道:
“爹,做了二十五六年的圣姑都没嫁出去,反正都嫁不出去,何不换一种自己喜欢的活法。放心,爹,我会把冒公氏的技艺发扬光大的。”
说着一溜烟跑了过去。
“公子们,来喝酒啊,我冒公阳玖敬大家一杯。”
众人哈哈笑着,有美人陪喝酒当然高兴。
冒公阳玖挤坐到节从满和亮归鸿之间,端着杯子对着节从满道:
“这位公子,我敬你呀。”
节从满笑道:
“阳玖姑娘爽快,来呀,反正是丞相家的酒,我们不醉不归。”
这时,亮归鸿坐不住了,她一把拉起冒公阳玖往花园的另一边走去。
“亮老三,你作甚?我们还没喝好呢。”节从满抗议道。
亮归鸿回头看他一眼道:
“滚,找别人喝。”
冒公阳玖也挣扎道:
“亮老三,你拉我作甚?亮老三,我要喝酒。”
亮归鸿不理她,依然把她拉着往前走,直到远离了人群,他才放开冒公阳玖。
冒公阳玖气得七窍生烟:
“你作甚,半年多了,我不过想与你说一声多谢,你躲什么躲?现在又当着大庭广众的把我拉走,男女授受不亲没听过吗?我年纪大了,很难嫁出去,但万一哪个眼瞎的看上我呢?你把我拉走,毁了我的清誉不说,我的酒还没喝够呢!”
亮归鸿突然见自己手上还拿着一个玉壶,刚才倒酒,慌忙间把酒壶拿在手上忘记搁了。
他突然将壶嘴放进嘴里灌了一口酒,瞬间拉过冒公阳玖的头,堵住她的唇,把酒渡进她的嘴里。
动作笨拙地亲吻她。
冒公阳玖惊呆了,半天没有反应,只得愣在那里。
亮归鸿放开她,低哑着声音道:
“喝够了吗?”
冒公阳玖指着他,回头往四周看去,见没有人,又看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只发出“你……你……你……”的声音。
亮归鸿见她如此,一下抱住她的腰,拉进自己怀里道:
“我就是那个眼瞎的,还有,你的清誉,我来负责。”
冒公阳玖脸红到耳朵根。
“你……你……”
“对,老子看上你了,你嫁不嫁。”
冒公阳玖瞬间心花怒放,咬着嘴唇,突然主动凑上去亲住亮归鸿,然后拔腿就跑。
亮归鸿随即跟了上去。
冒公阳玖跑到人群中,兴高采烈喊冒公雀枢道:
“爹……爹……我嫁出去了,他……亮老三问我嫁不嫁他。”
众人听到了八卦,纷纷转过头来。
冒公雀枢赶紧站起来道:
“他竟然愿意娶你,他多大了,看起来怕三十了吧?”
亮归鸿走过去,行礼道:
“岳父,在下亮归鸿,三十有五。”
“什么?大九岁啊?家中已经有妻室了?我女儿不嫁都成,不可能给人家做妾。”
“岳父大人明察,在下尚未娶妻,玖儿便是我唯一的妻。”
冒公雀枢摸着胡须道:
“既然如此,那便赶紧择日过门吧。”
众人皆震惊了,这家这婚事,也太草率了。第一次见面就叫岳父,关键这岳父三言两语就喊择日迎亲。
冒公阳玖笑得合不拢嘴。
李清风走过来悄声道:
“一下子变成婶婶了,你能耐了。姑娘家家的,如此大声嚷嚷,不害臊。”
冒公阳玖道:
“我不闹得天下皆知,万一他反悔了呢。”
“阳玖姐姐竟然如此不自信。”
“主要是年纪大了,这京都青年才俊果然多,不过你看,闺阁美人也不少。”
这时亮归鸿冷不丁来一句:
“放心吧,美人,我只喜欢你,对别人不感兴趣。”
“既然如此,要不我们干脆今晚便把生孩子的事办了,稳妥。”
亮归鸿亦正亦邪的本性被激了出来,一把抱起冒公阳玖便朝门外走去。
众人唏嘘起哄,节从满道:
“亮老三,酒还没喝完呢。”
亮归鸿边走边道:
“后辈家都摆满月酒了,我们回去把生孩子的事先办一办。诸位,准备好喝我的喜酒和满月酒吧。”
说着抱着冒公阳玖扬长而去。
冒公雀枢心想:
“这明目张胆的,老夫不要面子的。”
想着佯装大醉,歪歪倒倒,假装趴在桌上睡着了。
段鹿棠和李清风安排人送他回府。
夜晚,宾客尽散,段鹿棠拥着李清风站在院子中。
“夫人,我娶你之前便想过这样的生活,那时以为你真的病弱,心想,哪怕与你过一年也好。可是现在,我觉得与你过一辈子都不够,我想和你生生世世。”
“夫君嘴好甜,不过夫君想的就是我所想的。”
两人相视。
“夫人,我都要憋坏了,还要多久才可以?”
“还要两个月吧。”
“那亲一下总可以吧。”
“哈哈,可以。”
这时候,一只通体赤红的毛茸萌物和一只通体雪白的毛茸萌物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仰头看着两人道:
“哇……两个主人好恩爱,好羡慕。”
李清风突然睁眼,推开段鹿棠,对着“空气”一阵乱挼。
“你们回来了?你们没事?”
“嗯,修炼结束,我们也要走了。”
“去哪儿?”
“天上,主人,我们不能再帮你解毒了。百年之后再见!”
两只萌物蹦着跳着,渐渐远去。
李清风笑眯眯看着前方。
段鹿棠震惊半天,然后拉起她道:
“我仿佛看见一红一白两团东西飞到天上去了。”
“你也能看见?”
“看不见,瞎说的。”
“哈哈哈,夫君,我们一起看星星。”
突然两声啼哭打破了安静,两人慌忙牵手进屋。
得,说好的看星星呢,哪有看两团宝贝来得重要。
完结!
2023年12月22日,冬至日。
谨以此文,献给那些或许经历着磨难、或许平平淡淡、或许厌倦世俗、或许有了误会,或许柴米油盐……但却依然恩爱的有情人。
愿你们平安顺遂,恩爱不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