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说:“你不要笑,我好怕呀!”皇少说:“我,将死之人,有何惧哉?”对方说:“你的肉体会寂灭,可你的魂灵会继续存在。”皇少说:“纵然有魂灵,也无影无形,也不能发出声音,有什么可怕的呢?”对方说:“你是人皇氏钦定的继承人之一,魂灵一定会跟三皇汇集在一起,盘古一来,天皇地皇如日月,人皇和他的继承者如星辰,而我如果不能忠诚于你的事业,有朝一日我也归了九泉,我能怎么面对你和三皇呢?”皇少说:“你果然是个明白事理的人。”他强撑着坐起来说:“你们给我听好了,如果你们不能遵守我的遗命,我就算死了也会安排人来夺你们的社稷。”两位近臣匍匐在地,说:“不敢。”就在这个时候,皇少突然瞪圆了眼睛,长大了嘴巴,一股黑血从嘴巴里喷出来,他仰面倒在了草席之上,两位近臣扶尸痛哭。
三日后,他的遗体被搬到了旷野之中,不到半日被野兽吃的只剩骨头,两位近臣按照皇少的遗命将子民一分为二,各领一拨人过日子。
皇少的死讯对五龙中幸存的人震动很大,皇仲不辞劳苦,骑着那条黑色的龙来到衡山脚下皇叔的治所,远远的瞧见皇仲骑着自己的青龙出现在天上,皇叔兴奋的手舞足蹈,皇仲从龙上下来,皇叔侍者前者龙去休息,自己在陪着皇仲来到山腰上的一个泉眼旁边,他们各自在一块大青石上坐了,周围长了许多竹子,竹子又高又粗,看起来非常养眼。皇仲笑着说:“日子过得不错呀!有这么多竹子陪着你。”皇叔说:“我时常用这些竹子来激励自己,这些竹子从腐烂的泥土中长出来,依旧是那样挺拔秀丽,虽然长在腐土,却志存高远、不甘平庸。”皇仲说:“这么说你也不甘平庸?”皇少说:“虽然我不像三皇那样受命于天,可我毕竟肩上扛着一方黎民的生计,我觉得自己应向三皇学习,虽然不能建立像三皇一样的功绩,却可以让自己内心可以更充实一些。”皇仲说:“皇少要是有你一般的上进心,不至于死的这么早。”皇叔说:“既然他已经死了,就让他随风消散吧!我们不要再谈论他。”皇仲笑着说:“这话听起来真冷酷。”皇叔说:“不,这不是冷酷,这是尊重。”皇仲说:“我怎么感觉不出来你的尊重呢?”
皇叔说:“你觉得人心在一开始的时候,是善的,还是恶的?”皇仲说:“这就好比问一个人一开始的时候,是丑的,还是美的。一个人的善恶如美丑一样,从出生前他的人生剧本已经完成了,从他出生之后他就按着剧本在演了,只不过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剧本的下一页写了什么。”皇叔说:“你又胡说八道了,在怎么这个年月文字还没有形成,怎么会有剧本一说?”皇仲说:“其实我们这些人并不是真实的历史人物,那个时候操一口什么样的语言,现在只有鬼知道了。我们不过是按照作者的想象来扮演他们,稍微演的夸张一点似乎也没什么不妥。”皇叔说:“我觉得咱们还是应该尊重历史,作者那厮本来就才疏学浅,我们如果再随意发挥,这本书就更没有几个人看了。”
皇仲说:“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呢?就是为了让我看这篇竹子?”皇叔说:“你看到那眼山泉了吗?”皇仲点点头说:“看到了。”皇叔说:“我的意思是我们一定要记得饮水思源的道理,就算我们五个人瓜分了天下,我们的社稷又要被别人瓜分,我们一定不能忘记良渚是我们的根,我们一定不能忘记三皇给我们留下的丰富的遗产。”一听这个,皇仲变了脸色,说:“你在教训我?”皇叔说:“不敢,我只是希望与你发出一起发起倡议,争取让皇季也加入进来,我们告诉治下所有子民一个道理,天下本一家。”听到这里皇仲笑了,说:“你的心思我早就看出来了,方才是逗你的。”皇叔说:“你能帮我游说皇季吗?”皇仲说:“我不仅会帮助你游说皇季,还会帮你游说皇伯和皇少的继承人。”一听这个皇叔皱起了眉头说:“不是我不支持你这么做,如果他们来了,我们以什么礼数和他们相处呢?”
皇仲点点头说:“这的确是个难题,要么我们就像对待皇伯和皇少一样对待他们?”皇叔说:“这就有点太突兀了,他们与咱们没有非亲非故啊!”他们都把脑袋耷拉下来,一时间空气像是凝固了一样。又过了一会儿,风吹竹林的声音把他们惊醒了,皇叔说:“外面容易着凉,我们还是到洞中去歇息吧!”皇仲说:“好。”在衡山皇叔治所盘桓了三日,皇仲转而去了恒山皇季的治所。那是一个清晨,太阳刚刚从地平线上浮出半张脸,青龙降落在之所前面一株桑树下,这一株桑树长了数千年,体格巨大、容貌苍老,皇仲说:“你这株桑树真不赖,看着就养眼。”皇季说:“其实我更喜欢那些新树,有一种欣欣向荣的感觉。”皇仲说:“没有老的,怎么会有小的?”皇季说:“话虽如此,可我就是瞧见老的东西不顺眼。”
一听这个皇仲一下子就愣住了,突然笑着说:“咱们已经有两个兄弟撒手人寰,这就告诉我们一定要珍惜光阴,我们都不年轻了。”皇季说:“你会用剩下的光阴做些什么呢?”皇仲说:“我会按时进食,按时去排泄,按时去林中走动,仰天长啸,按时狩猎,按时休息。”皇季说:“怎么什么都按时呢?”皇仲说:“天有行常,我们存在了这么长时间,如今怎么说也能知道天地的脉搏是怎么跳动的。”皇季说:“我有一种感觉,你好像快要得到了,也许你也能跟三皇一样,可以随意在天空飞行。”皇仲说:“你不是有一条红颜色的龙吗?”
皇季叹口气说:“我的那条龙跟你的没法比,它生病了,我真想把它宰了。”一听这个皇仲突然跳起来,说:“万万不可动这个念头。”皇季被他吓了一跳,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皇仲说:“大哥死之前,他的那条白龙死了。皇少死之前他的那条黄颜色的龙也死了。如今你的龙并无性命之忧,你若将他宰了,只怕会有祸事临头。”一听这个皇季立刻就炸了,扯着嗓子说:“你居然特意来咒我?”皇仲说:“我实在提醒你一定要照顾好你的龙,它不能有任何闪失。”皇季说:“我,可我偏不信邪。”说着就让侍者去杀龙,侍者不敢对龙下手,皇季拿着一块大石头冲到那条红龙砸过去,龙的一只角被砸掉了,它疼的不断发出叫声。因为龙生病了,所以它的叫声非常闷,听着让人心烦不已,皇季捂着耳朵大声喊道:“快杀了它,我要吃龙肉。”侍者叫了一伙壮汉过来,这些家伙粗野无知,什么都敢杀。见到龙毫无惧色,一通乱石砸过来,龙被砸的断了气。
皇季笑着说:“我用龙肉款待你。”皇仲说:“你太急躁了,把自己的龙杀了,今后没了坐骑,我看你怎么出门?”一听这个皇季就懵了,说:“你说什么?”皇仲说:“没有了龙,你就等于被囚禁在了自己的治所。”皇季说:“你不要说了。”皇仲离开之后才发现自己原来忘记了皇叔的嘱托,于是又赶了回去,却发现皇季已经病倒了,他躺在一条厚厚的草席上,握着皇仲的手说:“二哥,你说真的有一套无形的规则在管着我们吗?”皇仲说:“当然了,三皇的贡献就是发现了这些规则,然后让我们因循这些规则来生活。”皇季说:“我真的触犯了大自然的禁忌?”皇仲说:“我还不确定龙的死与大哥和皇少的死有没有关系,但是他们死之前,龙都死了,不晓得这是不是巧合。”皇季说:“一定是巧合。”皇仲说:“放大对自己有利的信息,把对自己不利的信息都隐藏起来,这是人的不能,我们可以让自己看不到那些不利的因素,但这并不表示这些因素就不存在。它仍然在持续的左右着你的命运。”
皇季说:“二哥,你这个人真冷酷,就不能安慰一下我吗?”皇仲说:“四弟,不是我冷酷,而是规则就是如此,我不是没有劝谏过你,可你听不进去。”皇季说:“可你也没有认真阻拦我。”皇仲说:“你记住,你是对自己第一个负责的人,如果你不能首先对自己负责,就不会有人对你负责,也付不起这个责任。”皇季说:“我这一劫真的躲不过去了吗?”皇仲说:“你也不要太悲观,也许我的判断是错的。”就在这个时候皇季突然坐起来笑着说:“你的判断当然是错的,吃了龙肉我的身体更好了,怎么会死?”皇仲立刻愣住了,他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连红的如晚霞一样,说:“我和你三哥发起了一个倡议,你有没有兴趣署名?”皇季说:“你觉得我会这么做吗?”皇仲说:“你是不是跟你三哥有什么过节?”皇季说:“请你不要再提起他。”
突然他捂着肚子说:“不好,我要出恭。”他在草丛中蹲了很久,脸憋的通红,一直熬到天黑,仍然在那里坚持着。天亮之后,他发现自己已经站不起来了,一下子坐到了地上,感觉像是坐到了枣刺上一样疼,皇仲冲过来一瞧,发现他脸色黢黑、眼睛翻白、呼吸困难,一瞧这光景便知道这不是能演出来的,立刻把侍者叫来,找到一个有泉眼的地方,皇仲跪在那里祈祷,熬了约莫七个小时,皇季终于缓了过来,说:“总算是挺过来了。”侍者说:“要感谢皇仲,他在雨中跪了很久。”皇季说:“他现在在那里?”侍者说:“还跪着。”皇季说:“让他回来吧!”侍者答应着去了,皇仲脸色惨白,浑身是水,皇仲的眼睛里闪着泪花,哽咽着说:“你把我吓死了。”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感觉自己胸口像是被巨刺扎了一下,于是立刻说:“快把我的七位侍臣叫来。”侍者立刻去了,皇仲说:“我是外人,这就去外面凉快。”
皇季点了点头,安顿完了后世,七位侍臣终于出来,他们一个个喜上眉梢、有说有笑,突然里面传出来侍者的哭声,侍臣们立刻冲进去,然后听见他们的哭声此起彼伏。关于在灵堂表演事作者已经啰嗦了很多,作者曾经听说过这样一件事,村主任过世后,女儿在灵堂里表现平平,等到丧事办完了,亲戚都回家了,这个时候女儿突然嚎啕大哭。这情形让人唏嘘不已,如果在灵堂大哭,远近的人都会说她孝顺,或者说死者仁义。丧事办完了大哭,这已经超越了礼制,或许会有人觉得她可怜,但也仅此而已。作者记得母亲曾经这样分析这件事,办丧事的时候女儿不哭,是因为家里人多,并不感到孤独。当亲戚都走了,一切归于沉寂,在看到自己的老子变成了一张照片,这个时候忽然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鲁迅曾经在小说中描述过这么一个人,那是一个进步人士,在鲁迅的笔下,孩子一般都很讨厌,而那位进步人士很喜欢孩子,还因为孩子跟鲁迅发生了争执。后来他的一位至亲死了,他回去办丧事。虽然是一位进步人士,可他完全按照旧风俗办丧事,给死者穿寿衣等各个流程都演的非常顺利。唯独在灵堂里,一滴眼泪都没有。作者的记忆有些模糊了,好像也是在丧事结束之后,或者是过了规定的时间,他忽然放声大哭,没有人能劝得住,只好任由他去哭。鲁迅的本意是要表扬这个人勇于跟旧势力、旧思想抗争,可作者却从这里头读出了别样的滋味,既然在灵堂里大家都是在表演,你有何必在那里标新立异呢?
作者在小的时候对于假的东西有一种本能的反感,比方说你在灵堂里演戏,其实不如不哭。某位教授出自一个很大的家族,他的爷爷亡故之后,丧礼上那些多年不来往的亲戚都来了。他们在灵堂里尽情的挥洒演技,却给这位教授的童年留下了阴影。本来爷爷死了,他的心情是很悲痛的,被这么一折腾,悲痛就不翼而飞了,取而代之的事愤怒。其实灵堂里发自肺腑的哭声大概不到三分之一,灵堂就好比片场,片场的哭怎么会有真的呢?如何才能在灵堂哭出来的,为什么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来到这里也得哭,其实你还真的不要责怪人家哭了太虚伪,如果不哭更显得失礼。之所以要哭,不是因为感情,而是在因循一种古老的礼仪。
现在这些古礼只保存一点残余,作者听说村里有一位老先生已经年过九旬,村里有谁家死了老人,要请他些祭文。当然需要写祭文的人,往往是生前有一定名望的。这位老先生作了一本书,里面有对丧事礼仪进行非常详尽的描述,在丧礼上你不能乱哭的,必须在规定的时间,规定的地点哭,重头戏在迎娘家的时候,那个时候你一定要演的悲痛无比,这样娘家人才会觉得你是个孝子,如果娘家人听不见哭声,便勃然大怒,他怎么生了你们这一群忤逆子,只要娘家人不发话,人就不能埋,丧礼也必须停止,什么时候娘家人满意了,丧礼才能继续进行。现在去需要在别人家的灵堂哭,至少都是亲戚,如果关系疏远,是不会哭的。
如果是按照古礼,你就是去了仇人的灵堂,也要哭。在《论语》里就有这样的记载,有一老翁,母亲死了他一点也不悲痛,孔子不但替他给母亲办丧事,还去灵堂哭。哭完之后孔子非常气愤,还把这老翁给骂了一顿。按说孔子跟这个家伙的母亲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他怎么能哭的出来呢?因为哭只是一种礼仪。这样的礼仪好还是不好,如果是作者在年轻的时候,一定会反对,因为这样实在是太虚伪了,如今作者的想法发生了变化。当人都不再表演,你将很难在灵堂听到哭声,比如老人死了,儿女的心思完全不在老人身上,他们心里盘算的是老人的财产。想到很多钱要到手了,小还来不及,怎么能哭出来呢?人们将不再愿意去参加任何丧礼,因为丧礼会给人添晦气,还得花钱。除非真的像老子说的那样,大家彼此都不要往来,否则社会的风气一定会越来越坏,古代的圣人之所以设计这样的礼仪,是经过认真考虑的。也许真的像许多人说的那样,一个人在年轻的时候有多激进,老了就会有多保守。
小时候作者听到保守这个词,就觉得是个贬义词,就是默守各种陈规陋习的意思。现在想一想,变化就一定是好事吗?苟日新、日日新。体现了人们对新事物的不懈追求,但作者以为凡是人们所熟知的文明古国,一定是保守派占据主导的国家。变化会让人渐渐迷失自我,只有始终铭记最初的誓言,才能有国家的持久繁荣。传统史家对秦始皇的评价并不高,为了贬低秦始皇,甚至在他的长相上都做起了文章,这个人鸡胸、说话的声音如豺狼一般,到小说家的笔下,他长着一张血盆大口。作者看过历史教科书里面秦始皇的画像,此人头戴冕旒、手握长剑,身穿朝服,足登朝靴,看上去器宇轩昂、霸气侧漏。这个人真的有那么不堪吗?为什么史家就是不喜欢他呢?
其实史家对他的偏见是显而易见,郡县制始于秦国,一统之后得以推广。大一统始于秦,后世的历朝历代都继承了秦朝的做法。这些史家都如实记录了,但重点放在了分析秦走向灭亡的原因,这么一来秦始皇变得不堪就在所难免。近一百年,对秦始皇的评价不断提高。这些新人物没有把重点放在分析秦如何走向灭亡,而是分析秦给后世留下了什么。比方说长城,如果长城那么不堪,你就应该废弃他,然而后世历朝历代都在修长城。比方说大一统,虽然后来也有分封故事,却总体上维持着统一局面。有一些人甚至给了秦始皇第一皇帝的称号,作者打算给秦始皇一个较为公正的评价,儒生向来是保守的,主张因循先王故事,而秦始皇的主要功绩在创新,所以儒生看不到他的功绩,看到的只是离经叛道。平民百姓不喜欢秦始皇,这个家伙不断的征伐徭役,而且动辄就就要大举兴兵,那个时候刑罚极为严酷,到处都是受过酷刑残害的人。因为后来独尊儒术,即便是酷吏也都躲在儒门之中栖身。所以对秦始皇评价低,再正常不过了。
近百年他的评价飚高,是因为近百年的新人物把突破传统作为自己的主要任务,后来新人物的想法主导了国家的走向,秦始皇向这些人一样近乎忘我的追求新事物,而这种新事物给国家带来了永久性的改变。他几乎成了新人物当中的一面旗帜,今天的新人物几乎是踩着他的足迹前进。作者并不认为他是什么第一皇帝,他的成就也不是最高的,公道的说,后世皇帝取得许多伟大成就,不仅仅是因为他们自己有多了不起,而是因为他们站在秦始皇等许多先王的肩膀上。
还有一点绝对不值得效法,就是秦始皇太过于狂妄,你能够完成一统,至少离不开从秦孝公到秦庄襄王之间历六代先王的贡献,你以为你一个人的功德能超过三皇五帝?呸!作者以为秦始皇的确有功,德行却并不是很高尚。作为一国之君,最大的德行就是爱民,在他的身上完全看不到。过去新人物一门心思要反传统,如今新人物的主流也要弘扬传统了,许多时候,你觉得传统不好,只是因为你太浅薄,传统经历了五千年洗礼,比你厚实多了。丧失结束之后,皇仲就离开了,但他心里却在打鼓,皇季会如何安排自己的后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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