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前来联络她的鹿清源也是一问三不知。
南荒圣女早有归意。
能够一边南归一边从万和身上往外磨龙魂再好不过。
“他去哪儿你去哪儿……”
这句话一出，偏厅里的人神色都微妙起来。
南荒圣女的易容，是动用巫术将自己未来的容貌与现在交换。
相应的，等老了之后，就可以使用对等时间的年轻容颜。
万大长老反正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用这种鸡肋巫术。
这跟朝三暮四的猴子有什么两样？
早上三个栗子晚上四个不行，早上四个晚上三个就兴高采烈！？
不愧是那老妖婆一脉传承下来的脑子。
“我们公子的口味……”
“这么独特的吗？”
周明骏悄悄往宋慈旁边缩了缩，小声道。
他本来还以为万和身后那对养眼的双生子才是。
没想到真人不露相。
南荒圣女这份易容唯一的好处，就是连周明骏这种易容大师也看不出来她的本来面目。
“关了灯都一样。”
宋慈淡淡地道。
像他这种精于人体结构的，隔着宽大的袍子也能分辨出里面南荒圣女火辣的身材。
他俩议论的声音不大。
但万大长老的脸越来越黑。
虽然他压过南荒圣女很多次，虽然他连她内衣颜色都知道。
但他从来没关过灯啊！
万和在心里暗暗给这俩家伙记了一笔。
他的心眼至少有万老头两个那么大，不像那老头只有针尖大。
但不代表他就能容忍有人公然编排自己。
连东山晴听了这俩货的话都朝着自己猛看。
如果不是她已经知道那晚万和房里的人是谁？恐怕也信了吧？
……
这偏厅里的人，宋慈跟周明骏本来就是帝都出来的。
东山晴和灵鼔山掌门早有依附的意思。
万和把他们聚集起来，也不过是通知一声准备上路了罢了。
像小胖子和他的两个便宜徒弟那种，万和根本就没通知。
“我们明天上午出发，车马就由你来准备。”
万老头慢条斯理地一指莫虎:“至少给我准备十辆大车，只要角马。”
角马是猛兽跟野马杂交而成，力大无穷，用来拉车一头就比得上普通马匹数头。
万老头能屈尊驾临黑虎帮，就是为了这个。
十万斤的铁椎总不能他跟万屠万里跋涉自己扛回去。
“是……”
莫虎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以横断城的贫瘠，他还真不敢保证一定能凑齐拉车的角马。
但推脱的话更不敢出口。
只能庆幸自己平日里跟万和相处还不错。
大概……
能逃过一劫？
“我女儿也想跟着去帝都见见世面！”
这老头毅然把莫红鸾卖了。
“她一直想跟在她叔叔旁边随身服侍来着！”
交情不一定好使，再加道保险才是正理。
偏厅里的人又齐刷刷地看万和。
辈分乱了呀。
这也下得去手？
“你们听我说……”
万和无力地开口。
看灵鼔山掌门那猥琐的眼神……
你志同道合个鬼啊！
砰！
没等他说完，院子里传来的打斗声先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还有人敢在这里闹事？”
莫虎眉头一耸。
当着满座高手的面，这简直是在打他的脸。
“我去看看。”
宋慈自觉地出门。
万家人气场强大，已经隐隐主宰了偏厅里的场面。
他作为下属，理应主动。
打斗声迅速朝着偏厅靠近。
来人恐怕是潜进内里极深才发动。
帮众们来不及阻拦。
“只有两个人？”
万和稍微仔细听了听，就觉得不大对劲。
黑虎帮……
还真没什么高手。
除了莫虎，一个也没有。
打斗的这两人听起来身手还不错。
不像是帮众。
难道是自己人内讧了？
“普智大师？”
宋慈微微惊讶的声音传了过来。
他似乎认识其中一方。
打斗的声音立刻停了下来。
“普信跟普法大师可还好？”
万和听着他跟人寒暄，一下子想起来那个曾经在他院子前面坐了一夜的老和尚。
没想到那和尚还留在横断城。
普智和尚跟宋慈寒暄几句。
事实上他比宋慈出帝都还要早，反过来应该是宋慈告诉他那俩师兄的近况才是。
“这位是大相国寺的普智大师。”
宋慈把争斗的两人带回偏厅，做了个介绍。
在座众人除了周明骏就没有搭理的。
普智和尚打了个哆嗦。
坐在上首的万老头化成灰他都认得！
这种一言不合连大雄宝殿的佛像都敢推倒的凶徒，他们师兄弟几个天天念经咒他来着。
怎么还活着啊！？
“鹿清源，你来做什么？”
南荒圣女认出了另一个人，不悦地道。
“我不同意你跟着他们走。”
鹿清源头上缠着布巾，穿着一身宽大的麻袍。
他神色淡淡，全然没有把偏厅里的人放在眼里。
在他看来，比起绕路去帝都，南荒圣女跟着他直接回去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你在我身上做了手脚！”
鹿清源今天也来找南荒圣女，但他在不远处的另一座偏厅，显然不可能听到这里的话。
南荒圣女沉着脸，伸手在身上一拂，就有一只半透明的小虫掉了出来，振翅飞向鹿清源。
她随手将小虫捏爆。
“我刚才进来，发现这人好像在放蛊，就跟他动上了手。”
普智和尚在一旁插口道。
不过他没想到这个蛮子武功诡异，竟然跟他相持不下。
鹿清源冷笑一声。
他能被派来暗中尾随南荒圣女，自然是因为暗中下手他甚至有控制南荒圣女的把握。
“两位巫女也出来很久了，就跟我一起回去吧。”
他转向万和背后的双生子，冷声道。
只带走南荒圣女，显不出他的本事。
要带自然三个一起。
“我讨厌他。”
荒神乐小声道，她使劲推了推万和的肩膀。
双生子神胎转世，灵觉同样不差，从鹿清源身上感受到了深深的恶意。
这是让万和出头保护她们。
“我劝你们还是不要挣扎了。”
鹿清源好整以暇地拍了拍袖子，傲然道:“虽然有这秃驴碍事，但你们已经都中了我的蛊毒了。”
“蛊毒！？”
宋慈脸色一变，运起劲力内查自身。
陡然，他猛地将衣襟一扯。
在他的胸口处，赫然有一个双目紧闭的青色鹿头隐藏在皮肤之下。
鹿头长了一对山羊一般的弯角，嘴巴微微蠕动。
“我也中招了！”
周明骏面色骇然。
先前他们连鹿清源的面都没见着，竟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下的手。
“原来是鹿王山的人啊……”
万和摸了摸下巴。
这个鹿灵印记再好认不过。
不过看外表，鹿神度过天地大变之后状况好像不怎么样。
“咦，不知道我有没有中招？”
东山晴轻笑一声，好奇地伸手去拉自己的衣襟。
她笑的不像一只狼，而像狐狸。
妖艳，魅惑。
“寡廉鲜耻！”
万精精爆发了。
自从那天万和跟万老头大打出手，他就收敛了很多。
但东山晴要查看自己有没有中毒也就罢了，特意转身对着万和是怎么回事？
这没法忍啊！
唰！
他身后的傀儡美人抬手扔出一片红云，那是一片深红的锦缎，将东山晴罩的严严实实。
“老弟有长进啊。”
万和失笑。
他轻轻张嘴，伸出舌头。
舌面上一条纯白小龙蜿蜒飞舞，龙口中牢牢衔着一个袖珍鹿头！
“龙魂！”
鹿清源大吃一惊，猛地后退一步。
他没想到，南荒圣女竟然真的找到了这种东西！
先不提她会不会用龙魂回去催生蛮王，鹿王蛊也绝不可能奈何地了身具龙魂的人。
“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
鹿清源定了定神。仍然冷笑道:“即使你没事，他们可是已经全部中了蛊毒，我只要……”
“啊！”
话还没说完，他忽然惨叫一声。
看着鹿清源如遭重击，万和无语地看了一眼万老头。
这老头不言不语闷头抽烟。
但他的后脑，一张黑色的面孔正在不紧不慢地咀嚼。
阵阵无形的尖叫从黑色面孔口中传出。
“这东西好吃吗？”
东山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锦缎中挣脱。
她眨了眨眼。
“啊……”
猛地将手中的鹿头虚影往嘴里一丢。
“啊！”
鹿清源再次惨叫。
这次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本命蛊跟施术者息息相关。
每一次对蛊虫的伤害，都能要术者半条命。
鹿清源自以为胜券在握，却没想到这些人不按套路出牌。
他还没发动蛊虫，对方就轻描淡写地取出来了！
鹿王蛊形体介于虚幻和现实之间，这些北蛮应该束手无策才对！
“我跟你们拼了！”
鹿清源猛地咬破舌尖。
就算万和等人挣脱，在场其他人的生死仍然操控在他手上！
喀！
他的下巴猛地发出一声脆响。
万和刹那间出现在他的身前，一手捏开了他的嘴巴，另一只手粗暴地伸了进去，拽出了一条半尺多长的舌头。
舌根处，一团鹿头模样的鲜红血肉流出血泪，就要张口尖啸。
万和狠狠一握。
鲜血混着肉糜从他的指缝流下。
宋慈等人胸口立刻有无形的青气冒出。
“没了？”
周明骏不敢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这个南荒人出场这么嚣张，他还以为有多难搞。
就这？
南荒圣女忌惮地看了一眼万和。
当初万和对他的巫咒了如指掌就已经让她吃惊，没想到竟然鹿王山的秘传都能破除。
他到底是什么人？
难道真的是大巫师？
那现在那个大巫师又是谁？
这一刻，她一点也没去考虑万和不合理的年龄。
可惜无论如何她也想不到这个大巫师是千年前的老古董。
经过这么一个小小的插曲，万老头也没了坐下去的心思。
反正他的要求也不高。
做的到一切好说。
做不到，死。
老头溜溜达达走了，万家的房子都毁了，万和也不知道他做什么去了。
不过能用了九年收集齐三十六根铁椎，万家父子在横断城还有别的布置也不足为奇。
他走了，剩下的人也没有什么好说的，通知到了就行了。
……
行路这种事，准备繁琐。
万和索性全交给了莫元山去操心。
可怜这家伙儿子还没生出来万和就要走了。
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认干爹的机会。
“感觉跟做梦一样……”
莫元山喟然长叹。
他裹着厚厚的熊皮大衣，站在院子里随口吩咐一波波请示的手下。
前头他还在跟万和担心黄天道报复，结果黄天道转眼就倒了。
眼前这个少年在天魁阁被刁难的情景还历历在目，结果马上就要去帝都了。
“要不你跟着我们一起走？”
万和热心地建议。
双生子大概去莫红鸾那儿告别去了，万大长老交给她们一个任务，务必不要带上大侄女儿。
东山晴去吩咐独眼人。
灵鼔山掌门准备遣散一批弟子长老回山。
毕竟灵鼔山的山门同样重要。
万精精可能是跟小胖子告别去了。
万大长老现在难得的身边一个尾巴也没有，清闲的很。
“别，千万别！”
莫元山勃然变色。
连莫虎在帝都都不算什么，他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的普通人，拿什么自保？
“我留在这儿，还可以狐假虎威过一把作威作福的瘾，去了帝都怕是大门都不敢出了吧？”
他看的很清楚。
武师不如狗，神通遍地走。
这是莫虎曾经给他描述过的帝都。
就他这小身板，随便跟人起一句口角，搞不好就被人一拳打死了。
万家名声再响亮，也得他来得及报才行。
“那还真可惜。”
万和摇摇头。
他是真的觉得可惜。
以莫元山处理事务的能力，去帝都给他做个大总管绰绰有余。
毕竟有好多独眼人跟着他。
但想想让人放弃管着几千人的位子不坐，反而让他帮自己管个百八十人，有点不近人情。
万和也就不再开口。
站着看莫元山做事无聊，期间他还去了一趟关押萧斩的屋子。
这家伙还活着。
当初本来留着他是为了应付鬼王萧焰有可能的报复的。
但万大长老没想到老的也不堪一击。
他随手结束了萧斩罪恶的一生。
“浪费粮食。”
估计莫元山都把自己旁边还关着这么个人忘了，只有帮众还依照以前的吩咐每天送饭。
……
城外，乱葬岗。
两个壮汉顶着大雪，费力地将鹿清源的尸体抬了过来。
“呸！”
其中一个壮汉狠狠唾了一口在鹿清源脸上。
“大雪天的跑进帮里找死，这货是有病吧？”
另一个壮汉的脸色也不好看。
不下雪的时候，他们还能用小车推，这时候却只能凭两条腿。
“行了，赶紧翻翻他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回去。”
作为专门的送葬人，这也算是一种默认的规矩，尸体上的财物归他们。
只不过众目睽睽之下终究不好看，他们都是到了这里才开始。
“这可是一头肥羊。”
第一个壮汉脸上露出贪婪之色。
尽管没人跟他们抢，可以前处理的都是外城的穷鬼或者同样穷的精光的帮众。
哪儿像眼前这个，一看就是外地人。
行路至少得有盘缠吧？
他熟练地伸手在鹿清源身上各种翻检。
很快在尸体身上翻出了不少瓶瓶罐罐。
两人很有经验地没有动这些，只是拿走了散碎银子。
“就这些？”
第一个壮汉失望地仔细在鹿清源身上掏摸。
鹿清源不惧普通鬼怪，经常在野外生活，根本不像他想象一般有钱。
“不少了。”
另一个壮汉倒是知足，毕竟他们平日里见得就是铜子而已。
他掂量几下，将碎银分成两份。
“这是什么？”
第一个壮汉忽然一喜，从鹿清源身上摸出一块兽皮。
兽皮上面的毛都快掉光了，光滑无比。
一侧是弯弯曲曲好像文字一样的痕迹。
他伸手使劲擦了擦，擦不掉。
两人把头凑到一起，也认不出上面写的是什么文字。
“我们本来就不识字……”
另一个壮汉拍了拍脑袋。
“呸，贴身放着，我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
第一个壮汉又冲着尸体吐了一口。
他扬了一扬手中的兽皮:“你要吗？”
另一个壮汉没好气地道:“连一双鞋垫都做不出来，我要它干什么？”
“那就走呗。”
第一个壮汉随手一扔，任由兽皮飘飘荡荡落地。
两人攥着银子，也不觉得凉，喜滋滋地回城去了。
兽皮慢慢被积雪覆盖。
上面文字一样的痕迹，悄无声息地变化。
如果万大长老在这里，就能认出来。
上面先前写的的是:荒神北上，已经快要到达大炎边境！
后面变化的字迹则是催促鹿清源赶紧将南荒圣女请回来安抚荒神。
……
第二天，雪小了一些。
万大长老并不知道自己离帝都越近，跟荒神的距离也就拉的越近。
他兴冲冲地准备去上阳城看热闹。
万家父子从鬼狼王身上汲取了九年的精气，要说不是为了布什么大阵他都不信。
莫虎凑了足足二十头角马，最后还是不够，剩下的用普通马匹补充。
毕竟除了那十万斤，万和还带了好多人。
只是角马力大耐寒，普通的马却不行。
路上不知道要死多少，必须频繁更换。
“你怎么带了这么多人？”
“老头子不跟我们一起走？”
出发的时候，万家父子俩各自惊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