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老头提前带着黄天道尊离开了横断城。
他的目的万和也能猜到几分。
万屠是真的吃惊不小。
上千黑虎帮的汉子整整齐齐列阵，将南门堵的水泄不通。
雪明明还在下，官道上却没什么积雪。
莫虎连夜带人将城外十里打扫的干干净净，为此还被猛兽叼走了几个人。
魏汉棋差一招，只能将黑龙兵勒令的军容更加森严。
除此之外，还有因为便宜徒弟石中玉不知道从哪得到了消息赶来，连带着不少家族也凑了上来。
这么多人，将车队都淹没了。
“他们都是送行的，这些才是跟着我们走的。”
万和一脚将便宜徒弟踹了回去，他还真不需要这一看就心不甘情不愿的家伙伺候。
另一个名义上的徒弟圆脸少女急忙将石中玉扶起来，幽怨地看了万和一眼。
万大长老只当没看见。
足足三十多辆马车艰难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这数目远远超出万屠的预期。
“我知道啊。”
他无奈地道:“可这些人是从干什么的？”
真要是手下也就罢了，还拖家带口。
拖家带口也就罢了，其中还有不少独眼人！
“这些都是上好的材……”
万和随口答道。
每一个独眼人的眼睛都是宝贝，你让万大长老扔下一个他都不肯。
作为代价，养活他们的家人简直微不足道。
“材什么？”
东山晴不喜欢人这么多的场面，远远站在前面。
听到万和的话远远疑惑回头。
“都是难得的人才！”
万大长老面不改色。
差点忘了这头母狼的耳朵跟他一样好使了。
车队起行。
万屠也没再纠结多了许多不相干的人。
他只要能成功将那三十六根铁椎运送到帝都就好。
莫虎魏汉等人送出十里方才回转。
万和在队伍里来回走了一遍，竟然发现许多意外的人混进来了。
“老王啊，你怎么在这儿？”
其中一辆马车的车夫，赫然是黑虎帮的门房王彪王大爷。
那张猥琐的脸让万和印象深刻，一眼就认了出来。
王彪嘿嘿一笑，熟练地在空中甩了个鞭花。
“我寻思着，到了帝都万巡查你也需要一个门房吧？”
这理由十分牵强，万大长老就没见过把门房作为毕生追求的人。
但反正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他摇摇头任凭王彪去了。
王彪见万和走远，暗暗松了一口气。
自从那天差点被郝家人打死以后，他的心里就憋了一口火。
所以在某些方面格外起劲。
莫红鸾身边的侍女他基本已经全勾搭上了。
就连莫虎身边的，经过他的不屑努力也进展不少。
奈何他只有一个人一条枪，学不得某个纵横天下尽驰骋的猛将。
女人太多那些女人互相之间有所察觉，渐渐开始闹腾起来了。
一旦莫虎父女知道，他老王死无葬身之地！
“还好我够聪明！”
可以换个地方重新来过。
尤其他最近对住在帮里的独眼女人很感兴趣。
“你呢？你怎么也混进来了？”
万和自然不知道王彪在打什么算盘。
因为独眼女人的特殊性……
打她们的主意万大长老只能说一路走好。
他离开王彪不远，又在队伍里发现了两个光头。
“贫僧久不回大相国寺，这回正好趁机讨个方便。”
普智老和尚神情自若。
他又不是白吃白喝，如果有需要，他还可以出手护卫商队。
任谁也不会赶走这样一个强大助力吧？
何况，要钱也不打紧。
他从怀里掏出一大摞银票，眼神很明显。
万大长老说个数他如数现付。
大相国寺香火好的很。
“你他么哪里贫了？”
万和实在忍不住，啐了普智一口。
这些秃驴千年来一直是这个德行。
论起敛财甩道门八条街不止。
“我听师父的。”一个听着就傻楞的声音慢了三拍回答万和。
万大长老其实就是冲着被他遗忘的开花和尚过来的。
“你拜入大相国寺了？”
他皱了皱眉，看向普智。
夏府诡井一事，开花和尚修为武功都算不得什么，最后却能作为仅有的几个幸存者之一。
他身上一定有什么特异。
“我这徒儿还没入门就连名号都有了，可见与我佛有缘。”
普智面上不动声色。
万和同样不露声色地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这些秃驴看见好东西就是一句有缘，他说的鬼才信。
开花和尚面上憨厚，内心奸诈，正好让这老和尚明白明白便宜不是那么好占的。
“万和！”
独眼人东门数日不见，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熟络地打招呼。
被他这么一打岔，万和再没巡视商队的心思。
一只羊是放，两只羊也是放。
谁爱跟着随意。
……
车队就这样一路沿着官道向南，平平淡淡地走了七天。
大雪不但遮蔽道路还影响视线，好几次他们都差点从官道上走出去了。
好在物资准备充分，这样辛苦的行路居然连大病的人都没有几个。
只是马匹终究支撑不住，每路过一个城池，万屠都会大肆采购。
第八天开始，天气渐渐放晴。
车队趁机赶路，几天就赶出了相当于他们原本七天的路程。
接近北吾郡的边境之后，众人越发轻松。
“这大雪封路，对军队来说就是无解的难题。”
“毕竟他们需要海量的给养，十万大军一天不知道要消耗多少粮草。”
灵鼔山掌门得意洋洋地雄视四方。
“而我们就没这个问题了。”
他们人少给养多，纵然有些老弱病残更多的是力量精悍之辈。
短短十来天，竟然冒着大雪走出了数百里。
“也许吧。”
万和不置可否。
如果不是他们根本不会迷路，又有高手护持，早不知道死在哪儿了。
这一路上，他们不仅经历了野兽袭击，甚至还有数次怪异事件发生！
可惜最后不是被万屠斩杀就是进了东山晴的肚子。
万大长老甚至没有出手的机会。
“那是什么！？”
独眼人东门忽然勒住马匹，瞪大了那只通红的独眼。
远处的地平线上，黑压压的一条直线越来越清晰。
“大概是金大掌门说的军队吧。”
万和叹口气，双拳猛地撞在一起。
看那数量，至少上万！
……
两个月后。
上阳城，近郊。
“终于到了！？”
王彪高高举着手中的马鞭，愣是忘了放下。
一座雄城出现在车队前方。
城墙外表是深黑色，不知道是用什么石头筑造，通体看起来没有一丝缝隙。
上午温暖的阳光照下来，竟然好像全部被它吸走。
趴在那儿，就像一尊能吞噬无穷光和热的怪兽！
但王彪仍然觉得亲切异常。
能活着到达，他觉得自己简直跟做梦一样。
作为黑虎帮出来的混子，王彪这辈子打过最大的架就是街头百人规模的厮杀。
那一场他拿来吹了半辈子。
可他么那天……
他们在北吾郡的边境遭遇了数万的军队！
军队冲锋的时候，马蹄踏的大地都在颤抖。
王彪实在想不明白军队为什么会对他们这些弱小的普通人下手。
万和的父亲，那个昂藏壮汉一度想上前交涉。
对方确实也停了一瞬。
可随后就是更加疯狂的反扑。
“更离谱的是，我们居然赢了……”
王彪使劲掐了自己的脸一下，确认自己是真的到了上阳城。
疼。
他的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
“帝都的美人儿们，我来了！”
带着北地口音的喊叫，像一只饥渴的野兽在怒吼。
“总算到了。”
宋慈也稍稍放下了心。
燕王最后的疯狂是他没想到的。
经由慎行司上书之后，天启帝毫不犹豫地下旨剥夺了燕王的王位。
他也收到了报告。
只是没料到燕王提前得到消息，竟然截杀了传旨的人，调集大军在边境要杀他跟灵鼔山掌门。
“燕王恐怕是以为陛下终于要对他下手了。”
天启帝的名声太糟糕了。
燕王杀了他这进馋的小人之后搞不好还想顺便造个反。
可惜孙艺洲对燕王府的动静早有察觉，带着大军及时赶到。
府城残存的军士都是百战精兵。
在万屠等人的配合下，以少胜多，大败燕王。
燕王本人……
宋慈眼神微妙地看了看车队中的一座囚笼。
“陛下到底为什么如此钟爱万和？”
竟然真的因为燕王跟万和起了冲突就废了一位王爷。
他自己在告状的时候都没料到。
和周明骏讨论半天也没讨论出个结果，最终只能归结于天启帝对万家的厚爱。
以及天启帝自身的不靠谱。
咳咳，是随心所欲，啊不，是天马行空。
……
随着车队越来越接近上阳城，路上的行人渐渐多起来。
既有赶着大车的庄户百姓，也有飞鹰走马一看就家世非凡的豪门子弟。
路过车队的时候，他们都会投过来或隐蔽或肆无忌惮的视线。
长途跋涉，车队里真正完好的只有载着那三十六根铁椎的马车。
其余的或多或少都被那场战争波及到。
那副寒酸相，让那些人的眼里都露出了鄙夷。
幸好摸不清底细，倒也没有人故意找茬。
“这里真是繁华。”
王彪根本没注意这些。
他一路行来，注意到上阳城周围都是大大小小的村落，良田阡陌纵横，跟一年大半时间龟缩在城墙的保护之内的横断城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哪儿来的蛮夷之辈。”
猛地，一个女人嗤笑一声。
王彪抬头一看，看到一个女性骑士从他身边打马而过。
身后跟着的十几个男人哄堂大笑，为女人捧场。
王彪的眼立刻就直了。
女人相貌娇艳，穿着一身紧身的猎装，系着一袭大红斗篷。
猎装极其贴身，将身体描绘的曲线毕露。
马匹疾驰，斗篷高高飞起。
他从后面刚好能看见那弓起的翘臀下方的神秘形状。
“咕嘟！”
这一刻，王彪觉得路上的危险也不算什么了。
上阳城总共有三重城墙，一重比一重高。
城门幽深，探头往里望过去。竟然有望不到头的错觉。
守城军士一丝不苟地检查入城车辆，城门外面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万屠似乎是不欲引人注意，早早就混到了独眼人那群老弱病残当中。
万和总觉得他是想多了。
俗话说人走茶凉。
一个离开中枢十几年的人谁还买账？
更别提底下这些大头兵了，记不记得他老万长什么模样都是问题。
“卧槽！那是什么东西！？”
王彪跳下大车，凑到前面，使劲去拍万和。
换做平时，他没这么大胆子。
但是城门两边，站了两个身高三丈左右的巨人！
他们一左一右，神情漠然地看着下方入城的人。
如果不离万和近点，他总觉得自己下一刻就会被巨人抓起来送进嘴里！
“你算是问对人了。”
万和微笑着掰开王彪的手:“我也不知道。”
这两个巨人，有可能是觉醒了什么血脉，也有可能是哪一族的残留。
不能上手用法术检验，博闻强识如他也认不出来。
倒是上阳城能用这么两个巨人守城，底蕴确实非同一般。
巨人肤色古铜，肌肉如同城墙一般厚实，显然不是只能用来看的样子货。
“城墙……”
万和眯了眯眼睛。
这座不会反光的城池，给他的感觉有些奇怪。
“这不是刚才的野人吗？”
忽然有人咦了一声。一群人又是一阵大笑。
王彪闻声转头，发现刚才超过他们那群人，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刚好排在他们前面。
那个差点勾走他魂魄的女骑士，胯下马匹喷着白气，在原地打转。
王彪没有放声。
他又不是傻子，对方一看就不好惹。
只管拿眼去看马上那个女骑士。在心里把对方摁倒了一百遍。
“你小子看什么呢！”
陡然，那女骑士身后的十几人中，一个同样穿着猎装的年轻人纵马上前，一鞭子就向王彪劈头盖脸抽了下来。
万和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
老王眼睛不老实，活该有此一劫。
至于野人什么的，对方说的也不算错。
横断城跟上阳城一比，山沟都不如。
啪！
王彪大声惨叫。
万和瞥了一眼，见这厮用手臂挡住了，只是故意叫的凄惨，也就不去管他。
周明骏本来皱着眉头要上前，见万和这幅态度，被宋慈在背后一拉，拉进了人群当中。
马上骑士犹自不解气，又一鞭抽了下来。
王彪叫的更凄惨，被抽的满地打滚。
万和失笑。
这样一来，对方再想抽他，就得弯腰了，还不一定抽的中。
果然，那马上骑士犹豫一下，第三鞭就没抽的下来。
调转马头，又回了自己那一群人当中。
“废物！”
王彪从地上爬起来，啐了一口:“有本事就去上她啊！跟老子耍什么横！”
“要是换了老子……”
这年轻人一看就是那女骑士的爱慕者。
他说的极为小声，只有万和听到，深觉他这两鞭挨得不冤。
有些人。即使他是自己人，你也就是想看他倒霉……
聚集在附近的人很多，因此有很多人看到了这一幕。
“那谁啊，这么嚣张，说打人就打人。”
“小声点……”
“打人的那个我忘了是谁的小儿子了，反正他爹肯定不得了就对了。”
“你不知道那女人是谁？”
“华容公主啊，华容公主！”
求教那人恍然大悟，显然他没见过这位公主，却听过这位公主的名声。
“天启帝不是没有儿子？”
万和摸了摸下巴。
“也对，还可以有女儿嘛。”
他自言自语。
前面一个老农模样的人挑着一担菜，似乎要进城去卖。
闻言回过头来。
“后生，你不要命了？”
公然讨论皇帝什么的，在这个老实了一辈子的老人看来就是找死。
他看看左右无人注意，小声道:“华容公主是陛下的妹妹。”
脸上颇有得意之色。
老实人难免也有爱显摆自己知道的多的时候。
“这样啊……”
万和笑了笑。
女儿也没有，那天启帝是真的不行啊？
他随手将老人的菜担从肩上摘了下来。
“你！？”
老人发急，上手就来抢。
“我们买了。”
一旁的灵鼔山掌门会意，笑眯眯地拦住老人，抬手塞了一把银子过去。
“要不了这么多……”
老人顿时又手足无措。
还没等他下定决心要退回来，只觉腾云驾雾一般飞出了人群。
灵鼔山掌门用个巧劲把他送的远远的。
老人落地吓了一跳，反而不敢再过来，一溜烟地跑了。
“你卖弄什么！”
这一幕，恰好又被抽了王彪两鞭那个年轻人看见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怒气没有发泄完全，竟然纵马朝着灵鼔山掌门又过来了！
灵鼔山掌门脸色一沉。
万和没有阻止的意思。
刚才是王彪讨打，现在是这个年轻人。
都是自作自受。
“只是，这上阳城看起来乱的很啊。”
没进门就要给他万大长老一个下马威。
“华容公主好大的威风！”
猛地一个声音冷冷响起。
马上女骑士闻声看去，就看到一顶黑漆小轿里找出来一个年轻人。
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站在那里风度翩翩，只是带着不豫之色。
旁边的家人慌忙去拉他，却被他奋力挥手甩开。
“光天化日之下，纵容自己的追随者逞凶，你把朝廷的法度放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