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医生,以后他就交给你了。”
刘兰的面色并不好,才三十多岁的年纪,看上去如同四十岁一般,脸上写满疲惫和沧桑,像是经历了巨大的精神摧残。
她是第六个接管西里尔的主治医生,也是第六个因为他辞职的人。
没有人能受得了那个疯子,所有医生接管西里尔的时间都不会超过一个月。
自此,永安精神病院再无医生愿意接管西里尔,无法,院长只能另聘医生,将所有简历都筛选了一遍后,院长选中了楠言。
这是楠言上班第一天,办公室所有人都向她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连他们这些身经百战的医生都熬不过来,这个小姑娘一看就是大学刚毕业的,恐怕一个星期都坚持不住。
也不知院长怎么想的,竟然招了这样一个年轻小姑娘来当西里尔的主治医生,是招不到人了吗?祸害人家小姑娘。
“好的,放心吧刘姐。”楠言微笑着接下西里尔的病历,她扫过病历上的照片,确认了,这就是她要找的人。
刘兰郑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对这小姑娘倒挺喜欢,忍不住多说了一句:“熬不住就辞职,换个工作,你还年轻,别因为他像我这样。”
“好。”楠言点头,送走了刘兰。
负责西里尔的护士也是刚来的,年纪比她大一点,还是一朵朝气蓬勃的花儿,没有被摧残得凋零,她走过来对楠言道:“言医生,你需要先去看看病人吗?”
“走吧。”楠言收起病历,跟着小护士往316病房走。
西里尔被单独安排在一层楼,因为他的伤人倾向,已经有许多同楼层的病人受到了伤害,要不是他们及时发现,恐怕那些人都已经死在了他的手里。
好在他们医院面积够大,病房够多,足以腾出一层楼将他隔开。
走到316病房时,护士正准备开门,楠言制止了她的动作,对她温声道:“你去忙其他的吧,我想单独跟西里尔相处一会儿。”
护士点头,迟疑了一下,她对楠言道:“言医生,你注意安全,西里尔不喜欢别人靠太近,还有伤人倾向,虽然我们拿走了病房里一切利器,但他总是在我们想不到的地方藏着玻璃碎片,或者勺子什么的,在他手里,这些可都是要人命的东西。”
“谢谢你,我知道了。”
“不客气。”护士笑着离开。
看着她远去,楠言推开了病房的门。
这是一间独间,窗帘严丝合缝地拉着,只能依稀看到病床上隆起的被子,楠言走进去关好门,对床上的背影道:“你叫西里尔对吗?你好,我叫楠言,以后就是你的主治医生,请多关照。”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如同被清晰放大了数倍。
床上的身影无动于衷,楠言想开灯,却又担心会惊扰到西里尔。
万一他在睡觉呢?
楠言想着。
她靠近病床,却猛然对上一双冰冷森然的眸子,黑暗中,西里尔静静凝视着她,楠言这才注意到她所看到的背影是一只巨大的兔子玩偶,西里尔侧躺在兔子玩偶身边,从她进门开始便一直注视着她。
楠言虽被吓了一跳,但很快调整过来,拉开病床下的椅子坐下,平静地与西里尔对视,西里尔也由躺着变成了坐着,他蜷缩在床的角落,紧紧抱着怀里的兔子玩偶。
那双眼睛分明是具有敌意的。
“可以让我看看你吗?”楠言柔声问。
黑暗中他们看不清彼此,楠言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西里尔靠近了她,楠言维持坐着的姿势没动,下一秒,一只冰冷的手抚上了她的脸。
西里尔干净的声音响起:“医生,你长得真好看。”
楠言微微一笑,揶揄道:“这么黑,你怎么看清我的?”?
西里尔没有回答,爬到床头打开了病房的灯,一瞬间光亮充斥了房间,纤细的少年跪坐在病床上,微微歪头凝视着她。
少年过长的头发遮挡了眼睛,柔顺的黑发下,皮肤呈病态的苍白色,隽美娟秀的脸上鼻梁高挺,嘴唇红艳,漂亮得似世纪末的吸血鬼,深邃的眼窝中一双浅色瞳孔,专注地注视着她时,像个温柔的漩涡,诱人沦陷。
西里尔的母亲是意大利人,他的相貌上一半继承了母亲的优点,资料上显示西里尔今年十五岁,可他瘦弱得如同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宽大的病号服套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的,仿佛衣服下的躯体只剩一副骷髅。
楠言注意到了床单上的血迹,顺着血迹她看向了西里尔的腿,纤细莹白的脚,可以看到皮肤下淡淡的青色血管,然而脚底已经血肉模糊了。
那些扎进肉里的玻璃碎渣没有得到及时处理,伤口已经发脓发炎,有的甚至与肉长在了一起。
楠言倒吸了口凉气,没想太多地握住了西里尔的脚踝,她凝眉道:“都伤成这样了,为什么不让医生给你处理?”
心疼从心口蔓延发酵。
不用问她也知道,这些伤是西里尔自己弄的,病历上记载,西里尔是个自虐狂,越是身体上的疼痛越让他兴奋,他总是在他们放松警惕时,做出伤害自己的举动。
西里尔望着楠言脸上的心疼,疑惑地眨了眨眼,这样的神色他第一次在一个人脸上看到。
本想踢开她的脚安分了。
这医院里谁都知道西里尔不喜欢他人碰触,他们的碰触会让他发狂。
这医院里就曾有一个不知情的小护士看着西里尔那张宛若天使的漂亮脸蛋,鬼迷心窍地伸手摸了摸,结果西里尔差点把她脑袋都砸烂了,还是医生及时赶过来给他注射了镇定剂才安抚下来。
刘兰也对楠言说起过这件事,千叮咛万嘱咐不可轻易接近西里尔,更不可与他独处。
结果这还没一小时呢,楠言两样都做了。
她想去取镊子处理西里尔脚底的伤,在她起身那刻,西里尔猛然抓住了她的白大褂,森冷的目光凝视着她,说道:“不许走。”
楠言坐回了原位,无奈道:“你这伤口再不处理,这双脚就真的废了。”
“不行,你不能走。”西里尔重复着这句话,没有松开抓住她白大褂的手。
楠言只能先安抚他的情绪。
西里尔并没有多少想要交谈的欲望,他只是想楠言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