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中，郁长景冷脸看着桌上的玉玺，还有站在一旁的郁长风，气不打一处来。
他原先便跟郁长青说好，等到开春天暖之后，先来梁京探望他们二人，接着便去四海云游，好好看看这万里江山。
没想到刚到京城，郁长风便将玉玺塞了过来，还告诉自己他跟沈清昼准备出兵伐魏，托他代理国事？
他看着面前的郁长风，夺回自己的袖子理顺好，叹了口气。
已经做了这么长时间的皇帝，明明看上去沉稳了不少，处理起事情也还算井井有条，怎么还能做出这种事来？
让自己监国，亏他想得出来。
不过郁长景也确实狠不下心来拒绝。
郁长风长大后，鲜少再跟他提什么要求，再说了，他们都上了战场，京中没人坐镇，确实让人放心不下。
何况他早知道，等到将来时机合适，他们必然会率兵伐魏的，只不过没想到这一天会这么快到来。
郁长景又叹了口气，接过玉玺，目光扫过面前的两人。
“半年，最多半年，我已经跟长青说好要去游山玩水，你们若是半年还不回来，我就挂印出京。”
“半年……”
郁长风心里没太有底，悄悄看向沈清昼。
“殿下放心，半年足够。”
沈清昼朝郁长景从容笑道：“魏都郊外有一处白鹭洲，秋天赏景最好，鲈鱼也鲜美，今年秋天，殿下可与宁王殿下同往。”
他说着悄悄勾住郁长风的手，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先将人留下再说，就算半年之后他们没能班师回朝，难道郁长景真会撒手不管吗？
郁长景看了他一会儿，深觉孩子太聪明了也不好，摇了摇头，脸上浮起一抹无奈的笑意。
“好吧，你们在外多加小心，不必担忧，京中有我在，不会出乱子的。”
……
几日之后，御驾离京，郁长风亲自挂帅，率军伐魏。
沈清昼白衣轻甲随在他身侧，身后跟着郁长风交代过不能离身的亲卫。
出征之前，郁长风特意沈清昼约法三章：
无战事时，距离自己需在十丈之内；两军交战时，不能擅自出阵；单独行动时，身边不能不带护卫。
这人向来不知道爱惜自己，又与魏国有深仇大恨，等上了战场，说不定会出什么意外，得先跟他约定好，郁长风才能放心。
开口之前，他怕沈清昼不同意，斟酌了几天，还特意打了腹稿。
谁知沈清昼却丝毫没有反对，只软磨硬泡着，让他将原本的十丈改成了三十丈，之后也一直认真遵守。
不仅如此，行军路上他也毫不逞强，半日乘车，半日骑马，即便郁长风都能看出他不喜欢在大军行军时独自坐在马车上，却从未开口给自己争取过。
说实话，郁长风觉得他有些太过乖巧了。
这固然是好事，可太反常了些，不免让郁长风心中惴惴，甚至拉过姜南星，让他好生给沈清昼检查了一番。
结果自然并无异样，郁长风的心却还是乱七八糟地悬着。
这天军队扎营后，郁长风按惯例巡营，等回到帐中时，天已经黑下来了。
沈清昼刚在帐中看完奏报，正拆了发冠，准备睡觉。
从他们离京以来，郁长景派人快马来往，两日一报，好让他们不至于对朝中的事全然不知。
郁长风忙于军务的时候，这些奏报自然就由沈清昼来处理，也顺便写信回去报个平安。
等他们在黑暗中躺下，郁长风将他抱在怀中，还是没能忍住，开口问道：
“清昼，你跟我透个底，最近为什么这么听话？”
这也太不对劲了些。
沈清昼被他问得愣了下，随即便笑起来。
他本是打算路上好好表现，等真到了战场上，就能凭借良好表现，求他宽限一二。
没想到这才几天，郁长风竟觉得不习惯了。
他想了会儿，慢条斯理道：
“陛下这是怪我太听话了？我原想着，行军途中，不能给陛下添乱，可既然如此……明日我可否一直骑马？”
郁长风沉默了会儿，拒绝道：“这个不行。”
沈清昼叹了声，将脸埋进他的胸膛，语调哀怨道：
“你看，又不准人讨价还价，还要奇怪人为什么听话，哪有这样的道理？”
他说着还不解气，张口在郁长风胸前咬了一口，又狐疑地抬头：
“陛下提出这么苛刻的约定，该不会就是想等我提要求，再借机对我做些什么吧？”
他满脸警惕之色，一本正经地护住胸口：“可我们还在行军途中，要有节制，不过若是……”
看到他这副熟悉的模样，郁长风心中终于长舒了一口气，不等他说完就低头亲了亲他，觉得浑身都对劲了。
又过了会儿，郁长风忽然小心问道：“你觉得太过苛刻了吗？可我担心魏国的兵将都认识你，万一在战场上冲你来……还是得小心些。”
“若你觉得拘束，我往后陪你一起，除了在战场上，你在哪儿我在哪儿，若是军中无事，我也陪你坐马车。”
他方才被沈清昼那么一提，忽然想起沈清昼这些天来一直在军中，看着他们领兵，会不会触景伤情？
当年骁勇善战的少年将军，如今却再不能亲自走上战场，如何能不伤怀。
所以这几天他表现出来的种种，难不成是因为消沉？
郁长风想着，心中一紧。
也怪他，这些天都在忙着出征的事情，忽视了身边人的感受，明知道他看上去有些不对，却不曾第一时间为他纾解。
还不等他想好措辞开口，沈清昼便察觉了他的神色变化，在黑暗中歪了歪头，紧接着笑了。
“陛下以为我在因为不能上战场感伤吗？”
他趴在郁长风身上，轻轻叹了口气，手指划过他胸前新鲜的咬痕，又低头落下一吻。
“并不是为此，我只是惜命而已。”
虽然从前他也曾答应过会好好爱惜性命，但那时的爱惜，不过因为郁长风珍视他的性命，所以他爱屋及乌。
可自从那日他见过楚云华后，忽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一件事——如果自己哪一天死了，郁长风大约是没有办法独活的。
所以，如今他爱惜的是郁长风的性命，自然会万般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