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文渊入仕一个月后,按理来说到了该发月俸的时候。
他本以为自己那份户部会直接送进宫中,便不曾去领,还是一位同僚替他捎了回来。
霍文渊拿着那份月俸,十分迷茫,回家之后便去问了李如琢,是不是该将这银子送进宫中去。
李如琢倒是知道沈清昼本来就没打算克扣他的俸禄,只是以霍文渊的性子,这要是被他知道,只怕就不能踏踏实实住在自己这里了。
好不容易将人骗过来,李如琢自然不会再给人搬走的机会,他轻咳了声道:
“银子我已经替你还给清昼了,总不好一直欠着他银两,早些还清心里踏实些,往后不必惦记着还他。”
霍文渊听了,心中不由有些雀跃。
那现在……岂不是成了自己欠李如琢银两了?
若是一直还不上的话,就可以一直住在他府中,每天跟他一起出门,回来后一起吃饭,晚上一起研读诗书……
霍文渊开心想着,才勾起唇角,忽然想到,万一他以后娶亲了呢?
自己总不能再厚着脸皮住在他府中……
那样的话,便将欠他的银两一并还清,然后再买个近些的宅子,往后出门时说不定还能碰上。
他这么想着,心中又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和失落。
李如琢注意到他的神色,以为他还在算银两什么时候能还完,便安慰道:
“还我就不必着急了,平日里的花销也不必有所顾忌,月底若是还有结余,便归在家中账上一并攒着,总归家里就一本账册,时日一长,总会还完的,不用放在心上。”
霍文渊听他的意思,似乎自己是可以一直在这里住下去的,心中松了一口气,连忙点头,心中更是忍不住想道:
就算自己的俸禄分文不动,还完也需要十年呢。
那岂不是说,他可以名正言顺地在这里住上十年?
十年之后,想必李如琢也就习惯了,只要自己不提,他大约也想不起来让自己搬出去。
或者说……每个月还是多少花一点,若是花掉一半,岂不是就可以住二十年?
他心中的算盘打得飞快,眼睛也是亮闪闪的,看得李如琢偏过头去,在他不曾注意到时,飞快勾起一抹轻笑。
……
在李如琢府中住了两三个月之后,霍文渊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自己如今的俸禄都归在了府中账上,日常所需,便都是从账上出的。
去翰林院坐的马车,天冷时烧的炭火,还有每日的点心吃食,大大小小的应酬事务……
他虽一直埋头读书,不曾当过家,可之前好歹也自己在外租房住过几个月,闲来大略算了算,只凭自己的俸禄,好像并不太够。
他也是大家出身,自然能看出府中的各项用度都是上好的。
炭是银丝炭,手炉中还放了香饼,橱柜中虽不知是熏了什么香,却跟李如琢身上的味道是一样的,饭菜分量虽少却十分精致,用的也都是极好的食材。
而且每天下午,府中还会有人专程给他送些点心到翰林院去,让他垫垫肚子,也一并分些给院中同僚。
就这几项加起来,他自己的俸禄就不一定够,何况还要加上每月添置的衣衫笔墨,下人的月例打赏,跟同僚们之间的往来应酬……
自己住在这里,李如琢好像是亏钱的。
他心中有些不安,这个月快到月底时,便趁着李如琢还在工部未曾回来,悄悄去了账房,问管家能否将府中账册给自己看看。
“那是自然,少爷说了,霍公子想看什么,只管看就是。”
霍文渊抱着那本账簿飘乎乎地回去,心中止不住地欢喜。
他还说过这种话呢?
想必也是怕自己觉得寄人篱下,真不愧是如玉君子啊。
只是他拿到账本后,粗略一算,又愁眉苦脸了起来。
他猜的果然不错,自己每个月的花销,那点俸禄根本就是不够的。
也怪自己,从前不曾发觉,这种事情,他总不好提醒自己。
要不还是先把银子还给他,然后商量商量能不能租住在他这里?
他刚入仕时,家中其实就给他送了银票过来,总有个几千两,让他在京中买处房舍,跟同僚之间应酬往来,也不能小气。
他那时自然都答应了下来,却没动那些银票,就怕银两还清,自己就没有理由继续在李如琢府中借住了。
可如今却着实令人为难,总不好欠着人家银两,住在人家府中,还要人继续亏钱的。
他正在书房中发愁,外面忽然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李如琢推开书房门,便看到霍文渊在桌前,皱着眉,一副苦恼的模样,有些惊讶。
“这是怎么了?”
霍文渊给他指了指自己方才算的帐,脸色发红,有几分不好意思道:
“我方才算了算帐,发觉这几个月来,竟丝毫不曾有结余,而且……还给李兄添了不少麻烦。”
李如琢眉头一皱,走上前来看了看,提起笔来便在纸上划去了两项。
“吃饭怎么能算进去呢,你不来我也要吃饭的,多双筷子又能费多少。”
“还有炭火柴薪,难道我自己就不用了吗?多一个人又多不了多少,这也不必算进去。”
“还有……”
划掉了几项大头,李如琢满意地将它又放回霍文渊面前。
“你看,这才花了多少银两,不必介怀。”
霍文渊知道他这是维护自己的面子,更不好意思了,小声道:
“这怎么能行?不如……不如……”
他狠狠心道:“我还是搬出去吧,虽不知每月能剩多少,可总归有结余能还的,或者我还住在这里,但分两个账簿,我自己的开销……”
李如琢听他越说越不像了,连忙止住了他,脑中飞速一转,叹口气道:
“这些确实都没什么,但若你觉得亏欠……不知可愿帮我个忙?”
“什么忙?”
霍文渊急忙问道。
“我肩上有处旧伤,虽然活动无碍,但是每到阴雨天气还是会略有不适,先前大夫曾建议我每日推拿,可我一向觉得……”
李如琢停顿了下,抬头看了霍文渊一眼,神色似乎有些为难。
“在外人面前衣衫不整,实在是有失礼仪,故而一直拖到现在。”
霍文渊一听便急了。
“那怎么行?这种伤若是拖得久了,岂不是越来越不好?”
他也没心思再去管什么欠债什么俸禄了,思索了会儿,试探着问道:
“你若是不嫌弃的话,我来替你推拿,如何?”
李如琢眼中闪过几分笑意,一口答应下来。
“如此便麻烦你了,我每日睡前去你房中找你一趟,如何?”
霍文渊悄悄瞄了他一眼,迅速点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