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都冒出了袅袅青烟的时候,老村长的小儿子徐立再次登了钱家的门。
“银山哥,正好你在院子里,我就和你说吧。
我爹让我来知会你们一声,一会儿吃完晚饭,到我们家去一趟。
我还有事儿,就先走了啊。”
钱银山一副自来熟的模样,搭上徐立的肩膀。
“欸?徐老二,你着急忙慌干啥去啊?进屋来坐坐,大冷的天儿,小心冻掉你下巴!”
徐立嘿嘿一笑,“银山哥,我可不是三四岁的孩子了,你咋还拿这话唬我?”
小的时候,老村长家的两个孩子就和钱家的几个孩子玩的特别好,尤其是徐立,他在学堂念了几年就回来了,整日里就跟着钱银山钱满山他们屁股后头转。
那时候,钱银山在几个孩子里算是头头儿,说话做事都是说一不二,没少吓唬他们这帮小的。
徐立还记得有一年冬天里,也是这么大冷的天。
他们几个孩子跑到马家沟那户地主家门口,去看传说中的“铁皮大门”。
那个时候,普通庄户人家,家家户户用的都是栅栏门,十里八村就马家沟那户地主家里有一扇铁皮包着的大门,很是让人眼热。
虽说马地主家里那扇门,和现在钱家的那扇铁皮大门根本没法比。
可在那个时候,也算个稀奇物件儿了。
当时,孩子们过去又是摸又是碰的,满眼羡慕。
直到现在徐立还记得,银山哥和他们说的话。
“谁要是能舔一口那铁皮大门,能福气一整年呢。”
于是年岁小的这帮孩子们都信了,一个个伸出舌头就去舔人家马地主家的铁皮大门。
结果可想而知,大冬天的,凡是舔了的铁皮大门的孩子,舌头上全被粘掉了一层皮。
当时属徐立最惨。
没办法,谁让他当时有点贪心,想要多多的福气,所以舔的时间最长呢。
那等他想往下拿舌头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舌头已经牢牢粘在铁皮大门上,往下使劲儿一拽,一层皮就脱离了自己的舌头。
那铁皮大门上,粘着他舌头上掉下去的一层膜,而他自己的舌头,也出了血,疼的他哇哇直哭,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而他,也从那时候开始,心理有了阴影。
那就是钱家兄弟几个人,信谁都行,千万就别信银山哥,要不然一定有苦头吃。
钱银山当然知道徐立指的是啥,他嘿嘿一笑,“那不都是小时候的事了,你这小子也是,怎么这么记仇,银山哥也是为了你好,走,进屋暖和暖和。”
钱银山其实是想打听打听,上午官差去了他们家,到底说了啥事儿。
他可是看见了,有好几个官差直奔他们家去呢。
这么大的雪,这么样的天气里,官差上门肯定是有啥大事,他能不好奇吗?
“银山哥,我真是着急,我还得去别人家通知呢,我爹说,让每户都出个人到我们家去,这回是大事。”
每户都出一个人?
钱银山眼珠一转就,觉得有些大事不妙。
“那行那行,你赶紧去吧,我也得跟我爹说一声。”
见钱银山终于收了手,徐立就像后头有狗子追一样,几步就跑出了钱家大门。
银山哥这人,还是老脾气,难缠的紧,真不知道钱大伯家兄弟四个,金山哥满山歌都是老实巴交的,就连玉山也都是稳稳当当,咋就这银山哥——
唉!他还是别说了吧,要是让银山哥知道,他在背后嚼他舌根子,肯定有自己的苦头吃。
钱银山见徐立跑了,不禁失笑一声,这小子胆子还是那么小,自己也没干啥呀,好像能把他吃了似的。
他收起笑容,转身往正房去了。
屋子里的钱老爷子,正坐在炕上望着外头,见儿子终于回来,眼里露出疑惑的目光。
“老二,徐立那小子干啥来了?连屋都没进?咋跑那么快?”
钱老爷子只以为徐立是来找钱银山的,要不怎么说了两句话的功夫人就跑了,还跑的那么快。
钱银山摸了摸鼻子,他哪知道那小子是咋回事儿,好像自己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徐立来送信,老村长说吃完了晚饭,让一户出一个人到他那去,有事儿说。”
钱老爷子目光微沉,看来是有事,而且事还不小。
一家出一个人,那不就相当于是全村范围的了。
若是天好的时候,说不定就都招呼到村东头大柳树下了。
只不过现在天冷,外头根本待不住人,所以才一家出一个人到老村长那去吧。
可即使这样,老村长家屋里也装不下那么多,估计有好多人得站在外头听呢。
也是,岭山村再不是大村,可也有二百来户人家。
一家就算去一个人,也有二百来人呢。
“老头子,那你一会儿早点去,还能在屋里有个座,要不然这大冷的天,站在外头多遭罪。”
钱银山嘿嘿一笑,立马接上张氏的话茬。
“对呀爹,一会儿我和你一起去,要是屋里没地儿了,我就站在外头,要是有啥事我也能帮您听着。”
“哪都有你!”
张氏瞟了一眼儿子,这小子肯定是自己心里有啥小九九,要不然能这么积极吗?
“你是知道点啥?”
钱老爷子眼睛一亮,钱银山知道瞒不过老爹,他还啥也没说呢,这不就让老爹发现了端倪嘛。
“就是巧合,上午我在咱家门口转悠,看见几个官差往老村长家去了,刚才我想问问徐立来着,那小子跑的比兔子都快,就没问上。”
钱老爷子一听这话,心里也着急了。
“老婆子,早点摆饭吧,早点吃完我早点去。”
钱家今日的晚饭,比平常足足提前了半个多时辰。
可即使这样,等钱老爷子带着二儿子过去的时候,老村长家的屋子里也挤了不少人。
其实大家想法都一样,大冷的天儿,谁愿意站在外头呢。
若是身强力壮的汉子还行,换成他们这些老的,那身子可扛不住。
人呢,不服老可不行。
钱银山很有自觉,见老村长家屋里没什么地方了,就和自家老爹打了声招呼去了院子里。
院子里也有不少人,大都是和钱银山差不多岁数的汉子,也有几个十七八岁的后生,一个个看起来脸都冻的红扑扑的。
不过好在人多,说话的也多,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开始议论纷纷。
同时脚底下也都没闲着,一会儿跺跺脚,一会儿来回走两步,也就不那么冷了。
见人来的差不多了,老村长便打开了话匣子,一五一十将上午官差来说的事,给村里人说了。
年岁大的老爷子们都被吓了一跳,就连院子里这些年轻后生们也都议论纷纷。
北戎人摸进来了?这事儿也太玄幻了吧!
——他们这离北门关可好几百里地呢!
以前就是北戎和大越开战的时候,他们这都没被战火波及,么现在就闹得这么凶?
村里人怕了,北戎人已经弄死了一个村子的人了。
“老村长,那咱们可咋办?那北戎人不会摸到咱们村里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