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悲歌
“铮!”兵器碰撞的声音回荡在时轮之皇的殿堂里,绘梨衣靠在龙侍津次的身上熟睡着,黑衣男子举起来的暴怒停在了空中。暴怒的另一端,是一把熔黑色的太刀。
“我不是说过吗,任何人都不能动她,除非我死!”路明非露着诡异的微笑,金色的刀尖微微颤抖,两把剑之间不时迸出金色的火花。
“你还是来了,我本来以为可以在你来之前杀了她呢。”男子同样微微笑着。如果忽略两人手中的刀的话,他们俩简直就像是久别重逢的故人,在风和日丽的下午,端着茶杯,抿着茶,微笑着攀谈。
路明非此时像极了路鸣泽,又像极了那个身穿黑衣的他。优雅,诡异,无所畏惧却透着一股让人恐惧的疯狂…………
种种不可能在一个人身上出现的感觉,此时,都在他的身上完美体现了出来:半个零号,半个黑王。这就是他,拥有龙之血的路明非!
“怎么会呢?任何生物都逃不过命运。但!我就是唯一凌驾在命运之上的生物啊!”
“或许吧,好长时间没见了,我是不是太有自信了。”男子冷笑着,他轻轻向后一跃,脱离了路明非。
路明非没有趁机偷袭,他站在原地,微笑着望着男子,熔金色的黑炎在他眼中慢慢旋转,流动。
“时皇!我不想跟你浪费时间!”路明非冷冷的喝道,他用一种甚至连他自己也没听过的声音,冲着男子吼道。
“是吗,你难道不知道这里是历代黑王殒落之地吗?”被称为时皇的男子凝视着路明非,嘴角似乎带着一丝嘲讽。
“可我不是黑王。”路明非平静的道出了这个事实,熔金色的眼瞳犹如深深的潭水一般清澈。
“难道你不想成为黑王吗?三十多年前,你们就是不完全的黑王,可是你们居然被一个人类捉住了,还被他分裂了!”
“我只想成为一个普通的人类。可如果我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又怎么会遇见绘梨衣?但是我不想成为龙,只要有足够的力量保护好她就够了。”路明非熔金色的眼瞳在光线的照射下如万花筒般流转,仿佛倒映出了这个衰仔的一生………
“所以我才想杀了她,她会让黑王无法复活。”
路明非突然狂笑起来,“因为黑王的卵,已经毁了,是吗?这世上,只剩下我们两个拥有黑王血统的人类了!”
“……………”时皇沉默了,他黑色的眼瞳里似乎闪烁着犹豫的神色。
他沉默了半晌,忽然道:“路鸣泽早在一百多年前,就作为梅涅尔?卡塞尔死了!可是他现在却要真正消失了,还有那个你珍惜的红发魔女。”
路明非努力保持的平静被瞬间打破,他回想起了在他进入奥丁的尼伯龙跟之前,路鸣泽对他说的——那似乎是永别的话语。
师姐也要死了吗?路明非好像灵魂出窍了一样,他似乎看到了站在那里的自己的脸上,几颗晶莹的泪珠滚滚而下。
不!不!不!那不管我的事,师姐是老大的,要伤心也是老大去伤心,用不着我去伤心。我只要保护好绘梨衣就行了!
路明非感觉自己的目光好像对焦了那么一瞬间,可是又马上模糊了起来。
动起来!动起来!动起来!我还要保护绘梨衣呢,不能在这儿愣住!
可是身体却怎么也不听他使唤,他漫无目的的想着:要不要,用那最后的四分之一去救师姐呢,可是…………不不不!她跟我没有关系,我需要守护的就只有绘梨衣!
路明非使劲地摇着头,仿佛想把那些自己的那些想法甩掉似的。
“你真的不在乎吗?你尊敬的师姐?他可是上一任黑王为你指定的,哦不,是为你们,为零号指定的未婚妻。”时皇冷笑着,他把玩着手里的暴怒,悠哉游哉的看着路明非。
“不!不!不!”路明非矢口否认,他一把把“炽翼”插进了暗金色的地砖里。“铮——”颤动的刀身竖立在了路明非面前的地砖里。
泪水模糊了他的眼眶,他使劲抓着头,他的视线被盘旋在眼眶里,迟迟不肯流出的泪水所模糊。
为什么啊!我为什么要哭啊!明明只为绘梨衣哭就好了,为什么我还要再一次流下眼泪?该流下眼泪的明明不是我啊,那个流下眼泪的应该是恺撒·加图索啊!
可是恺撒·加图索真的会流泪吗?师姐对他来说是什么呢?是最爱的人吗?还是只是一件装饰品?装饰品消失了有什么好伤心的,再买一件就好了啊!
那样,就没有人会为师姐伤心了。这个生命就这么消逝了,没有人记住她,没有人………为他哭泣。
路明非的黄金瞳不知不觉间变了色。已经从刚开始耀眼而瑰丽的熔金色慢慢染上了一层血红,就像一层薄雾一样,遮蔽了路明非的双眼。
“我……要……杀了你……!只要杀了你,一切……一切……就不会发生了!”路明非猛地拔起了插在地上的太刀“炽翼”。他右脚蓄力,朦朦的薄雾在他身边蒸腾。就像踏着一层金色的白云似的,他的太刀划过一条绚丽的冰蓝色尾焰,疯狂着朝时皇砍去。
上挑!下斩!突刺!...............
这些招数被路明非行云流水一般使出来,动作已经不复路鸣泽在教他的时候那般优雅,从容。有的只是野兽般的疯狂,和招招毙命的血腥。
时皇的嘴角勾起了一丝笑容。他挥动着就像跳动的心脏一般的暴怒,高速抵挡着路明非疯狂的攻击。
路明非的太刀和暴怒短兵相接的触碰在一起,摩擦而出的金色火花已经掩盖住了两个人的面孔.................
“呀呀呀呀啊啊啊啊啊!”路明非的刀刃狠狠地砍在暴怒上,把暴怒砍出了一道浅浅的白色的印记。强烈的冲击顺着刀刃爬上了时皇的手腕,而时皇却因为这强烈的冲击,暴怒脱手而出,飞悬在空中。
路明非的黄金瞳冷冷的盯着时皇,他握紧了“炽翼”的刀柄,比钛合金还要坚硬的太刀闪烁着血红色的光芒,“去死!”。
“炽翼”朝着手无寸铁的时皇的胸口砍去,路明非的黄金瞳没有丝毫感情色彩,就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一样,唯一出现在那耀眼的黄金瞳中的,就是疯狂。
路明非没有注意。时皇的嘴角勾勒起了笑容……………可这笑容却在下一瞬间凝固。
“噗!”鲜血溅在路明非的脸上,他的眼瞳已经完全鲜红的血雾所掩盖,没有了丝毫金色的光芒。
可是路明非的双眼睁的大大的,他怔怔的望着面前仿佛变慢的时间。
一滴滴鲜红的血珠在空中飞溅,像是慢动作电影似的。血珠在空中飞舞,受到空气挤压,不断的变化着形状。
有几滴血珠已经滴在了路明非的头发,脸上,手上。鲜血是红色的,没有丝毫杂质的红色,这不是龙类该有的血,龙类的血应该是黑金色的啊!
“炽翼”的刀尖,一滴一滴的向下滴着鲜血,路明非看见的,并非是时皇一直被遮掩的脸,而是一个黑色的风衣。风衣的黑色慢慢被鲜血所染红,风衣的主人张开双臂,挡在了路明非和时皇之间。
风衣上参杂着金红色的花纹,黑红色的衣领略显凌乱,好像是因为时间紧迫而来不及整理似的。
风衣整体略宽,与风衣的主人似乎不太搭。相比起来,风衣的主人的身躯显得更加娇瘦,让人不忍触碰一下。
可是现在,那风衣的主人身上,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血液正如泉水一般流淌出来。
路明非的眼神呆滞,因为他认识。那套风衣是小魔鬼送给他的!可是!可是!
他不是把它给绘梨衣披上了吗?
风衣的主人朝着路明非仰面慢慢倒下。她晶莹如玉脂般的脸上此刻尽是苍白,暗红色的长发遮挡了路明非的视线。
路明非慌忙扔下了太刀,接住了绘梨衣,揽她在怀里。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路明非看着绘梨衣酒红色大眼睛,晶莹的泪珠在眼中盘旋。
“Sakura别哭,那个人,是绘梨衣的哥哥。”绘梨衣看着路明非,酒红色的大眼睛里似乎还充满了灵气。
“但是,但是,我不想要你死啊。”路明非对着绘梨衣小声说道,一滴晶莹如钻石的泪珠划过,滴在了绘梨衣的脸上。
绘梨衣抬起手,似乎想要拂去路明非脸上的泪痕。可是她的手伸到一半,又突然放下了。
绘梨衣背后的鲜血已经流了一地,她闭上眼睛,轻声的说道:“Sakura对不起,都是绘梨衣的错……Sakura
最好了。”
“喂!喂!绘梨衣!不要死啊!”“路鸣泽路鸣泽路鸣泽!你出来啊!”路明的双眼通红,他嘶吼
着,声音回荡在墙壁上又弹回来,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时皇低着头,他看着绘梨衣和路明非,慢慢说道:“没用的,路鸣泽已经不行了,奥丁的昆古尼尔虽然连接不到他的命运,但是也足以让他无法存在。”
路明非双手微微颤抖着,他嘴里喃喃道:“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
“我说过,已经……………”
“闭嘴!”路明非猛地抬起头,他冲着时皇嘶吼道:“源稚生,她难道不是你的妹妹吗?!为什么要激我杀你?!为什么要害得她帮你挡刀?!”
“只有杀了我,你才能继承黑王的力量………才能,活下去……”
“对不起………那时候也是我害了她,现在也是……。”
两个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但这只持续了几秒钟。路明非突然抱着绘梨衣起身,当他走过源稚生的身边时,忽然停了下来。
“打开那扇门,我要去见黑王。”路明非的声音没有丝毫语调的起伏,听起来就像是已经失去了希望,一心求死之人。
“你疯了吗!那可是…………”
“我知道!打开!”
路明非站在一个黑色的腐朽大树面前。大树被从中间被扒开,树皮上还残留着黑色的爪痕。
白色黑色的蚕丝从那儿中心蔓延开来,而那中心的中心,就是一个早已枯烂了的黑色卵。
路明非低头看向昏迷不醒的绘梨衣,女孩精致的脸庞此时满是虚弱的苍白。粘稠的鲜血沾满了他的双手,绘梨衣的的生机正在一分一秒的迅速流逝。
源稚生站在路明非的身旁,他默默地结果路明非怀中的绘梨衣,抬头望着那个黑色的卵沉声道:“时轮之皇是黑王的殒落之地,也是黑王的坟墓。而时皇,就是守墓人,由死过的天照命担当的。”
“哦。”
“你……………到底想干什么?”
“让绘梨衣活下去。”
“作为人还是龙?”
“作为混血种,和以前一样。奥丁,化掉了她的龙血,但是一个人类太过脆弱了。如果我不在了,就没人能保护好她了。
“即便你知道她会伤心,也还要去?!”
“不管怎样,我都要绘梨衣活下去!之后就交给你了,你是她的哥哥,她唯一信任的另一个人。”
“路明非,稚女说过,你有狮子般的眼神。”
“但我更愿意做一个废柴,带绘梨衣去看遍世界。”路明非说完低下了头,黯淡的黄金瞳闪动,他小声的说道:“但是废柴是守护不了绘梨衣的。”
“我更愿意去卖防晒霜,做一个普通人。”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说道:“和最爱的人一起,和大家一起。”
说完,两人忽然大笑了起来。笑声一遍遍回荡在空旷的大殿内,显得寂寞又孤独,那笑声中弥漫出浓浓的悲伤与无可奈何——因为他们知道,已经永远不可能了。
你知道吗?我曾很努力的跑向你,拼命追赶——你的背影,你的脚步,你显然走的很快很急,甚至没有回过一次头,看看背后那已经不存在的人.......
“既不回头,何必不忘?既然无缘,何须誓言?今日种种,似水无痕。明夕何夕,君以陌路。”源稚生的右手捶在胸前,冲路明非微微弯腰,道:“忘了这一切,忘了我们吧,你已经回不了头了,这样,就好。”
路明非无声地笑了笑,笑容很是温和——他已经养成了习惯,以这种笑容来面对任何人,带上这种虚伪的面具。
他背朝着源稚生和绘梨衣,黑色的巨树仿佛一种诅咒一般,将他的影子吞噬殆尽。
他的声音远远的向着源稚生飘来,“我不会忘的,与大家的一切、以路明非的身份、以Sakura的身份,所经历的一切。但是,让绘梨衣忘了我吧,她是一个很好的女孩…………不应被我所束缚………”
路明非的声音越来越小,犹如蚊子在自言自语…………说完,他挥手一招,一滴黑金色的鲜血从他的手指中流出,朝着那个枯烂的黑卵,腐朽的世界树飞去。
当那滴鲜血靠近时,黑白色的蚕丝像是嗅到了鲜血的鲨鱼,疯狂的涌动起来,朝着那滴黑金色的鲜血争先恐后的涌去。
那滴黑金色的鲜血却像是一只灵活的小白兔般,左右闪避着那拥有强烈腐蚀性的黑白色的蚕丝,最终悬浮在了那破败的黑色卵上。
“吾乃尼德霍格之脉,直领皇血,祭皇之魂。赐吾之龙脉,献吾之最爱。祭吾之通脉,复吾之所爱。”低沉奇异的龙文包含着奇特的韵律,一起一伏,回荡在大厅内。越是靠近黑色巨树的声音越小,仿佛都被那黑色巨树所散发的幽暗所吸收。
黑金色的鲜血犹如受到了指令一样,朝着黑卵缓缓落去,融入那幽黑色之中。
这一刻,那黑色的卵爆发出了强烈的波动,黑色的巨树突然摇晃起来,蚕丝缠绕着一根根柱子,“滋滋”的黑烟不时升腾。
轰!
黑色巨树突然燃烧起来,一簇簇黑色的火焰连那卵也包裹其中。看那现象,就像是路明非的鲜血点燃了一切。
路明非看着那黑色的火焰,他向前迈出一步突然顿了顿,回头看向昏迷的绘梨衣。
她的侧脸是那么恬静,安宁,暗红色的长发垂在胸前,丰满的嘴唇微微张开,就像童话中的睡美人一样,让人着迷。
路明非看着看着,突然傻笑起来,他伸出手,抓乱自己整齐的棕发,顿时,他的头发就像一个鸟窝一般,乱成一团——绘梨衣第二次见到他的时候,这是她第一个动作,也是这个样子的路明非,让她认了出来。
路明非转过身,脚步坚定的朝着黑色的火焰走去,黑色的火焰把他的影子拖的长长的,笼罩在地面上。
“永别了,绘梨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