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惊风他们相似，帝昊天同样感受到来自丹田不断翻涌游走的滚烫热流，一遍遍流淌过他的经脉。
令本就身怀神皇骨骼、筋脉的他来说，冲击力格外的强，一浪高过一浪，直撞击得他脑浆子嗡嗡疼。
识海内平静的海面，掀翻如海啸般的浪潮。
哪怕他蹲在城外还在和揽星说话，也无法阻止自己整个人，如夜晚最闪耀的一根火把，金光摇曳，周身不由自主地喷薄着淡金神光。
“姐夫、姐夫……？”
小揽星巴拉巴拉口若悬河地叨叨了半天，在无极殿的日子里，所经历过的各种事情。
突然意识到眼前的帝昊天双眼空洞漆黑，古井无波，明摆着神游太虚中。
仿佛他自己自成了一方小世界，陷入他自己的‘无他’状态似的。
小胳膊在他眼前连连摇晃了半天，这才唤回帝昊天莫名怔愣的神智。
“怎么了，揽星？”他微微蠕动嘴唇，轻声道。
说实在的，他自己也想问问——他，到底怎么了？
刚刚那一瞬间，帝昊天仿佛置身于苍茫夜色中，周遭除了漆黑便再无一物。
又仿佛置身于浩瀚星空里，周围穿梭着一颗颗不知名的星星，亦或是玖儿口中的‘星球’。
更仿佛置身于凌霄神皇的那片汪洋金海，金光点点，细碎游荡在他身边，争先恐后地欲往他毛孔里钻。
令他有那么片刻觉得，自己如同回归母亲的腹中，暖洋洋的格外安心。
最重要的是，在那一瞬间，他脑海里没有半点杂念。
有且唯有一个念头，共两个字：守护！
守护什么？
他暂时除了自家云初玖和衍国百姓、江山外，并无其他念想。
但，总归像找到主心骨一样，令他莫名满怀斗志，一腔热血油然而生。
帝昊天，从来只应冷静自持。
即便是青春年少时，他也不得不逼自己少年老成，从未有过眼下这般热血激昂过。
令他不由得觉得新奇。
“姐夫，你在想啥呢？喊你半天都没理我~”揽星嘟着嘴巴，生闷气似的吐槽。
但说归说闹归闹，傻孩子还是非常懂事地往他怀里塞了厚厚一摞，足有几百张的符纸。
“姐夫，我这么长时间在无极殿，学得最好的功课就是画符了，姐姐当初也说过，我是半妖体，最适合岐黄之术。
喏，这些都是驱鬼、控灵的中级符纸。若再遇到低等魔灵，只需两张符下去，它们就得灰飞烟灭。”
帝昊天一听，感兴趣地挑了挑眉，想来君无妄和伯仲卿没少给小家伙普及魔族知识，他竟懂得比自己都多呀。
人比人气死人，帝昊天以为，他和君无妄才是好朋友呢~
嘤嘤嘤，就有点委屈、想哭，是咋回事。
不过他还是非常欣慰地拍拍小屁孩的头，接过那一厚摞符纸揣入怀中。
别说，揽星如今的修为、本事，可真不枉费云悠然当初救他一回。
唉~他又想他家丫头了，心头酸楚啊！
“小星星……”
就在一大一小各自在心里疯狂惦念云悠然时，无极殿的一位中年长老走了过来，打断这莫名伤感的气氛，大掌按了按揽星的肩膀。
“吴叔叔~”
“星星乖，先去城里春风楼，和刘叔叔他们一起，照顾一下受伤的士兵叔叔，以及阿姨和小哥哥、小弟弟吧~吴叔叔有话要和王爷说。”
“好。”
揽星因曾经的过往，自幼便是个懂事到极会看眼色的孩子。
大人们的表情，他一看就懂。
在长渊候府如此，后来跟云悠然去了摄政王府，以及独自前往罗森国无极殿后亦然。
他也是后来被一群长辈宠上天，才一点点解放天性，回归成天真纯粹的小少年的。
吴叔的表情显然有很重要的事要和姐夫说，揽星乖巧地点点头，一溜烟跑进了城。
帝昊天撑着膝盖站起身，这才发现，原来这位‘吴叔’身上，也流转着境界光晕。
只是，银色……
“王爷，在下无极殿二长老吴兴，您叫我‘老吴’即可。”吴叔恭谨地抱拳一揖，客气道。
“吴叔，您有何事？”帝昊天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便不端什么王爷架子，谦虚道。
“在下，鬼吏。”
老吴微微一笑很阴森，一口大白牙，脸无血色。
帝昊天无端打了个激灵，悻悻然跟着干笑，他也是这才清楚直视这位的长相。
果不其然呐~
地府来使都是一个套路，脸白得跟糊过面粉似的，嘴唇发紫，双目无神，浑身上下大写的一个字：冷。
咋的都是灵魂，云家军就看起来有温度多了呢。
“呵呵，猜到了些。”
“王爷，眼下……您需要突破。”老吴一看他这略显惊悚的表情，立刻苦笑扯了扯嘴角，一丝不苟地公事公办道。
“此话何意？”
“之前的天空碎裂，实乃——天道制压的崩溃。也就是说，凌风大陆的天道，气数将尽，再无力制衡位面内灵力的冲撞。
凡人也好，天冥二界也罢，若要突破至更高境界，唯有这一次机会，且时间并不充裕。”
老吴来之前接到过伯仲卿传来的消息，得知天道制衡将会崩塌，却也属实没想到会那么猝不及防，令谁都没想到。
为什么说时间不充裕呢？
这就好比一个健康的人，突然高血压了，自然会感觉头晕目眩全身不适。
但当他自此习惯了高血压，再辅以降压药维持，便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了一样。
天道，说白了就是这世间的秩序。
当秩序被打破，最初时刻，所有人都会惶恐不安，会感到各种不适应。
可新的秩序，很快就会覆盖。
不要小瞧了凡人的适应能力，更甭提天冥二界的神祗了。
只不过，灵气对于这个大陆来说，是有限的。
‘蛋糕’就这么多，一旦疯狂被瓜分，留下的便只有微不足道的残渣。
这个大陆的‘气’，到底是被泄掉了。
至于能不能为位面保留赖以生存的最后一丝气源，那就是上位者该考虑的问题。
他们，不过是‘蝼蚁’罢了。
帝昊天也不是个纯傻子，人家这般提醒后，他第一时间便联系上前因后果，一切一切的不对劲，以及他根本不了解的领域，包括支离破碎的点点线索。
他郑重点了点头，马不停蹄地就要往城里跑，只不过刚迈出脚，身后老吴又出声将他喊住。
“王爷，这座城……怕是首当其冲被暴露于危险之中了。”
“此话怎讲？”帝昊天扭头，纳闷儿地看向他。
“您也看到了，这方战场，除了新添的京畿亡魂还有部分未被污染而游荡外，并无更多魂魄。”
帝昊天点点头，表示他听懂了，示意老吴继续说。
这也是他之前一直不敢放松警惕的原因所在。
“之前在这方战场上，应该曾停留过一个高阶魔物，据我猜，至少魔将以上级别。”
“魔将？就是魔王等级？”
“是。”
“它们不是被封印在夜虚荒原呢嘛。”
“您应该有所耳闻，魔王境界的高手，仅凭魂体便足以出来兴风作浪，只不过本体不在，他们的实力不足三成。”
“那他现在呢？”
“应该不在了。”
“这……”
“王爷，还有一个事情。天道制压的破碎，代表了什么您可知？”
“？？”帝昊天恨不得狂翻白眼，他知道个屁啊，啥都知道还会在这傻站着耽误工夫？！
“代表了夜虚荒原的上古封印——破了。”
“！！”
这次帝昊天听懂了。
‘封印破了’四个字代表了很多——魔族将倾巢出动攻击凌风大陆，这个位面即将战火冲天再无一处安全地带。
意味着魅影宫动了，那些本来就与他们不是一个水平的高手们，即将有所动作。
更意味着，他的玖儿，危矣。
那个‘大劫’将至吧。
思及此，帝昊天的脸黑得可怕，整个人被笼罩在无形的阴鸷中。
他的手垂在身侧，不可抑制地颤抖、紧握。
他无法赶到云悠然身边，更不能离开这一方战场。
他，似乎什么都做不到。
“谢谢老吴了。”
帝昊天垂下头，闷声嗫喏一句后转身离开，独自走在一条幽暗漆黑的凄凉道路上。
那道颀长高大的背影，无声地诉说着他的无力，他的疲惫，他的爱。
“唉……说到底也是红尘俗世中一痴情人呀……”
老吴的长叹飘零于清冷的夜风中，他朝其他留下的几位鬼吏点点头。
几人盘膝而坐于空旷广阔的旷野上，双手掐诀，口中溢出冰冷的地藏经。
不求将所有飘荡在原地，执念深重的英魂尽数超度。
只求洗涤他们身上被沾染的些许脏污，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