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将军——”
倏地,凄厉嘶喊震天,自京畿军外圈骤响。
帝昊天猛地扭头回望,就看到高渐离身后侧,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魔君。
也不知是漏网之鱼,还是一直藏于大部队中隐忍不发。
小高本来正在拼命砍杀低等魔人,一剑划过,就是几颗头颅的飞舞。
那魔君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他身后,骨刀高扬,自上向下打斜狠劈下来。
哪怕士兵们高声提醒,哪怕帝昊天第一时间闪身扑来,哪怕小高将军在电光火石间快速转身,持剑相扛。
却仍不能躲过被骨刀狠狠砍入肩膀的结果,肩胛骨当场碎裂。
魔君一蹴而就,干枯的手血管暴起,继续加大力道恨不得将高渐离一劈两半。
他被骨刀压得单膝砸地,双手握紧剑柄,剧烈颤抖。
肩膀血肉被劈开,骨刀前刃深深的卡入肩膀,几乎将他整个左肩都砍掉,不断压向心脏位置。
“高渐离!”
帝昊天在空中暴喝,身影划出道流光,以破竹之势飞身而来。
可是啊……
城墙一侧,同时炸裂开另一声凄惨嘶吼,破了音变了调儿的咆哮声,闻者泣血。
他回头看去——惊风如一团破败棉絮,无力地自天空坠落,血水如瀑,倾泻而下。
他仰面坠落,身上,居然还坐着个少了半边身体的魔主,狰狞地‘嘿嘿’怪笑着,扬起手中骨刀。
恨不得给他致命一击。
大龙正在光圈另一侧营救清风营的精锐,红婵在光圈以东快速蠕动,试图抢下几十名士兵的生命。
帝昊天说到底只有一个人,双拳难敌四手,他分身不及啊!
二十多年的岁月里,他竟从未有一刻如此时这般无措,鼻梁隐约酸涩,眼眶越发湿润。
往前一点,就能救下高渐离。
往后一转,就能抢下惊风伤重的身体。
就差一点点,致命的一点点!
谁来帮帮他?
无妄、吾晴、吞天、日和、幽荧、云尘,玖儿……
谁都可以,能抽身过来帮帮他,帮他救下他相伴许久的手下啊!
帝昊天从未有一刻,如此时这般恨不得求遍诸天神佛,他甚至寄希望于冥刹和幽晖及迟罡了。
高渐离肩头绽放的血花冲天,惊风无意识溢出嘴角的鲜血坠地。
看在他眼中,是那么刺眼,刺得他眼眶酸涩,生疼难耐。
视线一点点模糊起来,帝昊天的手抖得快握不住剑了。
他长舒一口气,缓缓闭上眼帘,一个骤然调头,转身飞向身后几千米开外的惊风。
无关情谊和偏心与否。
惊风伤及心脉,再一刀,便绝无生还可能。
可高渐离,似乎还能稍作支撑。
闪身逼近那个魔主,帝昊天怒意滔天,一把甩掉手中大剑,直接挥出实实着着的一拳头。
裹挟着神王圆满境威压的拳头,堪比陨石落地之劲道,重力加速度,一拳头轰碎那个魔王的头,炸成一片血雾。
脏兮兮的黑血,喷溅了帝昊天一脸。
为他本就布满狰狞血痂的俊脸,多添了几许狠绝之色。
刑天剑狠狠插入地面之时,帝昊天双手轻托惊风的身体,缓慢下落,前后不足十息时间。
看似慢放般一帧一帧的动作,实则不过瞬息之间。
轰——
凌旭城上空,再、再、再度炸裂开压迫凡人脊骨的力量。
他们早已见惯不怪了,连日来各路大神的相继现世,一波接一波的神王威压。
哪怕是实力低微的普通士兵,也早已越发适应起强大的压迫感来。
只不过这一次的威压降世,不似往常的毁天灭地,带着股子天灾降临的气息。
更不似之前几次,如天降巨山,砸得将士们骨节‘咔咔’作响,不得不低头、吐血。
这次……更为沉稳,更为宏大,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却又似洪水溃堤一发不可收拾。
但始终温和,并未对凡人士兵造成半点儿伤害。
欻欻欻——
帝昊天缓慢下落间,视野所及,天空中赫然出现一道接着一道的金光身影。
威风凛凛,战甲森寒,如天神亲临,令黑云为之抖三抖,微不可查地缓慢退散。
而高渐离那边,电光火石间,一只沾满黑血的尖锐利爪如手刀,干脆利落地穿过魔君胸膛,手心里握着一颗仍在缓慢跳动的干瘪心脏。
“吸溜~吸溜~”
就在小高将军的肩膀与身体越分离越远,几乎快连接着左臂一同被砍下之时,他的眼前一黑,恍惚中,对面丑陋的干尸轰然倒地,化作黑色碎片,飘散开来。
视野中露出来的竟是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小麦色的皮肤,眼窝深邃。
可是,他淌下嘴角的哈喇子,却是真真实实存在的,做不得假。
而且,那两颗探出嘴唇,严重影响帅哥气质的尖锐獠牙,又是个什么鬼?
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被眼前雷人景象震惊得过甚,高渐离两眼一翻,身子重重歪倒下去。
昏迷之际,他口中溢出声若蚊呐的吐槽:“这特么……走马灯里看到的……为啥是拓跋太子啊?”
地面上,阴风阵阵呼啸过境,银光炽盛如火舌,一个燎原,卷起五只魔兽的身体至半空。
跟释放出银光的八爪鱼似的,几条银色绳索,在半空摇曳。
绳索不断收紧,勒得魔兽们眼珠脱眶,最后爆开在外。
紧随其后的,便是它们的头颅,因严重挤压而越胀越大,堪比揣足了气儿的气球,直至爆裂开来。
脑浆、黑血,如瀑倾洒一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哗啦啦’水声。
帝昊天单膝跪地,一边将惊风交给大龙送入城内,一边眸色一凝,被震摄于当场。
好家伙,这会儿仔细一看,简直是……场面之宏大,规格之高,令他不禁感慨——看来,求神拜佛还是有用的!
“僵神大人,鬼王殿下,冥界诸君……各位,来得够快啊~”韶光神王一开口,就是个老阴阳人儿了。
一本正经地说着尖酸刻薄的话,眉梢一挑,眼白恨不得翻背过去。
吾晴可不惯他这臭毛病,再说了,天界和冥界互看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他讥笑一声,明明白白的甩了个朝天大白眼。
“呦豁~天界各位倒是来得快,明明比我们早出发将近两天,怎么着,后继无力啊还是半道儿打秋风去了?啧啧啧~本来还想好心跟你们分享个好消息呢~算了,各顾各的吧!”
吾晴痞里痞气地双手插兜,后面跟来的阎罗王、卞城王、泰山王、都市王几位阎君,默契十足地鼓掌助威。
气势上绝不能输阵!
天界的伪君子们,出场都得华丽丽,一个个跟闪亮的灯球似的,抖擞得堪比孔雀开屏,也不知漂亮给谁看?
魔物吗?
人家也不懂得欣赏啊~
“咦?姑爷!你还好吗?”
地面上的冥军抵达战场后,半点邀功心思都没有,以最快速度接盘京畿军战局。
天兵们也不能干站着摆造型呀,自然而然地下落,融入战斗中。
一时间,光圈附近火光连天,金银双色的光球,一团团绽放开来,应接不暇的。
魔军在此刻,算是彻底落入下乘,战局骤然逆转开来。
它们哀嚎着,凭借本能开始闪躲起来,再没有面对凡夫俗子的硬气劲儿了。
要知道,冥军的平均战力,总归有个灵尊上下,经历过天道制衡解除,一路上顺便灭杀肆意妄为的魔物等历练,即便基础最为薄弱的云家军,也至少往上拔高了一到两个大境界。
像各位阎君,以及分派过来的世家精英,最高的已至化神,且不在少数。
算是可喜可贺的一大好消息了。
至于天兵嘛,本就是化神境打底,虽数量略输一筹,但贵在精悍。
所以,碾压魔军,还是不成问题的。
帝昊天到现在,还处于一种懵懵怔怔的状态中,整个人的灵魂都快出窍了。
他眼前一片模糊,不知是在经历过进退维谷的绝望境地后,导致得血气翻涌所致,还是在看到惊风几乎殒命,高渐离顾及不到时,心脏跳动过剧所致。
总之,他现在脑瓜子嗡嗡的,鼻梁酸楚,眼前恍惚。
朝自己溜达过来的那个男人,是吾晴吗?
他身后怪异搀扶在一起的一男一女,是安若浅和拓跋宏吗?
跟在最后,走得慢慢悠悠,时不时取出水壶收集战士们鲜血的少年,是自家老弟帝无恨吗?
是他帝昊天出现了幻觉,还是这帮人太不走寻常路了?
非得登场得如此恰到好处,早一刻嫌早,晚一分又显不出分量来!
“吾……晴……?”
帝昊天的声音沙哑似破锣,一脸吓人血污,看得吾晴双腿一软,当场差点儿没跪了。
赶忙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冲过去,一把抱住摇摇欲坠的帝昊天,俯首轻笑道:“姑爷,是我,来晚了,对不起!”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我……”帝昊天的声音突然哽在喉咙里,前所未有的安心感骤然袭来。
连日来的所有疲惫堆叠,像是倒灌的汹涌海水,一股脑袭向他的大脑。
脑中名为‘坚持’的那根弦,终于崩断,他再无需苦苦支撑。
还好……吾晴来了,浅浅来了,拓跋宏来了!
玖儿的小伙伴们来助阵了,他的朋友们,来帮他了!
“帝昊天,休息一下吧,这里,交给我们~”安若浅弯腰靠前,看到帝昊天的瞳孔越发涣散,唏嘘长叹道。
这个男人呐,恐怕仅凭一口气、一抹执念、一丝倔强,在吊着这一身悍然气势呢吧?!
光是这片大地的血水之深,直接没过了正常人的脚腕,就足以宣告天下——这里,曾经是何其惨烈,远非言语可形容之一二。
绝对比妘婳皇城外,要更惨烈上几倍。
他能撑到现在,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