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晴素手一挥,帝昊天周身被一层缥缈银光包裹,如有无形云朵轻托,银芒流淌,将他送至城墙根。
大龙和红婵在各自释放最后一次技能后,相继化人型,疲惫不堪地飞身而回。
一大一小的两道身影,瞬移抵达城墙后,明显地各自踉跄了好几下。
若不是大龙单手扶住自己的结界光墙,红婵光着屁股,毫不嫌脏地一屁股墩儿瘫坐于地。
所有人都尚未察觉,原来两位神兽大人,早已力竭殆尽。
身体肉眼可见的抖如筛糠,脸色惨白,浑身糊满了脏污不堪的血浆、污泥。
“龙叔,小虫子,药液原浆可还有?”吾晴安顿好帝昊天后,立刻转头,仔细检查大龙和红婵的伤势。
还好,他俩皆为力竭,并未受伤,除了虚耗过度可能会给丹田、筋脉带来些许创伤外,不算严重。
灵泉干涸之伤,云暗的药剂最是有效,只需时间,慢慢恢复即可。
大龙从空间里取出瓶梨花酿,苦笑摇头道:“得亏你们来得及时,不然……我也撑不住了。”
红婵更是一个前趴,翻了个面儿,将圆嘟嘟如水蜜桃一样的小屁屁暴露出来,长吁短叹道:“亲人们~~安慰无用,快来点儿有效的吧!”
“呵呵~可能要让两位失望喽~”吾晴同样苦笑扯了扯嘴角,低着头闷哼,不太敢看城墙边越聚越多的一众伤员。
“我们,自妘婳京都匆忙而来,同样经历过几番大战,药品……耗损过重。眼下我还有五瓶药剂,十瓶回灵丹,虽不够全军伤员的,但至少先保住姑爷和重伤患吧~”
说话间,吾晴的余光瞄到被士兵平放运回城边的王新,他的胸膛起伏愈发微弱,几乎是五六息时间里都不再起伏一次。
这……
回天乏术了!
类似的情况,随处可见。
伤势轻或尚有一战之力的战士们,疲惫地瘫坐于墙根,埋首于膝,有的人捂住脑袋,肩膀一抖一抖的。
有些人不停地叹息,一声比一声悲凉,一次比一次声弱。
他们,都在沉默地哭泣——为不远处战场上,尸骨无存的战友。
一波接一波的城内后勤兵,抱着担架往城外跑来,抬起数不清多少的重伤战友,快速却平稳地再跑回城内。
他们无声垂泪,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却不自知。
或许可以说,不想顾及。
幸存的老弱妇孺、少年战士,颤抖着双手,生涩地替伤员们一遍遍的绑绷带,一遍遍的涂抹药膏。
她们眼前的,全是英雄。
即便腹部被刨开,即便手脚残缺,即便血染全身,京畿军的战士们,也绝不哀嚎求饶。
一时间,城内低沉的呜咽声,隐忍的哽咽声,因伤势过重而剧烈抽搐的骨头断裂声,不绝于耳。
“嗒嗒嗒……”
马蹄声清脆回荡,自吾晴等人身侧经过,缓慢入城。
安若浅抬头,看到的只有满目猩红,迷了她僵神的眼,更刺痛了她冰封已久的心。
京畿军的战马之强悍,数量之完备,是全大陆皆知的骄傲。
如今呢?
零零散散不足二十匹幸存战马,枣红马背上,血痂遍布,毛发擀毡,骨头暴露在外,还糊满了不知是敌是友的血肉。
轻骑营几乎全灭,几千人的精锐,幸存不足五百。
他们相互搀扶着,稍微能走上几步的,主动承担起照料战马的重任。
战马,亦是他们的战友!
“吾晴,以重伤患为主吧……”看着三五相扶,走一步倒地好几次的战士们,大龙沉痛长叹道。
“我们也好,小天也罢,有神皇灵珠傍身,仅需时间休养即可。他们……是小天一手带出来的凡人,他恨不得将大伙全须全尾的带回去。”
“时至今日,虽知已成妄念,能多救回来一个,总归能令他少几分自责。”
大龙的声音从未有过的嘶哑,像是几天几夜都未饮一口水了,粗噶到难听。
吾晴沉默地垂首点头。
待帝昊天苏醒之时,面对这过半数的战死英烈,心中该有多憋屈,多痛楚啊。
恐怕剜心掏肺之痛不足其一二吧……
“需要帮忙吗?”
倏然,自吾晴头顶飘出一声郑重其事的声音,韶光不再像之前那般吊儿郎当,话里话外挤兑冥界。
他是天将,同样肩负天下苍生之重责,孰轻孰重,自是拎得清。
看到帝昊天及京畿军,连战几天,但死不退。
说心里没点儿动容,那绝不可能。
虽说天人多薄情,但到底都是血淋淋的生命,这一路走来,整个凌风大陆太过凄楚和绝望,使他不由得心有戚戚焉。
大概,类似于兔死狐悲的心态吧。
吾晴没有回答他,也没有回头,只是无声地将仅剩所有药物储备,默默递给昊岚。
惊风的丹田几乎被毁,手脚筋全断,身上血肉被撕扯得支离破碎,又被骨刀砍得骨头少了好几块,哪怕是云暗此刻在这儿,都未必能保证一句‘仅需修养,便可痊愈’。
高渐离的心脏被破开一角,再多一点力便绝无生还,虽不似惊风的伤势那般来势汹汹,但伤及心脏,是为命门。
同样九死一生的绝境。
“天界可有大还丹一类的特效药?”安若浅的余光瞄到吾晴轻颤的手背,心知他此刻怒火冲天,只剩隐忍。
她做主,偏头询问韶光。
毕竟,冥界库存有限,不得不寄希望于与天界联手。
“九龙丹,天界至高丹药,一粒可肉白骨、活死人,对凡人尤为有效。”韶光立刻会意,从腰间垂挂的空间袋里连连掏出好几十个小瓷瓶。
葫芦模样的一排小瓶子,看在大龙及所有京畿军眼中,简直堪比饥饿了许久的一块干馒头——足以救命。
“谢谢了。”安若浅点头接过,转而递给惊澜,一刻不敢耽误。
韶光并无异议,倒是眼神飘忽地瞟向墙根儿一侧,意有所指道:“僵神大人,你家那位……毕竟化僵时间尚短,可否管束一二?此般行事,那本将便不得不秉公办理了!”
大龙、红婵、云卫们也都对此事倍感疑惑,视线齐刷刷地转向轻伤士兵阵队处。
只见流着哈喇子,满眼猩红闪烁,獠牙堪比狼牙的拓跋宏,跟个实打实的二哈一样。
埋首趴在一众轻伤患者面前,血红舌头有一下没一下的舔过人家的伤口。
就别提那场景有多辣眼睛了。
三观细碎啊!
吓得那些刚松一口气的战士们,一颗心提到嗓子眼,身体连连后仰,泪眼婆娑,求助地疯狂朝安若浅‘挤眉弄眼’。
咱就是说,这位他国太子殿下,好端端的,咋就摇身一变成了狗呢?!
伤口被他舔过,那真是鸡皮疙瘩抖一地,冷汗‘哗哗’流,头皮发麻到血液凝固一样通体发冷。
还有,最重要的是!
拓跋宏旁边,居然还蹲着个拍手叫好,时不时凑上一口血的帝无恨。
吾晴本来沉痛的心情,在这一瞬被那两货给生生逗笑了。
“浅姐,你家那位是拿这当自助餐厅,无限供应,无限畅饮了么?!太不人道了,最重要的是,人与人之间基本的尊重呢?”
安若浅眉梢抽搐,满脸黑线,回望向韶光,给他一个‘警告’意味十足的瞪眼。
“你也说了,他这不是刚尸化没多久,还没适应呢嘛!放心吧,我下了‘同心咒’,拓跋宏和帝无恨都不能伤及凡人生命半分。顶多就是有些‘渴血’!”
韶光:“……”你说啥是啥呗,反正他也打不过!
安若浅以蹲地之姿,横向瞬移,残影划过后,左右手开弓,赏那两一人一记大逼兜。
拓跋宏和帝无恨被扇得原地螺旋转,两眼冒金星,这才被她一手一个拎着后脖领,拖地拽了回来。
吾晴无奈苦笑,撑着膝盖站起身。
他的身体略显沉重,仿若无形大山压于肩,身影逐渐缥缈起来。
“韶光,受累帮忙把那边的小孩子,以及布阵的大叔们换回来吧。天界,做得到哈?”
韶光翻了个白眼,当即原地转身,‘哼’了一声后消失无踪。
“浅姐,咱也动动吧,天上看热闹那两位,总得有个说法,无论出于玖儿的立场,还是冥界立场,更或者是凌风大陆一份子的立场,咱都责无旁贷啊。”
“是呢,真麻烦……”安若浅毫不怜香惜玉的一巴掌呼到拓跋宏后脑勺上,成功打醒他因血气过重而迷失的神智。
“拓跋宏,帝昊天跟京畿军交给你和无恨,可能做到?”
拓跋宏无辜地眨了眨眼,手指摁在獠牙上,皱紧眉头道:“浅浅,我……控制不住地渴啊……真的……能行吗?”
帝无恨空洞着两个红眼珠子,装傻地耸耸肩:“……”
无声宣告着,他也做不到~
安若浅一个头两个大呀,她倒是可以让阎罗王他们回来坐镇。
问题是,那几位的实力不够,在这儿待着还不如云卫分量重,一点屁用都没有。
于是她和吾晴相视苦笑,踌躇不定起来。
“本尊在这儿,没人敢动他分毫,尔等放心去便是……”
倏然,清澈如泉水滴石般的声音,猝不及防响起在安若浅及吾晴身后。
她俩猛一转身,尤其是吾晴,差点没怼脸撞上迟罡笔挺的鼻梁。
吾晴:麻蛋,大家都是老爷们儿,说话就说话,你没事离那么近干嘛?!
而安若浅则是瞳眸一缩,心头剧烈颤抖一瞬。
眼前美男子,实力深不可测,究竟是敌是友?
最重要的是,他是个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