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陨落”
压顶的黑云下方,伴随着一声清朗若甘泉的声音,骤然凝聚起无数雨滴。
铺天盖地的小雨滴,并不下落,极为违和的悬停在空中,三五成群各自聚拢成小圆盘。
水流在一个个小圆盘内缓慢流淌转动。
魔兵们一脸懵逼,被突如其来的破云阳光投射的光线,照耀得更加丑陋不堪。
它们其中有的长了半张腐烂生蛆的死人脸,有的头上长犄角,身体却如干瘪的尸体。
还有一些,跟魔悟有些相像,呈现一种诡异的骨骼扭曲之姿。
总之五花八门的狰狞脸孔,齐刷刷地仰望天空。
像在举行什么神圣的膜拜仪式似的,它们的脑顶上奔腾着硕大的问号。
人未至,声先到,星海神王的领域——‘跨境’展开。
妘婳士兵虽也懵怔了足足好几息的时间。
但自身体发肤上传来温润如母亲的双手抚摸过的暖流,却令他们坚信——援兵到了,他们有救了!
漫天拉长呈椭圆水饼状的水盘,像是一面面光洁的镜面,反射出遥远星空中,璀璨耀眼却自带虚空气韵的星光点点。
似乎有无尽星河蕴含其中一样。
妘婳士兵当即不做停顿,果断地如潮水退开,纷纷朝皇城城墙靠拢,同时不忘拖走尚在战场上的受伤同伴。
拓跋晴空洞的双眼中,突然闪烁过一抹亮光,名为‘希望’。
此时的她,像极了深陷荒漠泥沼中,无论如何都走不出去,甚至连方向分辨不出的绝望之人。
突然,她的面前出现了一支商队,为首之人笑意吟吟,充满温柔的对她说:‘姑娘,你得救了,你的臣民……有救了!’
这让深陷死寂的她,重新活了过来。
她依旧跪坐在天空中,并非不想重整旗鼓,而是真的没有半点力气,哪怕支撑自己站起来,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但,拓跋晴目光闪亮,细碎的星辰大海映入她湿漉漉的眸子里。
在眼下,这片虚幻星空,竟是那般令人动容。
一下子就卸了全身紧绷的年轻女子,狠狠地捂住嘴,手指尖甚至在脸颊上抠出几个小坑来,影影绰绰的渗出殷红鲜血。
她再也支撑不住的痛苦出声,从抽涕哽咽,到呜咽出声,再到放声痛哭。
拓跋晴毫无公主仪态可言,像个崩溃了的寻常女子,披头散发,满脸泪痕,口中不断大声呼喊出‘啊啊啊’的声音。
仿佛要将这一腔郁结,尽数爆发。
咻咻咻——
突然,男子手掌大小的椭圆形水盘,从缓慢旋转,到盘内水流奔腾。
它们开始高速旋转,在空中绽放出一道道淡金色光芒。
自圆盘中,无穷无尽的飞射出无数水珠弹,速度极快,冲势迅猛堪比现代的出膛子弹。
明明半截手指大小的小水珠,却在圆盘高速飞转的加速度驱使下,成就一个个‘小钢炮’。
四面八方无死角、无差别的攻击圆盘所覆盖的‘星空领域’。
在这片虚幻缥缈,又看起来绝美深沉的星河之下,便是星海神王的统治区域。
主宰一切被覆盖其中的生物的——生或死!
小水珠足足飞射了一炷香的时间,魔物们从刚开始的怔愣呆傻,到后来的惊慌失措,再到现在的抱头四窜。
威力巨大的小水珠,一个俯冲加照面,就是没入魔物的脑壳或身体,在其中形成小范围炸裂。
倒霉点的,当场被爆头消亡。
幸运点的,被射穿躯壳,不至于当场死亡,却也绝逃不过后几轮毫无章法可言的追加攻击。
再加上妘婳京都外的官道,除了稀稀拉拉十几颗歪脖子老干树外,便是空旷到一览无余。
这样的地势,之前是妘婳帝国军的劣势所在。
眼下,倒成了魔族军团的催命符了。
“嗷嗷嗷……”
眼见情势不利,再加上魔稚和魔狱以及半数以上的魔军离开,在场剩下的十二名魔主和魔君,在短暂的慌乱过后,立刻将主意打到皇城大门上。
只有向那边逃命,天界援军才不能拿它们怎么样。
毕竟,天冥二界可都打着‘护佑天下苍生’为己任的旗号,在魔族看来虚伪却冠冕堂皇得很。
反正,他们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随意射杀凡人百姓。
就往那边跑,看星海神王的领域,能奈它们何!
贼眉鼠眼的魔主和磨君,相互一对眼神,立刻明白了彼此的想法。
事关存亡,它们当机立断的各自从身边拽过来一个低等魔兵,爪子一抓一扬,就将那些毫无反击之力的小可怜,当盾牌一样举过头顶。
当大雨伞一样用啊!
它们身形一闪,以狂奔之姿,几个纵跃起落,即将抵达皇城墙根。
不过小水珠射速奇快,饶是它们有各自的人形雨伞,低等魔兵也早早地被射穿成筛糠,瀑布般的脏血当头浇了它们一身。
“列阵!”
眼见着剩余不足两万的魔兵,以分流汇合之势朝皇城涌来。
刚得到片刻喘息的妘婳帝国军,为首只剩一名六品校尉代为发号指令。
其他的高品武将,早已阵亡于几百米开外的战场中心处了,大多尸体无存。
剩余残兵快速整合,留下将近五千伤兵,以血肉之躯,层层围堵在四万多流民身前。
好几万的百姓,几乎横贯了帝都皇城的整片左侧区域,将半城城墙都挡得看不真切。
与之相比,那五千的伤兵,堪称‘沧海一粟’。
一个个断胳膊断腿,不是腹部被开了大洞,内脏直流。
就是‘身残志坚’杵着刀剑当拐杖,也绝不后退一步。
所有人,脸上只有悍不畏死!
“兵爷,你们歇歇吧!给老夫把刀,成吗?”
“是啊军爷,在下好歹七尺男儿,总有一拼之力……”
“不是拼命就是死,老子拼了!”
流民们看着全身汩汩喷血,却依旧维持站立不倒的士兵们,眼眶不觉酸涩起来。
他们再也不想抱着身体,像个虾球一样,只能蜷缩在角落里等死。
本来或坐或跪或蜷的流民,男子相继站起身来,将老弱妇孺有序地推向更里层。
城墙上的士兵们,目睹这样一幕,纷纷哽咽到声音凝滞。
他们将愤怒充血到布满红血丝的眸子,转向各自军营的几名留守将领,无声地喧嚣着他们的愤怒、不甘、恨……
战士就该保家卫国,可他们呢?
只能待在城墙上,不得不一次次直面战友的浴血身死。
无论是王安大将军也好,钟江等副将军也罢,他们……都死得何其惨烈呀。
城内主干道靠近皇宫,各大官员的宅邸大门,在此刻,终于‘吱呀’一声,相继沉重的打开。
无论文臣,还是早已退出朝堂颐养天年的武将,全都面色黑沉,脚步沉重地走出了他们的安全区。
带上各自府内的护卫队,奔赴城门内侧。
再躲下去,即便得以苟且偷生,他们也绝无法混迹于庙堂了。
还能有几个百姓会支持他们?!
权衡利弊,从来是这帮子老油条的特长,尤其在此时此刻,被激发出来了而已。
妘婳京都门内门外,从未有一刻,如此时这般团结一致,同仇敌忾。
“嗷嗷嗷……”
“凡人,滚开!!”
魔主魔君们,转眼抵达城门前百米开外的第一道战壕。
一个个由粗木头捆绑的简易支架上布满尖刺,对人类战争,应该能起到一定作用。
但对于魔族而言,不过是一挥胳膊的事。
并列一排的十多个木栅栏,就被一个长了犄角的魔主,挥一挥手,顷刻化作木渣子飞扬漫天了。
“跟魔族怪物拼啦!”
“拼啦!!”
“杀啊——”
妘婳帝国军匆忙整合的残军,宣泄出体内残存不多的微弱武力,虽早已抬不起胳膊,但他们此刻把手中刀剑挥舞得比什么时候,都来得瑟瑟生风。
百姓们虽不得其法,但豁出性命的拼命抗争,到底也是气势凌人的。
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嘛。
他们死都不怕了,还怕个啥死法惨烈不成?!
城墙上的弓箭手,一个个勾紧弓弦,蓄势待发。
主将高呼一声‘放箭’后,‘咻咻咻’漫天的箭矢纷飞,如下了场决绝的雨。
“桀桀桀……萤火之光,妄想与日月争辉!”
犄角魔主,突然顿住脚步,头颅高扬向天,与空中跪坐着的拓跋晴打了个对视。
它诡异一笑,头颅当即倒转,脖子整整扭转了两周后,它身上脏污的血肉爆开成烟花,溅了一地,落地发出沉闷的‘砰砰’声。
它属于晋神境的强悍威压当即爆体而出,一下子掀翻第一拨冲过来的帝国军小队,如气浪翻涌,扬起铺天盖地的扬沙。
魔主的身体,‘咔嚓咔嚓’的断裂、重组、分离,摇身一变,成了个高足有三米多的巨兽骷骨。
顶着个如烂肉团子的硕大的头颅,没有五官,只有一只长得像朵老菊花的‘樱桃小嘴’。
“噗噗噗!!”
承受不住晋神威压的普通人,相继跪倒在地上,满目不甘地死死怒瞪着菊花兽。
其中还夹杂着此起彼伏的干呕声。
确实,过于辣眼睛了这位。
“受死吧!蝼蚁们!”
魔主仰天大笑,菊花嘴爆开像是盛放的‘大菊花’,跟个盆一边大。
“嘘~真聒噪~”
倏地,它的魔力波像是被什么无形气墙桎梏住一般,偃旗息鼓得极为突兀。
空气,在此刻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
四周静得落针可闻。
怎么了?
又发生了什么事?
“本神的领域都发动了,你们几个居然还不死心,似不似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