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韶光神王的一手金剑领域,太过绚烂夺目。
城墙上乌泱泱的挤满了人。
驻守士兵、朝廷官员、凑热闹而来的退休老干部,一个个腿也不抽筋了,胳膊也抬起来了,皱巴巴的老脸上油光锃亮。
整齐划一的嘴巴大张,双眼圆瞪,甭管眸子清澈不清澈,反正有光就对了。
“那、那、那就是所谓‘神技’吧~”
“哇——咱们是不是有救了?”
“天呐,老夫有生之年,得以见识真正的神仙,此生无憾啦!”
“是啊是啊,回去可得跟我家小孙子好好讲讲,原来这世上,真的有神~”
足足呆愣了得有半刻钟,众人都未能从震撼中回神。
还是拓跋晴,始终担心拓跋宏导致的,视线根本没注意到战局中。
回想起星海神王不久前充满冷漠的凉薄话语。
她不得不在臣民将士们莫名‘依赖’所谓神仙时,痛痛快快的浇下一大盆凉水。
最终,还得是他们自己的战斗。
天神有天神的为难,地只有地只的责任。
而凡人,能做的不过是奋起抗争,为自己多争取哪怕零星微弱如萤火的希望之光。
“天冥二界的援军,不会在京都多做停留。大概……他们就快要离开了。”
她略显清冷的声音,令好不容易温暖了些的黎明,再次冷飕飕的,无端在城墙上刮起凉风,吹得所有激动澎湃的人,顿时打了个激灵。
一秒变冷静。
或者说,瞬间接受现实。
没什么不好接受的~
毕竟在天冥二界的援兵来到之前,他们都切身体会过‘无望’二字怎么写。
凌风大陆之宽广。
各国、各城、各个乡村,哪怕犄角旮旯里,还有多少惨遭屠戮的凡人,此时正在朝天地跪拜,只求‘世间有神’。
能救他们脱离苦海呀!
一时间,城墙上再次恢复寂静,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们无疑是幸运的,从各种意义上来说。
侥幸没参与到城外惨烈的战事中去,侥幸被无数本国将士护在身后,侥幸居于天子脚下而非边远城池,侥幸因懦弱而藏于城内不出……
所以,他们的‘生’,是用多少人的‘死’换来的。
从没有什么岁月静好,有的,也只是旁人替他们负重前行罢了。
活下来的人,顿时陷入了自责、后怕以及滔天愧疚中。
再看向场中天地二界之神,敬畏犹在,憧憬依旧,却到底少了些依赖。
他们,只不过是在最绝望的时候,有幸亲眼目睹天神降临,救世主临尘而已。
不能再过多奢求了!
但也正是这份突如起来的深刻反省,为巫杰争取到多一点点的注意力。
没办法,跟韶光相比,他的招数也好,对阵场景也罢,那是相当的朴素呀。
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是在打架。
还没有满场飞,鬼吼鬼叫着挥舞刀剑,血腥又暴力地单方面虐杀魔兵的云家军,来得有气势呢!
魔焰大概是自知大限将至。
不等巫杰开大,直接爆发残存的全部魔力。
黑色气柱一股脑冲天,如一道肆虐的龙卷风,卷起一地砂石,以及零零散散的尸骨碎块。
绝对是那种天灾电影级别的龙卷风,比魔盛那丁点的魔力震荡,要来得具体多了。
巫杰没什么动静,就那么吊儿郎当、歪歪扭扭的往那一杵,站没个站相。
但他脸上的表情,却不复往日的慵懒,肃杀一片,眼底闪烁着忽明忽暗如灯火的银光。
大手一挥,判官笔出。
一米多长,手臂粗细的判官笔,通体素黑像被盘出包浆似的直反光。
毛质柔顺,雪白的笔尖无需蘸染墨汁,便流淌着滴滴黑色水滴。
他双指并拢绷直,右臂探出,手腕挽花,像打了套太极拳一样,右肩微推几分。
以身体带动手臂,缓慢柔和却劲道十足的,用手指操控判官笔,在魔焰及他身下魔兽的脚边,画了个清晰可见的银光圈。
“常言道:阎王殿前辨善恶,归阴司处不饶人!”巫杰阴恻恻地抬起眼帘,眼底流转起银波淡淡,平静无澜,却诉尽无情。
他定定望向骂骂咧咧中的暴躁魔焰,仿佛在看一个死人,眼中只有一片空洞。
“我呸!一个刚晋升化神的鬼差,还敢大言不惭?!”
“什么狗屁的判官!你们地府的阎王爷都被我打趴下了,怎么着?阎王不在,小鬼儿也敢称霸王?!”
“哈哈哈……要不是老子伤重,会给你这个机会?!”
“地府?冥界!哈哈哈,不过都是手下败将!”
“判官笔?!我呸~一杆小毛笔想弄死本将?废物,再回去练几年吧!”
魔焰的底气其实并不足了,吼出来的话,基本是伴随着满口喷血和脏腑碎末完成的。
即便这样,他也绝不认输。
输给谁都可以!
天界,另一个世界的冥界,甚至这片大陆的高等修士,他都服气。
唯独凌风地府,他不服、不甘啊!
众所周知,凌风地府堪称三界垫底,连魔族都不齿打上一打的那种。
事到如今,他不停吐血,再使不出任何技能,连那道横冲直撞恨不得卷飞巫杰的龙卷风柱,都愈发呈现‘瘦弱’的趋势,甚至在空中摇曳缥缈出一阵阵的黑烟。
可,站在他面前,淡然从容似乎在看一个蝼蚁的对手,居然是凌风地府的判官?!
魔焰觉得,即便是死,他也死不瞑目!
“呵呵~不好意思了!地府、冥界你瞧不上,可怎么办呢?人家天界的也瞧不上你呀~”巫杰耸了耸肩,无所谓地嗤笑道。
“再说了,打趴下我们阎王大人的,难道不是同为冥界出身的冥珂?你流弊个毛线呐,臭不要脸~”
魔焰:“……”
怎么办,他竟觉得无言以对~
“嗐——早死晚死都是个死,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你们魔界不普及天道基本知识的吗?你是魔,有魂、有灵、有魄……说到底,我们地府,就有资格管上一管。”
“放心吧,好歹是在下的首战,总归得送些福利才行。我们老大说了,‘初次到店,一定要赠送小礼物,下次人家才会再来光顾’。当然啦,你也没有‘下次惠顾’了,就当本官大发善心吧。”
“魔焰哈?”
倏地,巫杰站直了身体,郑重肃穆地朝魔焰点了点头,一扫所有的痞里痞气和不正经,笔直得像个要开坛做法,送‘人’一程的大师。
“吾乃凌风地府,修罗冥王座下右判官。汝之归处,吾自有论断。”
“判官一笔定生死——抽魂!”
话音未落,判官笔原地飘起,在银色光圈上空,自顾自画出一笔连贯却看不懂的鬼画符。
这一笔,足足画满了整个圆圈,直径将近五米,顶天顶底的银光圈表层,一个个跟小虫子爬似的符号忽闪发光。
仔细看的话,它们彼此头脚相连,竟没一处断点。
符文完成后,判官笔如一柄忽悠悠飘在空中的短剑,打横飞上银圈顶端正中,魔焰和那只大冤种魔兽的头顶正上方。
什么龙卷风?!
此刻早已感受不到半点儿风力威胁,银光所及之圆,像是一个真空地带。
除了魔焰和魔兽不甘心的嘶吼咆哮外,死一般寂静。
只见毛笔的笔尖轻轻一点,在空中像点头一样动了动,自魔焰的天灵盖处,一抹面容扭曲,双眸猩红的男子魂魄,被生生拉拔了出来。
仿佛在银圈中,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扣住他的头骨,将灵魂从中扥出来一样。
哪怕以魔焰的执念,那道恢复他本来容貌的魂魄,以一种拉锯战之势,拽出来一点,又缩回去半点。
可既然是灵魂,便无法挣脱‘判官笔’的桎梏。
拉扯了将近一刻钟,即便魔焰再不甘心,再怨念滔天,灵魂也不得不被全须全尾地抽出体外。
不等他的魂体挣扎一下,转化成真正的魔灵或厉鬼时,判官笔又动了。
快速地在上空划出道银色光弧,笔尖的毛刷骤然绷直聚拢,化作一柄堪比利刃的笔状短剑。
欻欻欻——
跟砍破布头一样,在空中划出乱七八糟,毫无章法可言的路线。
魔焰连同被殃及池鱼的大冤种,一起手拉着手,连黄泉都不用赴了,直接灰飞烟灭,融入这凌风大陆的阴冷晚风中。
巫杰仰头看了眼在空中化作齑粉的他,以及渐渐弱化的龙卷风余韵,不屑地冷笑了一声。
掸了掸身上泥土,他捋了下被疾风吹了一脸的长发,手指轻勾,判官笔自动下落回他的手中。
从开始,到结尾,其实根本不足半个时辰。
不及韶光那般华丽丽,不及星海的领域那样充满玄妙气韵,更比不上任何一个神王境的领域。
他就是普普通通一书屋合同工,打架归打架,却并不想跟领导邀功。
绝对的深藏功与名。
哪怕是城墙上的幸存者,大多数也没留意到过程,就知道那个虚弱不堪直吐血的魔将,反正是死了。
再反观战场上,属于云家军的战斗早已停歇。
两千多个哪怕算是精锐的魔兵,也完全不够给一万多云家军塞牙缝的,好几个士兵抢一个魔兵砍,跟闹着玩似的,砍得人家抱头鼠窜,最后魂飞魄散。
看得剩余在场的天兵们,手心直痒痒,恨不得也上场一虐才能舒心似的。
天将破晓,又是新的一天即将到来,妘婳国最后一座城池——京都。
终于迎来了短暂却悲怆的安宁。
除了,渐渐苏醒过来的新生儿僵尸,拓跋宏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