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红匆忙地回头看了陆清容一眼,而后又极快地在沈霜照耳边警告:“什么都不要说,否则我就立刻杀了你,让你再也见不到她。”
沈霜照瞪大眼睛看着幻红,见她眼神中流露出的阴狠不像是假的,觉得事情定另有隐情。只是现在的她来不及多去探究,目光一直投射在陆清容身上,舍不得错过她的一举一动,哪怕自己都看不到她的脸。毕竟四年不见了,怎么看都觉得不够。
陆清容戴着面具,表情尽数被遮去,唯一露出的两片红唇紧抿着,隐隐透露出她的严肃。她看向沈霜照,两人四目对接,她眼神里有的只是冷漠与倨傲。
沈霜照凝视着她,四年不见宛如隔世。四年前发生变故的那个早上,她说的那些残忍的话犹在耳际,沈霜照一想到就委屈得红了眼睛。
洛期那般对她,这几年她都极少落泪,甚至认为自己的心已经麻木到几近死去,可现在仅是见了陆清容那么一会儿,她就觉得自己有太多情绪要宣泄。
沈霜照眼眸泛红,映衬着微弱的烛火,水汪汪的眼睛分外明亮。四年来,自己那颗充满裂缝干涸的心像是突然间得到了水的滋润,又重新跳动起来,让她感觉她还活着。
“小姐……”幻红轻声唤道,眼珠子却不断地在两人之间转动,目光有些心虚。
陆清容走到沈霜照面前,面具下的双眉皱起,问幻红:“我要问她话,你把她的嘴塞起来做什么?”
“没什么好问的,她不过是被无辜牵连的路人,和那些马匪没关系。”幻红急切地解释道,“该问的我都问了。就是这人聒噪得很,一直瞎嚷嚷,我就把她的塞住图个清静。”
陆清容目光冰冷地瞥着沈霜照:“是吗?可我分明看见那日她与马匪言行举止亲密,即便与马匪不是一伙儿的,也定与马匪脱不了干系。”
沈霜照不可置信地看着陆清容,为什么她一点情绪都没有?她对自己,难道已经漠然到了这副地步吗?是刻意的忽视,还是无意的遗忘?
幻红的心跳得极快,她道:“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能与马匪有什么关系?这等小虾米就不劳小姐花费力气了,交给我便是。”
“出去。”陆清容瞧都不瞧幻红一眼,锐利的目光锁住沈霜照。
“小姐……”
幻红的话刚起了个头便被陆清容强硬又严厉地打断:“我说出去。”
“是……”幻红吃了瘪,无话可说。走之前她皱着眉狠狠地瞪了沈霜照一眼,示意她莫要乱说话。
牢里只剩下两人,沈霜照的湿发贴着额头,衣着也极为狼狈,可那双含泪的黑眸却是格外清澈。陆清容离她很近,一言不发地望进沈霜照的眼里,而后,拿出了塞在她嘴里的手帕。
“你很怕我吗?”陆清容没有情绪地问,“一副要哭的样子,这样看起来幻红说的倒像是真的,是我误会你了。”
沈霜照蹙眉,越看越不对,陆清容的反应让她不禁怀疑起站在她面前的人究竟是不是陆清容。她声音里透着受了重伤后的虚弱与沙哑:“陆清容……”
陆清容一怔,很快又回神:“既然晓得我叫什么,自然也该清楚与我作对会有什么下场。”她无视沈霜照的表情,拿出锋利的匕首抵在她的喉咙处,又慢慢地挑起她的下巴,“说,你与那群马匪是什么关系,马匪的藏身地又在哪里。”
简直冷漠得不像话。沈霜照想起幻红的话,心中猜测陆清容定是出了什么变故。失忆了吗?还是她在演戏?陆清容整个人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以前的陆清容妖娆张扬,喜欢以笑示人,那种几近嚣张的自信与如今冷淡高傲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经过冷静的思忖,沈霜照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即便陆清容一副不认识她的样子,可她的心情仍是莫名其妙地好了起来。
不得不承认,尽管陆清容当年背弃了她,也就算陆清容真的嫁给了洛骥,她沈霜照还是好爱她。无论被伤害几次,无论被伤多深,再见到那人时,自己兴奋开心的心情与当年毫无二致。
“你手上的匕首是我的,陆姑娘在问我话之前,是不是应该把它还给我?”沈霜照露出一个虚弱又惨淡的笑容,意图扯开话题。
闻言,陆清容的唇角微微扬起:“刚说你要哭你怎么就笑了。这匕首在我身边好几年了,又岂会是你的?”
“我说是就是。”沈霜照坚定地说道,“不然陆姑娘倒是说说看,你这匕首从哪来的?是街上买的还是有人送的?”
陆清容面具下的双眸陡然变犀利,像是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这又与你何干?我只想知道马匪的下落。”
“马匪……”沈霜照被她用匕首抵着,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好抬着下巴,笑得无畏,“我与马匪的关系可亲密了,陆姑娘想知道吗?”
陆清容冷笑,手上稍稍一用力,刀刃便刺破了沈霜照的皮肤,血珠一下就渗了出来,语调阴沉:“想和我谈条件是吗?”
“是。”沈霜照依旧笑着。
冰冷的匕首从沈霜照的脖颈上游移到了她的脸上,陆清容像是切豆腐一般在她脸颊上划了一刀,轻描淡写地说:“可是我不想与你谈条件,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告诉我马匪的下落,要么被我一点点折磨死。”
鲜血顺着沈霜照的脸颊往下流,听陆清容这么说,她哑然失笑,当中的苦涩唯有她知:“是吗?那我选后者。”你的确是把我忘了,可是纵然如此,能再见你我竟然还是那么高兴。
陆清容的怒意正一点点被她点燃,刚想发作,就见幻红闯进来:“小姐……”
“做什么?”陆清容语气不善,处于发怒的边缘。
幻红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扫沈霜照,十指搅在一起,道:“陈将军有要事找你。”
陆清容顿了顿,眸色狠厉地剜了一眼沈霜照:“我的话你好好考虑,明日我再来找你。”话毕,她便毫无留恋地离去。
幻红见她走远了,才与沈霜照说话,只是语气中尽是愤懑与斥责:“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要出现在她的面前?你害她害得还不够吗?”
“在责问我之前,难道不应该给我一个解释吗?”沈霜照视线无焦距地落在地上,喃喃道,“她不认得我了……就连那把匕首是她当初强行从我那里夺去的也不记得了。”
幻红沉默地看着她,心头也涌上一阵难受。
“究竟发生了什么?”沈霜照半张脸都是血,可是她一点儿也不觉得痛,她抬眸望着幻红,只是求个答案,“是洛期吗?”
幻红扭过头,刻意躲避着她的目光:“再来说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小姐她是不记得你了,她更不会爱你。所以沈霜照,你放过她吧。就是因为你,她才受了那么多苦。”
“你连缘由都不告诉我,就要我‘放过’她?”沈霜照嘲讽地扯了一下嘴角。
幻红也很气愤,说的话更为咄咄逼人:“告诉你又如何?如今的你没了沈婉蓉的庇佑你能做什么?需要我提醒你洛期是如何控制你的吗?你不过是个傀儡,即便知道了那些所谓的真相,你能给小姐带来什么?你连洛期都摆脱不了,就莫要摆出‘你能解决一切’的样子!”
她的每一句话都戳到了沈霜照的痛处,可又不得不承认幻红说得没错。
“你不在的四年,小姐过得非常好。你若还爱她,就对过往守口如瓶,我也会想办法把你安全地送回水澜城;可你若执迷不悟,说些不该说的,那就莫要怪我动手杀了你。”幻红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像是在开玩笑,为了陆清容,她可是什么都做的出来的。
几年前陆清容差点死去,这让她不得不下定决心阻止沈霜照与陆清容见面。
沈霜照沉默了,眼眸深邃起来,好一会儿才说:“好,我不说便是。我想回水澜城,你尽快想办法。”
见她松口,幻红这才平静下来。又看她这般虚弱,于心不忍,拿出了药粉洒在她右肩的伤口处:“我先给你上些药,至于你脸上的伤,我会再想办法。”
药粉洒在伤口上格外刺激,沈霜照低下头忍受着:“你可以走了,逗留太久她会怀疑。”
幻红叹了叹气,心里也同情沈霜照——她其实也没做错什么,落到如今这般田地,也是令人同情。
沈霜照被绑在柱子上,思绪万千。四年前陆清容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为何会失忆?看她的样子也并未嫁给洛骥,那么当日嫁给洛骥的又是谁?洛期费尽心思编造这些,只是为了报复自己吗?
疑问越来越多,但相比平常,她却觉得轻松了最多。至少,陆清容没有嫁给洛骥,她还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