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浑然未觉,只是将自己的姿态做得更加足了,也更加谦卑了:“陛下,小女真的没有这么想过,若是小女当真这样想了,便叫小女万箭穿心而死……陛下,您……您信不信小女?”
她自是不信鬼神的。
至于这种誓言,早在她小时候就发过无数次,却从来没有成真过。这种话,于她而言,不过是张口就来的事情罢了。
但在众人的眼中,她这番话却引起了极大的震动。为一个小小的谎言,不惜用那样恶毒的誓言来诅咒自己,难道,她就不怕叫天上的神明听见了吗?
时人是十分信奉鬼神的,敬畏神明的。
不知不觉中,众人望向孙窈娘的眼色已经变了。
但孙窈娘却并未注意到这些人的目光,或者,她已注意到了。甚至,正在为她的这一点点小心机而自鸣得意。
瞧瞧,不过是随意地胡扯几句,就能轻易地哄骗住这么多人,日后,待她入主中宫,想要蒙混这个傻子皇帝,那不正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吗?
想到这里,她不由偷偷地去打量司马衷。她也想要看一看,这皇帝,是不是也被自己骗了过去。
但当她略歪了头,以一个十分隐秘又诱人的姿态打量司马衷时——
那是一个甚是妖娆的姿态。
自舅父铁了心的要叫她入宫,便请了楚馆中最当红的娘子来教授自己如何才能吸引到一个男性的注意力。从走路的姿态,到房内设施的陈列,再至闺房之中那些乐趣……
林林总总,乱七八糟,那些手段秘法她足足学了好些日子,直到身上出现若有似无的媚态,这才叫那花魁娘子点了头,放了自己回府。
今日,正是她学成之后的首试。
她不过只在袖口旁露出一截细细的手指,柔嫩地翘着,如一支最娇媚的兰般弱柳扶风的模样。
那身子,更如一条柔媚无骨的蛇,或是需要被攀附的菟丝草一样,软软地,歪歪斜斜地站着,她的腰,更是弯成了一个难度极大的弧度,柔嫩的,纤细的,不堪一握的。
叫人一望,便忍不住将自己的大掌覆在那盈盈一握的腰肢上。
但她的面上,却是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
孙窈娘斜着一双眼,烟视媚行地朝着司马衷望了过去。但她的眼不过刚刚一对上司马衷的,却突地打了一个哆嗦。
那双眼正古井无波地望着她。那双漆黑的瞳孔,像是一潭沉积了千年的雪水,丝毫没有情绪,叫人一望,便觉遍体生寒。
孙窈娘几乎以为自己看花了眼。这皇帝,不是一个傻子吗?他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
她不由揉了揉眼睛,又重新朝着司马衷望了过去。见那双眼如她往日里所见到的那样,并无什么异常,这才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原来,这不过是自己的错觉罢了。
她就说嘛,这傻子,怎么会有那种可怕的眼神?那一瞬间,她只觉得自己如坠寒潭,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那双冰冷的眼睛杀死了……
她勉强地维持着那个撩人的姿态:“陛下,您,您当真不相信小女吗?”
一时,整个偏殿都寂静无声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低着头,死死地扯着自己的衣角。
这屋子里,就连呼吸声都可闻见了。
在一片寂静声中,司马衷笑了起来。
他这一笑,直如冰雪消融般,所有的冷漠,高不可攀都突然消失无踪了。
他笑着,缓缓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直朝着孙窈娘行了过来。
直至行到孙窈娘的面前时,他才伸手,以自己的两根手指托着孙窈娘的下巴,迫使她与他对视。
那双眼又如往日般的天真无垢了。
甚至,就连他声音里的温和和宠溺都是甚为明显的:“窈娘,朕是信你的。”
孙窈娘心中一阵疾跳。
他这话,说得十分认真,几乎要叫孙窈娘都忍不住相信了。她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只痴痴地将司马衷望着,望他斜飞入鬓的眉,也望他深邃的大眼,更望他英挺的鼻子,棱角分明的唇——
上苍似乎十分厚待这个皇帝。
它在制造司马衷时,似乎忘记了让这个男人随着年龄一道衰老。
孙窈娘既打定了主意要入宫,自然是要做一番功课的。这皇帝年近三十,虽算不得年迈,却也委实算不上年轻。
她以为,自己所见到的,多半是一个流着口水痴痴傻傻的皇帝,或者,是一个任性妄为,色令智昏,大腹便便,浮肿着一张脸,吊着两个巨大鱼眼泡的皇帝。
无论如何,他的模样都与自己想象中大相径庭。
这时,他的模样,当他靠近自己时,身上所传来的淡淡的龙脑香的味道,那苦涩的药香,无一不在散发着成熟男性的魅力。
这种魅力,甚至比普通的男性更加多了几分吸引力——司马衷身居高位多年,自有一种旁的贵族子弟所没有的气势,叫她一瞧,便忍不住想要对他臣服……
尤其,是他这样温和地对着自己说话时。这幅姿态,更叫孙窈娘觉得急不可耐了。她将自己的声音放得更柔和,也更加婉转了:“陛下相信小女,小女真是不胜欣喜……”
她敏锐地察觉到司马衷的目光在她纤细的腰肢上一转,心中更加窃喜。
那款款扭摆着的腰肢,晃动得更加厉害了。
她将自己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带了几分喉音似的:“陛下,小女,小女真是觉得开心呢……陛下相信小女,小女真的很感激陛下……这世上,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如此无条件的相信小女……”
她一边说着,一边扭动着身子,就要往司马衷的身上贴去。
司马衷不由靠她更近了。
孙窈娘一直低着头,自是没有发现司马衷面上一闪而过的寒意。她只是窃喜地朝着司马衷扭动着,靠近着,不过片刻,就要贴上这具高大魁梧的身子了。
那花魁娘子说过,若想俘获一个男人的心,便必须要以他为天。不论心中是怎么想的,但面上,一定要做出一副以他为天,没了他便活不下去的姿态来——
瞧,这陛下,果真对自己丝毫没有抵抗力。
再近一些,再近一些,她就要贴上这具身子了。她们靠得十分近,再多不过半寸,两人就要紧紧地挨在一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