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她已坐了这个皇后之位多日,也在心中给自己做了无数的心理建设,她以为,自己的内心已强大到足够抵御任何人给她带来的伤害。
可那也不过是她一个人的自以为是罢了。
她一直活在自己给自己构建的幻想中,拒绝接受外界所传来的一切消息。不知何时,她的心,早已悄悄地长片了——即便是阿兄传信,因阿南不在身边,无人监督着她,即便是收到了阿兄的信,她也只假作未觉地躲在自己的龟壳中,浑浑噩噩的度日。
直到司马衷给了她最致命的一击。
他纳了孙窈娘做贵嫔,当他将曾经给予自己的温柔和耐心,一切的宠溺都统统地转移到了孙窈娘的身上时,献容这才从自入宫后便一直做着的那个美梦中苏醒过来。
他是皇帝,本该坐拥天下美人,这些,都不过是最天经地义的事情罢了。
她是皇后,便该老老实实地端坐在这个高位上,笑着坦然接受才是。
可她做不到。
她既做不到对孙窈娘,或者是以后即将入宫的美人们的视若无睹,也做不到真正地不去关心司马衷的一切行事。
若是一开始,她没有心,他也没有给过自己哪怕一星半点的关怀和温存,或者,她能在风轻云淡地表示不在乎。
可他不该在搅乱这一池春水后又装作若无其事地离去。他既已扰乱了自己的心绪,便不该再去对另一个女子流露出哪怕一星半点的在乎和关怀,这是对她的不负责任,也是对她的轻视和慢待,叫她根本不能接受。
她如何能甘心呢?
左太妃说,要她跟着她的心走。可她要是跟着自己的心走了,闹了笑话,那又该怎么办呢?事实上,这一切都不过源自于她在不知不觉中对司马衷所产生的在乎罢了。
但这时她尚且不知自己的心意,只觉自己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那股撞击的力气奇大,几乎将她的眼泪都要撞出来了。
连日来所受到的委屈的不甘在这一刻忽地让她有了一些崩溃的感觉,她想着自己的心事,只觉鼻子一酸,两颗豆大的泪已顺着满腹的辛酸“唰”地一下掉了下来。
但那远远不够。
她死死地咬着唇,可眼泪和心中的酸楚却怎么也止不住地不住往下落着,几乎叫她一时不能自抑了。
司马衷原不过将自己的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上将她环着,静静地感受着这些日子以来难得的片刻清净,可不过片刻的工夫,他却觉得怀中的这个身子似有些颤抖。
司马衷心中顿时一惊。
他忙将自己的下巴挪开了,又用双手将她的肩膀的握着,这才去看她的脸。
这一看,却只看见她满面的委屈和泪水,司马衷顿时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揪住了一样,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哭,只觉得自己也想要忍不住伴着她一道哭泣……
她难过了,尚且还可以哭一声。可自己的难过,又有谁来了解呢?
他本就不会哄人,眼睁睁地看着献容哭泣,直急的手足无措的,“阿容,阿容……”
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所有的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成了一声绵长的叹息:“阿容,你,你别哭了……你若再这样哭下去,我的心都要疼了……阿容,是我不好,你别哭了……”
他望着她,不住地劝慰,又觉得不解:“你究竟在难过些什么,你告诉我好不好?阿容,你听话些,别再哭了……若是我什么时候惹了你,你直接说与我,我改,我改便是了……”
他将她牢牢地揽在怀中,不住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可他越拍,献容却越觉得委屈,越哭的更大声了。
她一边流着泪,一边抽噎着说道:“你不懂,你不懂……”
他怎么会懂呢?他是一个大男人,纳妾于她而言,是一桩了不得的大事,可于他而言,却实在是一桩微不足道的,不足挂齿的小事罢了。
他的地位,在整个大晋都是至高无上的,又怎能懂得她的委屈和难过呢?
听着的她的声声抽泣,司马衷只觉得自己更加不好受了,又不知自己究竟应该书写什么才能止住她的伤心,只好在心中胡乱地猜测:“阿容,你今夜出去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人给了你什么气受?可对方既放了你回来,你定是知晓他身份的的,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我去给你出气好不好?”
献容听了这话却只是摇头,哭泣声更大了。
“那……既不是今夜之时,莫不是你在怪我白日里给了你脸色?可那都是有原因的啊……”
关起门来,所有的宫人们都在他的授意下被赶的远远的,他也不怕隔墙有耳,“阿容,我那么做,都是有原因的……你若还是因那件事生气,你便捶我两下好不好,哎呀,你别再哭了……”
可献容却仍在哭着,一边哭,一边摇头,似有些控制不住的模样。司马衷瞧在眼里,只觉得自己一颗心被揪得更紧了:“阿容,你到底是为了什么难过,你说出来啊……”
不说出来,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何处,更不知应该从何下手去改正。
想当初,南风从不这样。她总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因性子本就刚烈,遇事更是直接说,从不会叫自己去猜。
他是忘了,便是那时候南风当真让他去猜,他因心智未开,便是猜,也是猜不到的。
总归是世事随人心变。
如今献容这样,他虽未觉得不耐,但心中到底有几分不安。他从未见过这样隐忍的人,有什么事也不明说,只一个人藏在心中由他去胡思乱想的猜。
他们不过是半路的夫妻,比之原配,总归是少了几分默契的。
便是当真叫他去猜,他也猜不出来。
他这样想着,面上便有些茫然了。
献容见他这副模样,又岂会不知他心中所思?顿时觉得心中更加难过。
可当真要她去说,却又说不出什么来。
难道,要她说她是为孙窈娘被册立为贵嫔之事生气吗?还是要她说她不许他立妃,采选后宫?
可这样一说,那岂不是直接坐实了自己醋妒的名声?
她怎么能说得出来?
她哽咽着,压抑着自己的难过,只去扯一桩相比之下显得甚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你,你的私库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