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时看见桌上几张试打文件，墨色稍有不均，有大片地不清晰，像纸张上还隔着一张纸，看着很不舒服。
“这个壁画如今已经复原出来了吗？”她这才知道，“我好像在博物馆看到过以前的破损版。”
沈清玦道：“我不懂，说是复原了，但听着觉得还不太靠谱。”
“复原只是给其他好奇心一点圆满的念想而已，毕竟不是原件。”她把这几张翻来覆去看了看，“连一张配图都没有吗？”
“学长只让我收集一下博物馆的官方介绍和其他相关评论，我问他要把不要具体细节，他说不必。”
江依依也到了眉毛抽动的时候，说：“那你真厉害，行距没有24，字号还是五号，这楚三也有耐心看下去吗？”
听了这话，沈清玦抬头朝她看过来一眼，问：“这很重要吗？”
“谈不上重要，这是楚陶然和我共同的习惯，其他格式也能忍，只是我们都不是很喜欢那种随便的、不专业的态度而已。”江依依看得笑起来，“还好你这只是试打，回头交给他时把格式统一一下，找到高清的壁画图片，图片单独印成一页，打印换成单面打印，他很可能会在背面记笔记，那就没事了。”
可是已经晚了。
沈清玦忽然觉得喉咙干干，没什么话可说，一言不发地朝江依依挥了挥手，精神上精疲力竭，叫她赶紧出去，感觉再这么听下去，自己明天就能承受不住，直接辞职了。
江依依也不多留了，明目张胆顺走了他桌上篮球明星的周边笔筒，楚陶然最近给江彬换了个书架，那新架子上面放个这个，还蛮配的。
“哦对了，之前有次你和花酒一起吃煎饼，花酒回来后上吐下泻，怀疑是吃到了钟阿姨的坏鸡蛋，鸡蛋坏起来光看外表看不出，你有没有什么不良反应？”
江依依猝然转头，怔愣了片刻，摇摇头，出去了。
三下敲门声，楚陶然从极别扭的文本材料上抬头，果不其然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纤细人影。
“怎么这么早？”
“早退呗。”她把沈清玦的笔筒暂且搁在楚陶然的办公桌上，绕到他身侧去，主动交代道：“我今天把乔惜教训了一顿，并把她辞退了。”
“也好，她太不务正业了。”
这一点江依依简直是不能更赞同，说乔惜应该对学业上心吧，她一门心思地要挤进柏岛，说她应该对工作上心吧，她这工作混得跟没工作似的，像天天来柏岛休假的。
“但关键是，我可能把她训得比较惨。”
“要是她能听进去一星半点，我也就倍感欣慰了。”
江依依听得笑起来：“好歹是你小表妹，你也别放弃啊！”
“不是我放不放弃的事，你看乔惜自己，连最基本的上进心都没有，那我是没什么好说的了。”
江依依忽然发现，楚陶然是对乔惜是有气的，但至于是出于什么原因……她问道：“乔惜已经给你打过电话了？”
楚陶然收拾起了桌面，打算今天先到这里。
“嗯，哭得稀里哗啦的，我本来以为这次她能明白‘认真做事’‘提高能力’的重要性了，结果她电话打来第一句就是哭诉自己再也见不到往矣了。”
“哈哈哈，那她肯定还是有很多机会见的！”
她笑得肩膀直抖，乔惜这样，反而是让她消气了。
楚陶然望着她道：“我看见你要暂时停笔了。”
“对啊，忙着怀孕，没有创作的心情。”
楚陶然对她轻轻一笑：“都行，我都支持。”
江依依也笑了笑，说：“那我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就靠你养家了，你别到时候看我太闲，就又不支持了。”
“自然不会，可能等你产假结束，你的书也还有是我没看过的呢。”
说到这里，江依依一凛，从包里拿出了几张打印纸，交到楚陶然手里：“你看看这篇文章，我们部门上个月收到的稿子。”
楚陶然一看就微眯了眼睛，扫上几眼，起身到后面书架上拨弄了一会儿，从一大本艺术史里面抽出来了几张纸质。
江依依吃惊到了瞪眼的地步，只见楚陶然手里的是几张C大当年的学生会会刊。
“这里，当初你发表的原文是这样的，后面其实还有一部分……”
【一个敢自在，敢逍遥的人，在任何时代，都是天才。
那些人，让我羡慕又渴望。
这其中最大的不同就是，众生被时代赋予一成不变的特征，而精神自由的人，将在这个时代降临最独树一帜的华彩。
我听过这样的话：钢筋水泥里的求生竞技场，我要自由何用？
确实无用，大而无当，可我也常常对这个反问感到疑惑，你又想要自由有何用呢？
清静无为，永远不是无所作为，自由也不等于背叛一切规则，道法自然不代表束手就擒。
无为而治的疆土，其实就在我们的心里。
你自己就是耕种者，不要任由他人播撒，毕竟别人不会对你的蝴蝶手下留情。
有所遵循的，是在原则之外，还有颗向往的心，自由的心，独立的心，无所待的心。
它轻灵得像一只翩跹而过的蝴蝶，不是你堪破它，而是它堪破你。
而芸芸众生里的大多数，是摸爬滚打一身泥泞后，想，而不敢。
人生如梦的话总近于怯懦的消遣，即使是为了一场梦，也是该付诸努力的，庄生晓梦从不是为了逃避，既为蝴蝶所迷，也未被蝴蝶所迷。
但这被庄周高看的蝴蝶之梦，诸位看客也不妨攀一攀山峦叠翠，此间桃源，张潮所说的到底是蝴蝶之幸，还是庄周之幸，只有见过的人，才能玩味。】
江依依把两者拿在手里比对一番，有几句话是与当年会刊上的有出入的，但大部分完全一致。
“哪里来的？”
江依依道：“就收稿收到的。”
“柏岛是也刊登了吗？”
“这倒没有，就是犄角旮旯里的一篇废稿，我今天去打开一看，竟然是自己成了废稿。”
“那谁可能会有你这篇的电子版？”楚陶然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