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的不多，有点紧张。”钱芳打完招呼后回答了钱医生的问题。
“很正常，明天你第一个，手术动完后一个月恢复期，之后对你而言就是一个新的开始。”
梁医生，拿了旁边的凳子，坐在床边。
“新的开始吗？”
钱芳有些恍惚，极其严重的龅牙跟了他二十多年。
从小遭受过多少次的嘲笑、非议、冷眼甚至破口大骂等等。
她无数次幻想过自己是一个正常人的样子。
不用每天戴着厚厚的口罩，可以对每个人展露自己的笑容。
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阳光下，展示自己。
现在这些幻想就要在一个月后变成现实。
“是啊，我攒了几年的钱，就是为了这个手术，只要手术顺利，我就和正常人没有区别了。”想着想着，激动地流出了泪。
梁医生适时的递出一张纸巾，拍了拍她瘦弱的肩膀。
整形医院说到底技术性不高，卖的其实是服务。
“正好趁着这个时间，确认一下明天的方案。”
病历本里面有手术的模拟图，梁医生每一项都很详细的跟钱芳讲解。
“诡异气息怎么又没了？”
胡侃一直盯着梁医生，在进入房间后，似有似无的诡异气息，消失不见了。
“难不成刚才转移到清洁工身上了？”
一只不知道任何情况的诡异隐藏在医院中，时不时随意的流露出一丝的痕迹，戏弄着寻找祂的胡侃两人。
“想好了吗？”
梁医生的话拉回了胡侃的思绪。
关于手术的讲解到了尾声。
“手术流程就是这些，如果没有意外发生，大致需要3个小时。”
“我知道你的情况，这笔费用对你来讲还是很难的，手术还没进行之前都可以退费的。”
“所以，最后再问你一次，想好了吗？”梁医生还是有一些良心在身上的。
还没有到什么钱都挣的地步。
胡侃有些动容，让他想起了自己父母死后的一段日子。
农村的孩子懂什么，根本没有善恶观念，就怼着你欺负。
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楚，比自己可怜的大把人在的。
但很快，胡侃就将这些念头摒弃，恢复了平静略带冷淡的表情。
“我……”钱芳有些犹豫。
她的家庭，很穷，这是她几年流水线，省吃俭用攒的。
但一想到像个正常人在阳光下生活。
钱林咬着牙点了点头，“我愿……”
“哐当……”
病房的门，被大力从门外推开。
“她不愿意。”
一个中年妇女带着一个皮肤黝黑，身材健壮的中年男人使用蛮力闯进了房间。
“两位，这是病房，你们这是干什么？”
梁医生反应很快，里面起身站在两者中间，身体做出防御的姿态，盯着对面的两人。
他要对自己的病人负责。
“好你个白眼狼钱芳，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这么大，你居然偷了家里的钱跑了好几年，现在被我抓到了吧，跟我走，回家。”
偷钱？
跑了好几年？
这是什么展开？
“我没有！”钱芳大叫一声，捂着脸嚎啕大哭。
“你还哭，你还委屈，我才委屈，我和你爸辛辛苦苦攒的钱，你倒好直接偷了，还跑了好几年。”
“你知道我和你爸怎么找你的吗？”
中年妇女比她哭的还大声，比她更委屈。
“这……”梁医生很尴尬，看着中年夫妇没有动手的意思，退到了胡侃身边。
“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他看着钱芳一直在哭，一句话也不讲，有点失望的摇了摇头。
“我也没想到。”
胡侃确实没有想到是这个展开。
社会太大，人太多了。
谁也不能肯定，某个时候某个地点某个人物跟你掏心掏肺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我还可怜她，给她最好的优惠。”梁医生一下子泄了气，背靠在墙壁上。
他觉得自己好不容易使用的良心，被狗吃了。
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他想抽烟。
“芳芳，是妈的错，是妈把你生成这幅模样，是妈没有能力给你挣钱来医院，都是妈的错。”
中年妇女半跪在床边，上半身趴在床上，嚎啕大哭，拳头不断的锤着自己脑袋。
钱芳依旧捂着脸大哭。
她不想看她父母，也就什么话都没有说。
这个画面落在两人眼中，更加让人觉得。
钱芳真的偷了家里的钱。
真是日了狗了！
旁边那个皮肤黝黑的汉子，红着眼来到梁医生跟前。
“您是芳芳的医生吧，不好意思，让您看笑话了。”
“家里实在是太穷了，要是有钱，谁不想给闺女治病呢？况且她就是牙齿有点突出，难看了点，也算不上病。”
“您看，这费用……”
梁医生自然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
血淋淋的现实告诉他，到手的费用没了。
趁早还是把良心给丢了。
“请两位跟我去办公室吧。”
胡侃诧异的看着梁医生。
因为在刚才这个瞬间，诡异的气息又出现在了他的身上。
“怎么一下有一下没的。”
他的目的是为了找出诡异，然后顺藤摸瓜，找出打自己主意的人，然后宰了。
梁医生去哪他自然也去哪。
钱芳偷偷的透过指缝看着梁医生。
可梁医生直到走出了病房，也没看她一眼。
一种被抛弃的感觉充斥着大脑。
“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呢？”
满嘴的话堵在喉咙里面，不管怎么将嘴张大，反驳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们怎么就找到我了呢？”
“我怎么就跑不掉呢？”
“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我就想要个公平，为什么你们一点都不给我。”
“为什么……为什么？”
钱芳呆坐在病床上，喃喃自语，眼泪止不住的从指缝流出，滴落在床单上，湿了一片。
“我有错吗？我没错啊！”
“那为什么会这样呢？”
痛不欲生的情感如同漫灌的大水填充了她的胸腔。
她不想要，但痛苦的感觉依旧强硬的塞入她的心肝脾肺，让她痛不欲生，撕心裂肺。
说不出口啊！！
门外，不时有人经过，在路过门口的时候，还特地放慢了速度。
刚才的动静很大，听到的人不少。
整个世界，最不缺的就是爱凑热闹的人。
视线透过门缝，带着好奇的窥视化作了一张饕餮巨口，想要将她吞噬。
“可是，这钱，是我的啊！”
钱芳喃喃出声，细弱蚊吟。
可是，现在说这话有什么用呢？
刚才你为什么不说？
你说是你挣的就是你挣的？
你妈还说是你偷的呢？
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
我还说钱是我的呢？
钱是我挣的？
钱不是我偷的？
可我，可我，刚才为什么不说？
说啊，说出来，让梁医生相信。
说啊，为什么不说啊？
到底为什么不说啊？
有什么东西堵住了我的喉咙？
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好难受啊，我的喉咙不见了？
我没法说话了。
意识的崩塌不是一蹴而就的。
反而是长久以往的积累，直到某一个临界点。
再增加一丝，就是大厦崩塌，万念俱灰。
然后剩下，一地荒唐。
哦。
我明白了。
堵住我喉咙的东西，叫作——
为人子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