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尧和大兴在国力上有强弱之分,但也只是在伯仲之间,并没有什么压倒性的差距,所以尽管北尧算是稍微薄弱些许,但在国与国之间的地位上,北尧并不比大兴低多少,故而北尧的臣子对大兴的皇帝,也只是视为一位地位尊崇的人而已,而并不是非要把自己摆在很低很低的位置上。
所以欧大人可称“臣”,称大兴皇帝为“陛下”,二皇子也是,但在“臣子”的称呼上,他毕竟是北尧皇室,单纯的称“臣”,感觉好像整个北尧都臣服了大兴一样,但不称“臣”,大兴皇帝毕竟是一国之主,他不退让一步又怎么能行?所以最终他称自己为“外臣”,是“臣子”,却是他国的臣子。
“请罪?”
大兴皇帝久居高位,而久居高位之人,不动声色只是最基本的技能,轻易不会表露自己的情绪,也不会让自己的心情让别人看出来,纵使他此刻心头有些不悦,却也不会表露出来,只是脸上一副平淡的模样,参杂些许感兴趣的疑惑,道。
“无殇何出此言?”
一方是大兴皇帝,一方是北尧皇子,身份上,他高出李无殇一截,年纪上,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以看待晚辈的目光对待一位二十号左右的年轻人,似乎也是理所应当。
“陛下仁义。”
那进殿的男子约莫二十岁的模样,脸上犹自带着几分淡淡的青涩,但他在大殿之上泰然自若的神态,却又让人很难把他当成一个只有二十岁年纪的“晚辈”,到底是皇室中人,自小便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想看到他露怯的模样,怕也是难了。
“先前外臣随北尧车队前来拜访,到底是生了些许意外,未曾按照约定前来,是外臣的过错,陛下宽宏大量,或许不放在心上,但外臣却是无法将之无视,所以特意向陛下表示歉意。”
很随意,也很简单的一点小心思而已,话里话外,便是我犯了错,不假,但我前来告罪,陛下宽宏大量,想来不会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你若不罚我,那便是坐实了你宽宏大量的本性,若你罚我,我都已经夸你宽宏大量了,结果你仍要罚我,那便是你小肚鸡肠了。
平民百姓倒是没什么所谓,一句无关痛痒的评价而已,但陛下贵为九五至尊,若是落上一个小肚鸡肠的评价,总归是不好的。
大兴皇帝显然不是蠢人,这么简单的道理总归是能想明白的,手指轻轻的在龙椅两侧敲打几下,眼中一闪而过几分若有似无的愠色,但他终是没有说什么,反倒是一旁的大臣们,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一个个冷着脸站了出来。
“二皇子此话倒是耍的一手好心机,明明是尔等犯了错,结果却要依仗我朝陛下宽宏大量,巧舌如簧几句,便想将此事就此揭过吗?”
“如若我等偏要追究此事呢?莫不是这满朝文武,皆成了二皇子言语中的小肚鸡肠之人不成?”
“曾想北尧皇室宗亲,到底也是识大体的,却不想竟然是这等巧言善变之徒,此道,终究是难登大雅之堂。”
……
国与国之间,乃至许多的人与人之间,都没有什么温情,没有什么情面,妄想让他人理解?让别的国家的人对自己百般呵护?简直是痴人说梦。
落井下石,群起而攻之,但凡犯了错,会遭受到这样的情况,那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尔等……”
到底是北尧的臣子,欧大人虽然势单力薄,却也在这样的情形下紧皱了眉头,然后缓缓上前半步,手臂微微抬起,衣袖下的手掌紧握成拳,想要辩解些什么,哪怕辩解不成,他也要表达一下自己的态度,表达一下自己作为北尧之人的态度。
但此地毕竟是大兴皇城,被群起而攻之,一味的争辩可不是什么理智的决定,总不能真的在朝堂之上犹如泼妇骂街一样的吵一架吧?何况就算是真的不顾颜面的这么做了,大兴这么多的臣子,三人凑成一句都足够把他们压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吵架?那是白痴才会有的举动。
二皇子李无殇暗暗摇了摇头,示意欧大人稍安勿躁,任由周围的大臣们各式各样的“诋毁”他,讥讽他,他也一句话都不说,就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目不斜视,直直的盯着龙椅上的大兴皇帝,好像周围的其他人都不存在一样。
李无殇总归是“表了态”的,先前“赞美”大兴皇帝胸怀宽广,对方总该有个反应,何况这大殿之上,做主的也是这大兴皇帝,其他臣子吵的再厉害,说的再多,又有何用?最后还不是得大兴皇帝亲自拍板?
所以他根本不去做那些无谓的争辩,尤其是一人面对那么多人的情况下,争辩,就算他有理也是无用,只是出力不讨好罢了,他一个人的声音,可以轻易的被淹没在声潮之中。相比较起来,他更愿意和一个人“争吵”,和大兴皇帝来……交谈。
“看看尔等此举,像什么样子?”
大兴皇帝开了口,表情平淡,未有情绪表露于面,众人也分不清他到底是愤怒还是怎样,语气也是平平无奇,甚至没有提高音量,就像是普通的说话一样,但即使是这样的音色,一旦他开了口,那些臣子们便也都闭嘴了。
且不说陛下九五至尊的身份,北尧二皇子来到大兴,便算是外人,在外人面前,大家总归还是团结一致的,给自己人面子,省得被他人看了笑话。所以陛下声音响起的时候,他们便都闭了嘴,皆是沉默不言,前后截然相反的情形对比,倒是有一种近乎于军队中令行禁止的味道。
“犹如泼妇骂街,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市井之地?是菜市场吗?”
陛下轻声呵责了几句,那些臣子们也都沉默不言,齐齐低了头,而陛下也没有过于深究,说过之后,也就罢了,然后重新接过这个话题,转头看了一眼那边兀自泰然自若的李无殇,微微眯了眯眼睛,后背重新贴回龙椅之上,轻声道。
“朕无暇深究其中对错,但无殇毕竟……远来是客,朕很好奇,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能让无殇暂搁与朕之间的会见,转而另做他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