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上弘历那探究的目光,妤瑛羞赧低眉,站起来向他福身,“臣妾参见皇上。”
弘历抬步行至她跟前,就这么打量着她,然而他的目光并未落在她心口处,而是落在她面上,神色凝重,不发一言。
他的沉默使得妤瑛心弦紧绷,难以判断弘历在想些什么。
弘历墨瞳微紧,英眉顿皱,“谁让你这么穿的?”
他的语气淡淡,听不出是赞赏还是不悦,迟疑片刻,妤瑛才道:“才刚沐浴更衣,瞧见这襦裙绣制精良,臣妾从未穿过襦裙,便好奇想试一试。”
然而有些事,不是她想试便能试的,“襦裙乃汉制衣衫,你一个满洲女子,怎可着襦裙?”
妤瑛心道这只是一件小事,怎的弘历的反应竟是如此激烈?“皇上不是说满汉一家亲嘛!所以臣妾就想着试试也无妨。”
她说得可真是轻巧啊!“汉族文化的确有其独特的魅力,正因为如此,很多满洲贵族都在无形之中被汉化,朕一再下令命满洲人不可忘本,必须着旗装,你身为当朝皇后,衣着配饰皆需谨慎,可你竟公然带头穿汉服,那么天下人岂不都要效仿?她们皆拿你做例,到时朕又该如何管制?”
真有他说得那么严重吗?妤瑛总觉得他这是小题大做,但又不敢反驳,只得忍气吞声,
“皇上息怒,臣妾只是想给您一个惊喜,并未考虑那么多。”
弘历并未感觉到惊喜,她这般刻意改变自己,还不顾忌身份,只会令他反感,“你分明是在给朕添乱!”
弘历这般严厉,分明就是在针对她,妤瑛越想越委屈,忍不住抱怨道:“纯妃亦曾穿过汉服,皇上您不是默许的吗?怎的臣妾就不能穿?”
提及此事,弘历神思飘飞,犹记得那日玉珊在作画,画的是汉服小像,弘历瞧见后夸她画得很传神。
玉珊手持小像,啧叹道:“你瞧这襦裙多漂亮,比旗装飘逸柔美。”
她的眼中满是欣赏,弘历便主动提议,“你喜欢?那我让人给你做件襦裙。”
玉珊的眼中有光芒闪现,但很快又变成了忧虑,“我能穿吗?这可是皇宫哎!我若穿襦裙,让人瞧见,那还得了?”
的确不妥,但她既然喜欢,弘历自当想办法满足她的心愿,“那就只在寝房穿,穿给我一个人看。”
后来弘历命人给她绣制了一套藕色襦裙,玉珊很是喜欢,但她只在寝房内穿,从未穿出去过,再联想到皇后之言,弘历难免起疑,
“纯妃在自己的寝宫穿过什么衣裳,你怎会知晓?”
妤瑛心下一紧,暗恨自个儿被怒火冲昏了头,居然忘了这回事!眼下话已出口,她无可否认,唯有找借口,
“臣妾只是听说……”
弘历却不肯轻易罢休,继续追问,“听何人所说?”
妤瑛惶恐低眉,眼神闪烁,含糊其辞,“宫人们说的,臣妾记不清了。”
长春宫的宫人即使要传闲话,也该有来源才是,不消深思,弘历已然想到某种可能,眯眼厉声质问,“景仁宫里谁是你的耳目?”
妤瑛颤声否认,“没有耳目,皇上您多虑了。”
倘若没有耳目,她又怎会知晓苏玉珊穿襦裙一事?“你最好老实交代,否则长春宫的宫人一律掌嘴罚跪,严加审问!”
依照弘历的性子,估摸着他会彻查到底,若不交代,只怕长春宫的宫人都会遭罪,闹大了岂不更难堪?
权衡利弊之后,妤瑛只能选择放弃棋子,说那洒扫太监小淮子受过她的恩惠,这事儿是听小淮子说的。
果然有眼线!弘历怒火丛生,当即命人去将小淮子带过来对质。
天色已晚,小淮子今晚不必值夜,正准备休息,却被人叫走,说是皇上要见他,小淮子心中忐忑,却也不敢拒绝,匆匆穿上衣裳出得景仁宫。
外头的动静惊扰了苏玉珊,玉珊让常月去瞧瞧,常月出去打探,很快便回来了,说是小淮子突然被皇上叫走。
小淮子?苏玉珊只听过名字,对这个人没什么印象,依稀记得是宫里的洒扫太监,却不知他犯了什么事,竟被弘历给叫了过去!
“皇上今晚在长春宫?”
常月点头应道:“正是。”
既是在长春宫,苏玉珊不便多问,想着等明日见到弘历再说。
皇帝召见,小淮子不敢怠慢,一路疾行,待他到得长春宫内,弘历懒得多言,由李玉来审问。
皇后已经将他供了出来,小淮子不敢撒谎,哭着解释说皇后给了他十两银子,让他上报景仁宫的情形,
“奴才人微言轻,不敢违逆皇后之意,只得照做,奴才知错,还请皇上开恩呐!”
打量着跪在下方之人,弘历指节收紧,沉声质问,“你一个小太监,且又是景仁宫的人,不可能直接跟皇后说上话,当中必有传话之人,老实交代,朕可免你死罪。”
“这……”小淮子战战兢兢,正在犹豫要不要交代,忽闻皇后主动道:
“他每隔五日会写纸条,放在长春宫外花坛的乱石之下。”
端于上座的弘历斜了妤瑛一眼,“朕没问你!皇后这般急着澄清,是想为谁掩饰?”
妤瑛怯声回道:“臣妾心中有愧,这才老实交代。”
皇后都这么说了,小淮子还能说什么?只能按照她的说法来回话,毕竟他在宫外还有家人,他哪敢得罪皇后啊!
弘历心下生疑,总觉得这当中还有传话之人,遂命人将小淮子带下去,继续审问。
至于妤瑛,弘历绝不会轻饶,定得严加处置,“皇后你好大的胆子,后宫女眷最忌争风吃醋,你竟然在景仁宫中安插眼线,企图监视纯妃的一举一动!
此等卑劣行径,哪配管理后宫?从即日起,皇后不必再管后宫之事,在长春宫闭门思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