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事都到这份儿上了,岂是她想留就能留下的。宁国公夫人就挽住她的胳膊,笑言:“王妃就跟我去吃口茶,歇一歇,您纵是牵挂世子妃,也要懂医之人看了,才知晓世子妃究竟身子怎样?您莫小看我侄女,上回我家太夫人就被她所救,您且宽心好了。”
说罢就二话不说拉她出去,留下大少夫人还心有不甘,让宁国公太夫人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当即什么想法也没有了,颌首低眉地随宁国公太夫人的嬷嬷一起,扶着她离开了。
颜芷汐才来到信鞍王的世子妃主仆跟前儿,陶出张方巾给那丫头:“姐姐,还请先压住伤口,过会我为你包扎。”
谁知那丫头却没拉过她的方巾,也不开口,只是坚持拦在主子前面,意思明白得很,不叫颜芷汐接近信鞍王的世子妃分毫。
反而是信鞍王的世子妃弱弱地笑了笑,说:“杨柳,你暂去一旁处置下伤口好了。”
随后看着颜芷汐,“想必姑娘就是颜家二姑娘了吧。你一番好心我领了,只不过……”一语未罢,手腕就被颜芷汐冷不丁地抓住了,放于床上专心把了道脉后,轻轻说:“人的血有限,似世子妃这般,一流数月,又没有及时调理和医治,能抗多久?”
“故而三位郎中,三位都说小月得坐好,而且比坐大月还得费心才对,终归大月是顺理成章,小月却会熬坏身子,况且世子妃还忧虑过多,对身子的损伤会更大,莫非世子妃真忍心叫令媛这么小的年岁,就没有娘的关爱和保护,好坏全凭造化吗?”
难怪信鞍王妃婆媳两人死死抓着信鞍王的世子妃掉了胎这点不松手,原来两人早已是心知肚明,信鞍王的世子妃已经掉了胎,只是苦于未抓着证据,因此才无法公开发难而已。信鞍王的世子妃不料颜芷汐才为自己把道脉,就一清二楚了,重点是她说的话,真正的坦诚相待,莫说彼此只是初次相见,即使是多年好友,也不一定会跟自己讲这种话,甚至连官人最近也因为她身子不太干净,无法行房以便怀有嫡子,而颇有些微词。
但她做这些为谁,不是为他才这么苦苦撑着吗?为了避免露出半点的端倪,甚至太医也不看,药也只有悄悄煎来吃。因此无论谁都能怪罪她埋怨她,只有他不行……
信鞍王世子妃的泪水瞬间掉了下来。
半晌,才决心顺从内心的想法,哽咽着倾诉:“姑娘果真医术精进,难怪救了宁国公太夫人一命……但我也是无奈,怀孕初期不敢张扬,就,就没了……”
“世子妃别……”杨柳在旁边突然叫出声,打断信鞍王世子妃的话,不让她继续说。信鞍王世子妃却凄笑一声:“没关系,我还是说吧,有些话憋在心里太久了,不说的话,只怕我不是因血尽而亡,却是活活憋死了……实不相瞒,我嫁入信鞍王府有四个年头了,一路呕心沥血稳扎稳打,终于在昨年的年尾拿到多数的主事权,使世子地位不像过去那样摇摇欲坠了,倘或被人知晓我有了小月,手中的主事之权就会保不住了,除了硬撑着,还有什么办法呢?偏偏还是让她们得知了,整日或明或暗地给我找事,想让我忙得脚不挨地,疲累交加之际,连歇息片刻也是奢求……今儿个我本不肯来的,想趁她们不在,偷偷请郎中来看看,开点方子好好静养些时日,但她不干,说我整日操劳实在辛苦,好不容易得闲出来散散心,怎能窝在家中呢?还说服父王开了口,叫我务必要来……遂昨日我就忙碌了一整天,今日又起个大早,坐了半天车,哪儿撑得住呢?我见姑娘你是个好心肠的人,否则适才也不会对我这么个陌生人,说那种贴心贴腹的话了。能否恳求姑娘你,告诉她们一声,我确实是来了月信,而非掉胎,我都撑到现在了,不想半途而废。你不知道我家世子的处境,那真是前狼后虎,夫妻本是同林鸟,我也不能半途而废。求姑娘了……”
此事当真跟自己猜得差不多。
颜芷汐原本就对信鞍王世子妃,还有她那至今不满二周岁的女儿心怀恻隐,才站出来的,尽管并非她站出来的惟一因素,她还有其他的想法。
此刻听到信鞍王世子妃一派言辞,见着她手枯瘦得暴起青筋,哭也不敢哭出来,只能黯然落泪,同情之心更盛。赶紧轻声道:“世子妃莫急,我将人请出门外,原本就有视情形再作是否声张之意,世子妃既已发了话,我当然不能拂您的意,这是一名医者应有的操守。但有一点,世子妃的身子亏得厉害,若不得到妥当的治疗,恐怕会落下病根子,不仅于子女的希望微小,以至在寿数上,也怕……”
之后的话,终归没有忍心说出口,想起上一世至她身故之际,信鞍王世子妃也没诞下儿子,且一病不起,只怕就是现在种的病根。
信鞍王世子妃和杨柳都清楚颜芷汐也怕之后未说的是什么,信鞍王世子妃只有苦笑连连。
现在她活得心力交瘁很是辛苦,若非挂念女儿,想到官人除去心急有嫡子外,对她也还好,她早已不想活了。早两年晚两年,又有可区别。杨柳却听得落泪,突然上前去,跪在颜芷汐面前轻声啜泣起来:“姑娘您一搭脉就搭出我们世子妃的病状,肯定有办法救她,还请姑娘救救我们世子妃,奴婢来世就是当牛作马,也要报姑娘的恩泽……”
边说边嘭嘭为颜芷汐磕起了头,好像感受到不有多痛一样。颜芷汐怎么受得住这种场面,赶紧阻拦下她,说:“我不敢保证能医好你们世子妃的病症,可八九分的底数还有的,但世子妃的病拖到现在,只凭药散恐怕起不得多大效果,要配以针炙才有最大作用,还要潜心休养,不可过多忧虑。只是不知世子妃能否做到上述几点?”
世子妃听了,又是凄笑一声,若是能潜心休养,不过多忧虑,又何需拖到现在呢?在人家地盘上昏倒,使人无端生出猜想,见了不知有多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