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沐濋并没有惊动庆华殿的其他人,又是一阵云雨之后才恋恋不舍的离开偏殿。今日是休沐日,不过夏沐濋身有要职还是会去到庆华殿与圣上汇报公务。
万里公公看着神清气爽的沐王一早笑着来到庆华殿,眼睛不自觉地看了眼偏殿的方向,心知肚明的笑了一下。
岳千烛是等到天大亮才不得不起来。她好想赖床啊,身子骨像是散了架,一动就浑身酸痛。可是这里是庆华殿,她是在不好赖床,只能忍着疼痛起来,换衣服的时候还不忘骂夏沐濋两句,好端端的大早上发什么疯!
岳千烛换好衣服看了一眼已经混乱不堪的床单,上面还有着疯狂的痕迹。算了反正外面的小丫头们已经知道沐王来了,她们也应该知道会面对这个场景。她可是要将脸皮练厚一些,他们可是夫妻,行夫妻之事太正常了。
对!这是个正常的事!
既然要练的脸皮厚,那就从现在开始。
岳千烛整理好衣袍,确认自己没有出现纰漏,忍着还在颤抖的双腿向外面走去。
外面不知道又起了什么宫中流言,岳千烛随处可见几个小宫女和小公公在一起极其认真的说着什么八卦。她好奇,于是便走过去。
“你们在说什么?”
本是聚在一起的宫女公公们听到王妃的声响纷纷回头行礼。
岳千烛免了他们礼数问道:“可是发生了事?”
宫中本来就是流言很多,大家传着传着也就容易变了味道。可是他们所说之事都是确定了的,也就不怕给传错,于是便坦言说。
“刚刚传来消息,冷宫里的大皇子原侧妃冯氏殁了。”
“冯氏死了?”岳千烛吃惊,天没亮那会儿还说冯氏只是被打入了冷宫,前后不到三个时辰,人竟然死了!
“消息可靠吗?”岳千烛问。
“可靠。长公主殿下已经去处理后事去了。”
······
岳千烛来到冷宫,此时的夏艺青已经派人将尸体抬走。岳千烛看到的就是被盖着白布的担架从冷宫抬出来,斯人已逝,确定没有生还。
夏恪群呆坐在冷宫的石阶上,他没想到仅仅离开不过三个时辰,他的爱妾就香消玉殒,他更没想到,他都已经将冯氏放在这个境地,他的母妃依旧可以只手遮天将她处死。
夏恪群谁也不怨,只能怨自己无能,连个小小的妾侍都保护不了。
夏艺青可怜一个无辜的女子惨死,更可怜自己的侄子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心上人却落得如此田地。在她的三个侄子中,最生活无忧的便是他,可是最受摆布的依旧是他。
冯氏的死不是因为他,而是这可恨的竞争。
“节哀顺变。”夏艺青蹲下来拍着他的肩头,她什么也说不出,只能这样安慰。
夏恪群没有回答,双目无神的抬起头就看到冷宫门口的岳千烛。
是她昨天提醒自己薛氏的背后是薛党,可要不是她提醒自己,他也不会将冯氏送进冷宫来,反而给了母妃机会。
可很想怨恨岳千烛多嘴,可是他却无处埋怨她。因为冯氏推倒了薛氏是事实,薛氏没有揭穿也是事实。说到底,是他考虑不周罢了。
夏艺青同样看到岳千烛走进来,拍了拍夏恪群以示安慰,站起来走到岳千烛身前:“你来得正好,这里你处理一下后续。”
岳千烛应下,问道:“小皇孙呢?”
冯氏虽死,可她膝下还有一个孩童。
夏艺青说:“圣上知道此事,已经让人将沙儿接去了庆华殿,我去看看他。小家伙应该还不知道他的母亲已经去世,本宫去看看。”
到底是圣上的亲孙儿,就算是他对冯氏没有多深的了解,可是皇室子嗣他还是很注重的。
夏艺青看了一眼夏恪群,转头说:“圣上给了大殿下一个时辰在外,一会你将人送回去。”
“那岂不是都看不到冯氏下葬了?”
“冯氏毕竟是戴罪之人,能去什么好地方安葬呢。”夏艺青深深叹口气,很是遗憾。
戴罪之人,乱葬岗处。
夏艺青回头又嘱咐了其他收拾场地的小太监,便离开。
岳千烛看着一直盯着他沉默不语的夏恪群,垂眸想了想还是走过去了。
“来的路上,我听说侧妃是德妃娘娘一杯毒酒送走的。”岳千烛很是可惜的说:“我很抱歉。”
夏恪群只是一直看着岳千烛,片刻之后开口问道:“你抱歉什么?”
岳千烛双手拢在袖子里,站在夏恪群旁边说:“其实大殿下早就明白我昨天在你的书房说的那些话。”
“什么话?”
岳千烛苦恼,他明明都知道,又何必总是装作不知。
夏恪群故作刚刚想到,说:“是指你暗示本宫薛氏是被冯氏推倒的,冯氏是不会被薛家放过的事吗?”
“是。”岳千烛说:“况且大殿下已经知道薛氏就是冯氏推倒,只是你舍不得冯氏又觉得薛氏摔倒简直就是天赐良机,所有才有今天的后果。”
整个宣蓉殿里最不想让薛氏生下孩子的就是夏恪群,薛氏摔倒,孩子若是没了,才是最好的结局。可惜,那个孩子命硬,这个劫难躲过去了。
夏恪群被岳千烛猜的个底朝天。没错,他就是这么想的。冯氏那么单纯,他一眼就看出他对薛氏摔倒而产生的恐惧,结合她这几日的手足无措,他就已经知道薛氏的摔倒是她所为。
可是他怪不得她,她是他在深宫里唯一一个通过自己的坚持而获得的成就,他是不会打碎他难得的愿景。
他甚至抱以侥幸,薛氏没有说话,冯氏没有承认,只要他不查就不会有问题。而且宣蓉殿被禁足,母妃就算是怀疑到冯氏的身上,也不可能有所动作。
可是岳千烛来了,她以长公主之托来看薛氏。夏恪群不知道岳千烛与薛氏说了什么,但是他将岳千烛对自己说的话放在了心上。
薛氏以及他们的孩子就是母族与他联系的纽带,所以不管薛氏和孩子有没有出现危险,只要这个事情一出,冯氏就会成为他们母子的威胁。
冯氏本就是受夏恪群特殊的宠爱,薛氏一族早就对冯氏颇有意见。现在夏恪群被关禁足,不知舅舅在外的动向,为了以防外一他才将冯氏以伤害大皇妃为名,将她打入冷宫变现的保护她。
他想着等到宣蓉殿解封,他夺得储君之位他就可以接冯氏回来。可是他没想到,他的母妃竟然能够在被禁足宣蓉殿继续指点风云,硬生生将毒酒送进冷宫,以她的孩子作为要挟让她饮下毒酒。
冯氏明明是失手手误才让薛氏摔倒,可是他的母妃却直接以这个罪名处死了冯氏。即便是让冯氏死,手握大权的德妃都要给她一个谋害皇嗣的罪名,让她受冤而亡,只能埋在那乱葬岗中。
夏恪群痛苦,他不仅失去了一个爱人,他还意识到自己还没有离开母亲和母族的管控。这辈子恐怕都不能了。
夏恪群听着岳千烛的话,冷哼一声:“沐王妃的意思是本宫害了本宫的侧妃?”
“是你想要的太多。”岳千烛毫不避讳的说:“江山美人你都想要,世道是不会让你处处得意的。”
又想利用母族获得储君位,又想逃离母族的管控自有的想要自己喜欢的一切。这不仅是想要的多,而是人性的贪婪。
夏恪群咬着牙:“岳千烛!轮不到你给本宫讲大道理!”
“你不过是一个被本宫嫌弃的一个弃妇,碰到了沐王才有了今日地位的一个藩地王妃!”夏恪群站起来,恶狠狠的看向岳千烛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又有什么资格说教本宫!”
岳千烛微眯双眼,对他的“弃妇”形容颇为不悦。她是不在乎外面所谓的名声,但是她现在所有的名誉都是与沐王府绑在一起,她的脸面就是沐濋的脸面。她被大皇子说为弃妇,那整个沐王府都是被夏恪群给侮辱了。
岳千烛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大殿下要搞清楚。”岳千烛冷眼看过去:“不是你嫌弃我,而是我宁可冒着生命危险也要与你悔婚!论到嫌弃,你才是弃夫。”
“你——”夏恪群本来就是心有震怒,被岳千烛一刺激怒火中烧。他忘了眼前人的身份,忘了自己的处境,他只知道自己很讨厌岳千烛,甚至还想动手来放出自己的一口恶气。
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的,夏恪群扬起手就要去扇岳千烛的耳光。岳千烛没先到夏恪群居然有如此胆量,被惊到原地不动。就在夏恪群的手掌要落下来殿时候,岳千烛感觉自己的身后一动,有人将她拉在后面,身前出现一个身影紧紧的握着夏恪群的手腕。
男人的长发扫过岳千烛的眼前,荒凉而清冷的冷宫里,男子的出现温暖了岳千烛的心。
“大哥,打我的人也看看我同不同意!”夏沐濋捏紧夏恪群的手腕,只要他用力夏恪群的手腕非要被折下来不可。
夏恪群疼的面目扭曲,直接喊道:“你给本宫放开!”
“你给本王闭嘴!”夏沐濋不给夏恪群一丝薄面。
当看到夏恪群对岳千烛不尊不敬的时候,夏沐濋就没打算给夏恪群留下面子,眼中的愤怒足够他燃烧眼前人的尸骨。
夏沐濋想要用力捏断这只要打千烛的手,一支玉手覆在他的手臂上,他转过头就看见微笑着的岳千烛。
“他毕竟是大皇子,不要伤到的好。”
“可是他要打你。”
“那就给圣上做主。”
夏沐濋不想让夏恪群离开想要直接给他惩罚,可最后还是听了岳千烛的话松开手,活动了一下手腕,站在岳千烛的身边,揽着她另一侧的肩头将她护在怀里。
夏恪群吃痛,握着手腕后退了几步看着这对将自己逼上绝路的夫妻,气的咬牙切齿。夏沐濋占了兵部几乎砍掉半个薛党的势力,岳千烛住在庆华殿现在又将他最爱的妾侍命丧黄泉。
他们才是他最大的敌人,他们都应该去死!
夏沐濋半眯双眼,意识到夏恪群的心理变化,揽着千烛的手掌更加用力一分。
“大哥应该回去了。”说着抬起手中的扇子向前点了一下。身后来人贺家军,是贺寒生亲自带人走进来。
贺寒生恭敬的对夏恪群道:“请大殿下移步回宣蓉殿。”
夏恪群看了一眼贺寒生又看向夏沐濋,大声笑道:“没想到贺家居然成了沐王的走狗。”
贺寒生只是来公事公办的,不想贺家卷入无端的皇子纠纷中,拱手道:“末将守卫庆华殿,奉圣上之命接大殿下回去宣蓉殿。”
一个个的都拿圣上压他。好!好极了!
夏恪群松开自己受伤的手腕,缓缓站直身体。他是齐越皇长子,是皇子中最有能力接受储君的人。他有他的自尊和高傲,既然女人没了,那江山必定会是他的囊中之物。
他一步一个稳健的向门口走去,与岳千烛和夏沐濋擦身之时,他停下脚步,眼里阴霾将他作为一个丈夫仅存的温柔全部盖过去,变得阴森而可怕。
“本宫厉害的三弟。本宫倒要看看,你能拿什么阻止本宫!”
岳千烛被夏恪群突如其来的威胁吓了一跳,刚抬眸就撞进他审视的目光中。紧接着一个身影挡住了她的视线,还她平静。
“本王也要看看,本王的大哥会给什么惊喜!”夏沐濋摇着手中的扇子,不屑的提起嘴角。
夏恪群甩开袖子,向前走去,嘴里喊着:“那就请沐王和沐王妃,拭目以待!”
冷宫一阵喧闹后又恢复宁静,荒凉的风吹的岳千烛头疼。她恍惚身体摇动了一下,被身旁的人稳稳的扶住,顺势落在他的怀里。
“怎么了?”夏沐濋的声音吹去岳千烛脑中的烦躁。
“没什么,只是头有点疼。”
夏沐濋抬头按着岳千烛的太阳穴,温柔的揉着。
岳千烛抬头说:“我们离开这吧,怪吓人的。”
这里是冷宫,还刚刚死了人,岳千烛可是心里忌讳。
“好。”夏沐濋松开按摩的手,带着岳千烛走出冷宫。
两人并肩走在甬道上,岳千烛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冯氏的死闹得沸沸扬扬,正好碰到姑母从冷宫回到庆华殿。”夏沐濋向她解释了自己来到这的原因。
“她的死让我很惊讶,没想到德妃娘娘竟然如此狠心。冯氏再不得她的喜欢,毕竟是大皇子长子的母亲,这点亲情血脉德妃都不在乎,是过于绝情了。”
夏沐濋牵着岳千烛的手,说:“为了储君之位他们连命都不在乎,又怎那么会在一个毫无作用的女人的生死。”
“那你呢?”
“什么?”
“你会为了权势也会选择牺牲掉毫无作用的女人吗?”
夏沐濋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呼延婉和樱筠,严格意义上说,她们的死也与他想要达成的目的有关。
岳千烛见夏沐濋没有回答,故而问道:“你在想什么?”
夏沐濋收回记忆,笑着说:“我突然想起,需要告诉你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