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骑士浑身发抖。
他已经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了，只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着，脖子好像被什么东西锁住了一样，逐渐感觉到呼吸困难。
挥舞着手臂挣扎着，然后翻下了床，脑袋重重地磕在墙上，还把床头柜给撞翻了。
护士听到声音冲了进来。
然后发生了什么他就不记得了，只看到许多朦胧的光晕，听到细碎的低语，再醒过来时就看到了布鲁斯的那双蓝眼。
哥谭的日光总是很昏暗，分辨不清时候，苍白骑士努力扭了扭脖子，看到现在是早上。
他挣扎着爬起来，布鲁斯赶紧把他摁回病床上，然后说：“你要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身体是什么情况？你差点就死了！”
“你放开我！”苍白骑士愤怒地咆哮着，“我要去自然林地！”
布鲁斯脸上露出了犹豫的神情，他说：“你现在去可能是晚了点。”
“那我也要去！那群混蛋害死了威利！绝对是他们收买了警察！我要去找戈登！！我要查封查拉邦化工厂！！！”
布鲁斯略微停顿了一下之后说：“都说了晚了点，化工厂……”
“化工厂怎么了？”
“化工厂换了一种存在形式。”布鲁斯欲言又止。
“换了一种存在形式？”苍白骑士疑惑地盯着他，然后又有些生气地说：“我现在没空和你开玩笑！”
“那个，你病的不太巧。”布鲁斯只好说：“并且你也不太了解席勒。”
“什么，这又关席勒什么事？难不成这是他的计划？”
“不，正因为这不是他的计划，我才说你完全不了解席勒的报仇速度。”
“到底怎么回事？”苍白骑士紧紧盯着布鲁斯的脸说：“你最好一五一十的交代，否则我就再把你放到冰块里去！”
布鲁斯摊开手说：“你昏迷了一天一夜，在这期间，查拉邦化工厂和新成立的自然林地保护基金的投资者以及负责人都换了一种存在形式。”
“什么形式？”
“从碳基生物升华了。”
苍白骑士一脸诧异地盯着他。
“非要我把话说得那么明白吗？”布鲁斯有些嫌弃地说：“查拉邦化工厂炸了，成为了新泽西州近百年来最大的化工厂爆炸事故。”
“号称要整改化工厂并投资自然林地保护基金而去化工厂视察的查拉邦家族成员在这次事故中全军覆没，化工厂的拥有者威廉查拉邦正处于爆炸中心，一家五口瞬间就汽化了。”
“现在你要考虑的不是什么威利还是查拉邦，而是如何应对州议会针对这次重大安全事故的质询，毕竟你现在是市长。”
苍白骑士完全愣在了原地。
“化工厂炸了？！！怎么炸的？？？”
“嗯……”布鲁斯犹豫了一下之后说：“我说完全是小丑干的，你信吗？”
“你说呢？小丑闲的没事干炸这个化工厂干嘛？”
“小丑闲的没事干，不就是到处炸来炸去吗？”
苍白骑士竟无言以对。
然后他又反应了过来并说：“你刚刚是不是提到了席勒报仇的速度？他干的？”
“你知道的，没有证据。”布鲁斯摇了摇头说：“有种种迹象表明，有可能是他把小丑引到了那里，或者干脆就是他和小丑达成了合作，但小丑可能是唯一的知情者，你又不能把他抓来审问。”
苍白骑士缓缓向后，靠在了枕头上，若有所思地说：“他一定是和小丑合作了。”
“你怎么知道？”布鲁斯问。
“他给我服药的时候，我在昏迷过去之前听到他说‘不是寄希望于苍白骑士的善良，而是让小丑别无选择’，他做到了。”
“什么？”
“小丑别无选择，玛利亚只能和席勒合作。”苍白骑士喃喃自语道：“我体内的那个小丑拒绝了他，他就让玛利亚变成了小丑，取代了原本的小丑。”
“而如果玛利亚再不和他合作，他就去再造一个，造第二个、第三个，总有一个会和他合作，小丑别无选择。”
布鲁斯沉默着没有说话，半晌之后苍白骑士说：“我想过他们可能会用暴力手段驱逐抗议者，但我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痛下杀手。”
“这倒是不难预料。”布鲁斯说：“看似他们好像并没有被逼到绝境，但席勒一定做了点什么，让他们觉得如果不尽快动用，最后手段就是慢性死亡。”
“他做了什么？”苍白骑士问。
“我也不知道全部。”布鲁斯叹了口气说：“这个席勒和我以往认识的那个不一样，他总是在幕后布局，每一步都不是闲棋，都能开辟出一条道路，而无数条道路织出一张大网，没有人能逃脱。”
苍白骑士缓缓闭上了眼睛，然后又猛然睁开并说：“我要出院。”
“你要去参加记者招待会吗？”
“不，我要去参加葬礼，去威利的葬礼。”
威利的葬礼的确在今天举行，苍白骑士到场的时候，这里已经来了不少人，但从他们的穿着打扮能看出，他们都不是什么有钱人。
也确实有一些生前不认识威利的人来了，因为威利牺牲的消息已经散播出去，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知道这个男人不是媒体口中的暴力狂，他是个英雄。
苍白骑士推开门的时候手都在发抖，布鲁斯只好按住了他的手臂，然后说：“我的管家告诉我，从未有不流血牺牲的革命。”
苍白骑士一用力门被推开了。
人们看到了他，看到了这位新市长面色沉重地走入了追悼会的现场。
他们很默契地没有去和他搭话，苍白骑士只是默默地走到了棺椁之前，棺材旁边放着他的照片，侧面站着一个穿黑衣服的女人。
“你好，我是威利的前妻，这是他的女儿。”
苍白骑士看到了一个年轻的少女，脸上还稍显稚嫩，看上去可能才初中毕业，大概15岁左右的样子。
“你是新市长吗？”她走过来问道，苍白骑士在她的脸上看到了和她父亲相似的神情，那让追悼会现场一切的黑白都显得更加淡泊，只有那双眼睛是浓烈的。
“是的，你可以称呼我为内皮尔先生。”
“好的，内皮尔先生，你认为我父亲是个英雄吗？”
旁边的女人似乎是认为她的这个问题太尖锐了，而从身后拉了她一把，少女却不依不饶，紧紧地盯着苍白骑士的脸。
“是的，他是个英雄，有关他的死，我必然会调查清楚，给你们一个交代。”苍白骑士环视四周示意他这句话并不只是说给威利的亲人听的。
女人有些悲伤地低下了头，她说：“在视频里我看到确实是威利挑衅了警察，根据新泽西州的法律……”
“视频是可以剪辑的。”苍白骑士说：“拍摄的角度也有文章可做，再加上媒体的宣传，就可以营造出真相的替代品。”
“或许威利真的这么做了，或许他确实犯了法，但必须要经过调查才能确定，而不是在网络上随便发布一个视频就定了他的罪。”
少女的眼中重新燃起火焰，她说：“我叫菲欧娜，能让我和你一起调查吗？我去了警局，可是他们都说我无权参与调查。”
看着那双和她父亲非常相似的眼睛，苍白骑士说不出拒绝的话，他只好点了点头说：“可以，菲欧娜，我可以特别招募你成为我的幕僚，调查你父亲死亡的真相，但你必须答应我，如果事实与媒体说的一样，是你父亲触犯了法律，你也不可以扭曲真相。”
“法律是为谁而设立的？”菲欧娜问：“为什么他们污染了自然林地，害死了那么多人，却并没有被抓进监狱，而我父亲只是想替他们伸张正义，惹怒了警察，就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苍白骑士沉默了，但菲欧娜好像突然理解了他，他点了点头说：“我不会给你找麻烦的，市长先生，你是个好人。”
说完她就转身离开了，似乎有很多要做的事，苍白骑士叹了口气，转身想要寻找布鲁斯的身影，却意外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席勒。”苍白骑士朝着那边喊道，席勒注意到了他的喊声并转过头来，对他点头示意。
苍白骑士快步走过去，席勒的手里拿了一杯红酒，苍白骑士看到他的表情还是很平静，有一种适当的被表现出来的哀伤和怀念，正适合追悼会的气氛。
但他其实并不伤心，苍白骑士想，他来这里一定有什么目的。
“你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苍白骑士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像在质问。
他认为威利的死和席勒没有关系，他并不认为这位英雄是为了任何其他的人站出来，可能是有某些人给了他机会，但最终这是他想做的。
“我正要告诉你呢。”席勒的语调轻飘飘的，简直像在说一件和自己完全无关的小事，苍白骑士想要抓住气球的绳子，而不是直接刺破它。
“我为威利的牺牲感到抱歉，但他直到最后一刻都没有退却，当耶稣的血液滴落，再怎么平静的死水也要掀起波澜，你有注意到有什么不同吗？”
苍白骑士一肚子疑问都憋了回去，他不由自主地去看追悼会现场的其他人，然后他发现，他们哀伤，他们怀念，但在这平静的表象之下，怒火正在不断地积蓄。
就像一个一直在沸腾的锅子，锅盖被不断地顶起来，但现在还扣在锅上，而如果继续这样沸腾下去，迟早有一天浓烈的热气会把盖子彻底掀飞，沸水会如海浪一般翻涌出来，给任何一只想要伸向锅子的手惨痛的教训。
“你到底做了什么？”苍白骑士看向席勒说：“你一定在其中起到了重要作用，不是吗？”
席勒点了点头说：“你在阿卡姆疯人院住院治疗期间，疯人院院长托克一直在将你的身体状况汇报给哥谭自然灾害基金的管理者露丝。”
“露丝知道你不稳定的精神状态是蝙蝠侠无法信任你、无法和你通力合作的阻碍，她不想让你恢复，所以偷来了你的药，想要制造解除药性的解药。”
“但不论她怎么分析，都无法在样品当中找到有用的成分，而这个时候，托克告诉她，你的精神状态出现了极大好转，精神分裂的症状已经逐渐消失了。”
苍白骑士的呼吸一滞，他当然知道自己的症状为什么好转了，因为新的小丑诞生，而他身体里的这个正在逐渐消亡。
“露丝以为你获得了新药，而这种新药是她无法研制出解药，甚至连有效成分都破解不了的，她认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做到这件事——蝙蝠侠。”
“她认为你们的合作早就开始了，在她不了解的地方已经布下了无数的阴谋，只待取得全面的优势，把上流阶层彻底吞吃入腹。”
苍白骑士的指尖又开始微微颤抖。
“露丝感到了恐惧。”
席勒缓缓踱步到了苍白骑士的身侧，然后又绕到了他的身后并说：“恐惧是令人陷入不理智状态的毒药，让他们压力倍增，让他们缺乏安全感，让他们迫切地想要掌控些什么。”
“最重要的是，让他们想要至少在一件事上立刻就取得进展，来抚平他们心中的不安。”
“于是他就对自然林地的抗议者动手了？”苍白骑士回头怒视着席勒说：“是你害死了威利？！”
席勒低头喝了一口酒，然后说：“这就是我说的，苍白骑士，在这座城市里遍地都是利剑，而你却因为自己的懦弱不敢用其中任何一把。”
“可是……这并不是你害死一个无辜者的理由。”
席勒忽然看着苍白骑士笑了。
“你认为哥谭中只有你和蝙蝠侠是坚持在黑暗中前行的英雄吗？”
苍白骑士盯着他，然后他听到席勒说。
“如果我告诉你，威利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