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声音,厨房烧水的翠花赶紧跑出来,就见一个穿着灰布棉袄的妇人急匆匆跑过来。
妇人面黄肌瘦,发型杂乱,脚上的布鞋因快速奔跑露出一个脚趾。
“咋了这事?你家铁牛媳妇生了?”
妇人来不及喘气说话,猛地点了点头,拉着翠花婶就要往外跑。
翠花被她拉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忙甩开她的手自己跑,还转过头吩咐自家老娘照顾好狗蛋。
颜明秋对上那叫狗蛋的小孩,两人四目相对,就见狗蛋的鼻涕已经快掉到嘴边了。
正想喊老奶奶给他擦擦,就见狗蛋一吸溜,老长的大脓鼻涕瞬间被他吸回鼻腔,然后又慢慢流出来半截。
这画面,给颜明秋看得只想yue,她连忙转过头去,不想再观赏狗蛋的鼻涕。天啊,在向阳大队的时候,也没见过这副场景啊。
不过也有可能是颜明秋接触过为数不多的几位小朋友,都不是这样的鼻涕虫。
小小就不用说了,大牛二牛也是挺板正的小孩,虽然也穿着补丁衣服,但看起来干干净净的,还有刚认识的何小树,那孩子穿得还没狗蛋好,衣服虽然破旧,但也是干净的。
“同志,要不咱也过去看看?你看我闺女估计还得好一会才回来,家里也没人,大队里的老娘们估计都去看热闹了,你到时候一喊,大家伙都知道你是来收药材的。”
颜明秋看着老奶奶那双迫切想去看热闹的眼睛,只觉得无奈,不过她说的话也在理,这无聊的乡村生活,一点风吹草动,大家伙都去凑热闹。
要不是前天晚上来了狼,颜明秋觉得现在指不定全村人都去看人家生孩子了。
见她同意了,老奶奶抱起一直在吸溜鼻涕的狗蛋,关了篱笆门,带着颜明秋去看热闹。
颜明秋将排车放在院子里,自己牵着包子跟在老奶奶身后。
走了有七八分钟,颜明秋一眼便看见一堆女人乌泱泱围在一起,那里指定是八卦中心。
“哟,胡大娘,你也来了。”
一位婶子看着老奶奶笑道,话落便看见她身边的颜明秋,她眼前一亮,忙问道:
“胡大娘,这位是你亲戚?长得可真水灵,小姑娘几岁了?嫁人没?”
胡奶奶连连摆手:“哎呦,钢镚儿娘,你可别乱说,我家哪儿有这么好看的亲戚。人小颜同志是供销社的,来咱们青山大队收药材。
欸,我记得你家年前也晒了药材,拿过来卖了呗。”
钢镚儿娘立马歇了给自家儿子说亲的心思,供销社的同志,他们家可高攀不上,这彩礼估计就得好几十。
“胡大娘你记性真好,那等会我就回去拿药材。”
两人还想再聊两句,就被前面婶子大娘们的惊呼声吸引:
“哎呀,这都生了好几个小时了吧,翠花都进去半晌了,怎么还没生下来。”
“怕不是难产了?我滴个老天爷啊,那是从屋里端出来的血水吗?”
众人齐齐朝院内看去,就见过来叫翠花婶的那位妇人,端着一盆殷红的血水从里屋走出来。
说是血水,那颜色红得和真正的血没什么两样了。
“铁牛媳妇怕不是不行了?流这么多血,还能活吗?我生孩子的时候可没这么吓人。”
“呸呸呸,你说什么晦气话, 没听见还有声儿嘛,怎么就不行了,你可别咒人,小心铁牛娘挠你脸。”
那人一脸讪讪,不悦道:“我就说不能娶知青当媳妇吧,屁股那么小,怎么可能好生养,这么长时间,都够我生两个了。”
“是是是,你屁股大,母猪都没你能生。”
“欸,你这贱嘴皮子,老娘没惹你吧,你家又没个知青媳妇。”
骂人的婶子一脸不屑:“同为女人,你不体谅人就算了,还在这里说晦气话,等铁牛媳妇平安生完,我指定得告诉铁牛一家,打死你个大屁股婆娘。”
那婶子被她喷得一脸口水,也怕被铁牛一家打,灰溜溜钻出人群。
胡奶奶抱着狗蛋凑到颜明秋身边:“那是咱们村有名的碎嘴婆子,谁的闲话都能说两句,男人死了就爬上了村里鳏夫的炕,又给老鳏夫生了两个儿子,你猜她一共有几个崽。”
颜明秋直勾勾地看着地面,尽量忽视狗蛋吸溜鼻涕的声音,问道:“几个?”
胡奶奶歪嘴一笑,两只手指交叉比了个十:“她一共生了十个崽,六个女儿,四个儿子。”
嚯,颜明秋简直要惊掉下巴,这产量,真是和母猪不相上下,难怪刚刚那位婶子这样骂她。
这边,铁牛娘又断了几盆血水出来,看着奄奄一息的儿媳,她也顾不得心疼,忙叫闺女煮两个红糖鸡蛋给端进去。
翠花婶在炕边急得冒汗,这铁牛媳妇身子弱,根本没力气生,孩子头又大,卡久了可就危险了。
等铁牛媳妇半吞半咽吃完一碗红糖鸡蛋,翠花婶子拿来一把剪刀,放进刚烧的开水里浸泡。
铁牛媳妇大惊失色:“婶子,婶子,你这是要干嘛?我不生了,不生了,呜呜呜~~~”
将滚烫的剪刀捞起来,翠花婶看向铁牛媳妇:
“孩子头太大了出不来,等会婶子给你剪一刀,你必须使出全力,不然婶子也没法救你。”
这是她最后的办法,要是也没用,这孩子怕是要不好。
铁牛媳妇绝望地闭上眼,跌落在炕上,在剪刀下去的那一瞬,她发出了悲烈的嘶吼声:
“啊………………”
屋外,众人听见这一声吼,都安静下来,在场的除了孩子,都是生养过的女人,都知道这生孩子有多不容易。
她们这干惯农活的村妇都困难,更别说从城里来的知青了。小院外顿时安静下来,只有铁牛媳妇的惨叫声不断传来。
颜明秋鸡皮疙瘩起了一声,直到现在,她才有实感,这七十年代,女人生孩子又多么不容易,稍不注意就是一尸两命。
她绝对不要在这个年代生孩子,绝对不要!
这时,屋内传来翠花婶欣喜的喊声:
“生了,生了,是个带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