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的铁牛娘听见声音放下手中的搪瓷盆就冲进屋里,带把的,带把的,她终于有乖孙孙了。
只是门一打开,她便被屋里浓重的血腥味冲得倒退几步。铁牛娘捂着鼻子朝翠花婶喊道:
“翠花,翠花,快把我乖孙抱出来,别熏着了。”
翠花婶嘴角的笑僵在脸上,这青山大队的孩子,起码有八成是她接生的。
她是个接生婆,虽然处在这个重男轻女的大环境下,但也最能理解这个世道女人的艰难,所以她每次接生都会祈祷是个男孩。
并不是因为她也重男轻女,而是每当女孩降世时,家里人的脸上永远都看不见笑容,有时候甚至产妇自己都觉得生女孩不吉利。
铁牛娘也是她认识这么多年的人了,平日里看着豪爽,没想到在这个关头竟然嫌弃她儿媳的血腥味重。
翠花婶不免有些失望,是她高估了人性,看着炕上气息奄奄的产妇,翠花婶也不知道她听没听到这句话,只希望这姑娘没有听到,不然得多寒心啊。
她将孩子用棉被包好,快速走到门前,对铁牛娘说:
“铁牛媳妇这次亏得有点重,这月子可得好好坐啊,可不能伤了根本。”
铁牛娘一心只在怀中的乖孙身上,对于翠花婶的话,只是敷衍地嗯了两声。
翠花婶努努嘴,到底还是把嗓子眼儿的话咽了下去,都是一个大队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话说多了惹人嫌,她做得够多了,也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这时,铁牛火急火燎地从外边赶回来,在门外围观的婶子们纷纷祝贺他得了一个大胖小子,铁牛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一个劲儿地谢谢各位婶子。
颜明秋默默在旁边观察这个男人, 发现他是典型的北方汉子,身强体壮,一张脸黝黑,看起来就是老实本分的样子。
铁牛第一时间凑到娘身边看他儿子,觉得儿子长大肯定和自己一样健壮,瞧那鼻子,小嘴,简直和自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翠花婶见状忙又叮嘱了一遍,他媳妇这个样子,不好好养着,以后怕是得落下病根。
“晓得啦,晓得啦,今天真是谢谢婶子。”
铁牛从他娘右边兜里掏出一个红封塞到翠花婶手上,他们家早就商量好了,要是个女儿就拿左边兜里的红封,里面装着两块钱。要是个大胖小子,就拿右边兜里的,足足有五块钱呢。
翠花婶照例说了几句吉祥话,就要领着颜明秋回家。
这时,胡大娘朝旁边吆喝了一声,叫要卖药材的人赶紧回家拿药材,供销社的颜同志就在翠花家等着。
翠花婶家的药材比何大山家更多,去年存了整整半年,再加上青山大队三面环山,药材野味比向阳大队丰富不少。
光是翠花婶一家,就有快八十斤,颜明秋拿出钱结算的时候刚好被进来的婶子看见。
来人正是在铁牛家院外被骂母猪的朱大婶,见翠花婶拿了厚厚一叠钱,她哎哟一声,扭着屁股假意恭喜:
“哎哟喂,翠花,你家真是要发达了,卖点药材都有好几十块进项,真是让人羡慕。”
她将手中提着的布袋打开给颜明秋看:“同志,你瞧瞧我这药材,可都是我儿子上山采的。“
颜明秋将布袋里的东西都倒在地上,发现能称得上是药材的不过寥寥,而且全都只是晒干后的样子,根本没有炮制。
“婶子,你这不行,药材没有炮制,而且大部分都是野草。”
颜明秋本着一视同仁的想法,挑挑拣拣了半天,只挑出两根干瘪的菊花,一看就是顺手扯的。
其实供销社也不指望村民能将药材炮制到一定程度,至少得将杂质,腐烂,不能用的地方都清理掉吧。
很显然,朱大婶这一堆杂草是卖不了钱的。
朱大婶一听,立马就不干了,哭着喊着说颜明秋偏心眼,大家都是草,凭什么人家的都能卖钱,自己的就不能。
排队等在后面的各位婶子大妈有些按耐不住了,骂道:
“你个死婆娘,人家供销社同志又不是看不懂药材,你自己扯些野菜滥竽充数,还怪起别人来,呸,真不要脸。”
“滚后边去,别碍着我们,还得回去做饭呢。”
“快死一边去,别惹得供销社同志厌烦,人好不容易来一趟,你自己没钱赚,别打扰我们。”
几位婶子大妈手脚并用,合力将朱大婶撵了出去。
颜明秋摇摇头,继续给大妈婶子们称重。
等快到下午一点,颜明秋才将后面排队的药材收完,婶子们数着钱高高兴兴地走了。
颜明秋看着排车上堆得比昨天还满的药材,觉得自己还得提前给供销社送去。
“颜同志,供销社收皮毛吗?我家那口子前天刚打了一匹狼。”
翠花婶凑过来悄声问。
“应该会收,婶子好好保存上。”颜明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收,有可能等药材收完,这个活又轮到她头上,也有可能是其他同事来收。
等到将所有药材一一装好,颜明秋将今天的重量记录在小本本上。
“颜同志,就在家里吃个午饭吧,我大碴粥都做好了。”
“不了,婶子,我有件事想拜托你。”经过一上午,颜明秋也对翠花婶有了初步了解,她也相信翠花婶有这个能力,不过碍于青山大队药材比较多的情况,颜明秋还是将价格往下压了压,总不能她倒贴钱上班吧:
“婶子,以后咱们大队的药材都由你来收集,我每个月过来取,以后你家的药材收购价每斤涨一分钱,你看怎么样?”
这对翠花婶来说,只是一件顺手的小事,既然能每个月多赚一两块钱,她怎么会不答应。
只见翠花婶立马笑开了花应下:
“颜同志你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既然双方达成合作,颜明秋也丑话说在前头:“翠花婶,我也是为组织打工,这不合格的药材,单位可不会要,你收的时候得擦亮眼,免得到时候大家伙心里不痛快。”
青山大队不知根知底,翠花婶家也不像何大山一样情况特殊,颜明秋还是多留了几个心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