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儿知错了”,回府后,江演向江国茂告罪。
“不,演儿做得对,咱们徽州人,书生意气、快意恩仇,人家把刀都架咱脖子上了,不能认怂!骂得好!”
江国茂不仅没怪儿子,反而夸了一句。半晌又道:“演儿,去把那个人偷偷请进府吧”。
“父亲,您不是说那个人来历不明,不能打交道吗?”
“来历不明?”
江国茂冷哼一声,“他的来历,为父早猜到了,兵荒马乱的,手里有这么多廉价盐,除了南边,还能有谁?之前不愿意跟他打交道,是因为咱们还有路走。现在人家把咱们的路上堵死了,也只能和他打交道了。汝记住,两军交战,要是陷入了绝境,要敢搏”。
“儿记住了”。
“呦,这茶不错,极品绿杨春。整个扬州,恐怕也只能在江府喝到这么好的茶”,大明盐课提举司员外郎宋二泉品了一口香茗,慢吞吞地说,眯着眼睛,似乎在回味茶汤的香味。
他本是盐课提举司主事,因为办理盐务有功,被提拔为员外郎。户部右侍郎曹登榜令其潜入清占区,倾销己方多余的食盐。
江国茂笑道:“阁下倒是懂茶之人。这种极品绿杨春,全扬州每年不过产数百斤,既是喜欢,待会带两斤走。请问阁下手里有多少盐?打算以什么价出售?”
“两千万斤,每斤三十文”。
“阁下何人?怎么有这么多盐?”
“江老爷何必明知故问,这年头,除了我大明的盐课提举司,谁手上还能有这么多食盐?本官大明盐课提举司员外郎宋二泉”。
“阁下好胆,大明的官居然敢到大清的地盘贩盐。在下只是个小商人,不敢惹麻烦。请回吧”。
宋二泉哈哈大笑:“江国茂,汝是大明的监生,可别忘了圣人的教诲。子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说完,大步流星,走出江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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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演问江国茂:“父亲,咱们不和那个人做生意了?”
江国茂叹道:“不,这笔生意得做。不过,咱们家不能出面,汝去请汪叔过来吧”。
汪镳来到江园,江囯茂开门见山地对汪镳说:“汪贤弟,如果有一宗凶险万分,却又不能不做的生意,你我二人、必须有一人去做,你觉得谁去为好?”
汪镳正色道:“自然是小弟去,徽州商帮,可以没有我汪镳,却不能没有你江国茂”。
江国茂往南边一指,“那边来人了,手里有两千万斤盐,每斤只收三十文,以后每年都有这个数。若能得到这批盐,五十文一斤,咱们也不会亏本,还有得赚。只是此事凶险万分,一旦被官府发现,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祸。贤弟思之”。
汪镳想了想道:“牺牲吾一家,保全整个徽帮,义不容辞。只是,得给吾汪家留条根”。
“这是自然,吾已让人在广州买了座宅子。那里是大明控制区,又远离战场,安全。贤弟可选族中聪明伶俐子弟,悄悄迁往广州居住。如果事泄,也可以保全”。
“唉!吾的大孙儿汪允信有福相,就让人带他去广州吧”。
汪允信的儿子汪廷璋是汪镳的曾孙,另一个时空,乾隆朝两淮八大总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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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二泉回到了宋园,说是宋园,其实不过是他租的一个败落商人的园子。没办法,做食盐生意,场面一定得大,这样别人才会觉得你有实力。
“来人,看茶”,宋二泉吩咐仆人给汪镳上刚从江府带回来的极品绿杨春。
汪镳不紧不慢地喝着,脸上一点异色都没有。
宋二泉心里有数了。来扬州后,他已经将扬州各大盐商的生活习性摸得一清二楚。这种极品绿杨春,产量极少,那江国茂最喜欢品茶,几乎将市面上的这种极品收集一空。此人品此茶,却不动声色。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不懂茶之人,要么是江国茂的心腹。
呵呵,这些大盐商,果然一个比一个精明。江国茂啊江国茂,汝居然能想出这借鸡下蛋之策,真不愧是徽商首领。
“汪兄是来买盐的?”
“正是,不知宋兄手上有多少盐?售价几何?”
“吾现在手上有两千万斤盐,以后每年的数量,只会多,不会少。至于价格吗?今年盐价贱,每斤三十文,日后再根据市场价浮动”。
“成交,这两千万盐,吾全要了”。
“且慢,想要得到廉价盐,得为吾做事”。
“哦,不知宋兄欲让吾做何事?”
“吾欲让汪兄替吾剌探鞑子军情,策反鞑子官员、将领??总之,做大明埋在虏占区的一颗棋子”。
“您是大明的官员?”
“不错,本官乃大明盐课提举司员外郎,还有个官职,南直隶招抚使。汝若能替吾招降南直隶有分量的虏官,盐价,还能再商量”。
加封宋二泉为南直隶招抚使是朱亨嘉临时起意。听曹登榜说要派人去扬州销盐,他便临机一动,封了这个官职。有枣没枣,打一杆再说。
“不用,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学生亦是大明的生员(秀才),亦不愿死后留着金钱鼠尾见祖宗,为国效力乃是学生本分”。
“好,好,这才是徽骆驼的风骨,比那江国茂强多了!”
宋二泉连连称赞,“汪兄的气节,本官佩服。等大明北伐南直隶后,您便是两淮盐商的总商。汪兄不忘大明,大明也绝不会忘记汪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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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沙城,靖王府乾清宫,朱亨嘉召见了户部尚书关守箴、左侍郎张孝起、右侍郎曹登榜。
“关卿,现在国库存银有多少?”
“禀监国,夏税已经入库,今年关税、矿税、盐税、田赋都远超往年,财政有所好转,国库现有存银三百六十万两”。
“好,关卿辛苦了,不过还是要努力地开源节流,马上要打大仗了,没银子可不行。张卿,粮食屯积得如何?”
“禀监国,长沙湘潭仓、常德武陵仓、南昌丰城仓、吉安吉水仓、潮州揭阳仓、梧州苍梧仓已全部填满”。
“好,张卿做得好,手中有粮,心中不慌。曹卿,当年汝跟孤说,三年收盐税一百万两,已经超额完成。今年食盐产量如何?向虏占区倾销食盐可顺利?”
“禀监国,今年能产食盐七千万斤,结余两千万斤销往虏占区,已经全部贩完”。
“哦,这么快?卿是如何做到的?”
“臣在扬州找到了一个愿意和我们合作的大盐商。只是盐价卖得低了点,每斤仅售三十文。不过,咱们的斤盐成本不过五文,每斤三十文,依然是暴利”。
朱亨嘉想了想,笑道:“低一点卖不要紧,一下子放这么多盐到虏占区,势必压低两淮盐价,让那些跟鞑子勾结的扬州盐商损失巨大。他们赚不到钱,没银子供奉鞑子,鞑子的军费自然就少了。这笔账划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