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澍神情落寞地来到公寓楼下, 听到有人在说话,是白玉雪的声音。他没有理会,打开车门上了车,但不知为什么,白玉雪的声音却一直回『荡』在他的耳边,也许是因为声音里面有个令他痛心的名字吧,“大庆,太晚了,你先回去吧。一会儿上去我就交给玉兰,放心,她一定会喜欢的。”
欧阳澍启动了车子,稍稍集中了注意力,将车子开上公路。但思绪却还是偏离了,玉兰,应该是指白玉兰吧,那个让他爱让他痛却又不得不割舍的女孩!大庆是谁?他这么晚送礼物给白玉兰,一定关系不错。大庆,好熟悉的名字,大庆,哦,是涂大庆!是白朗口中的那个刑满释放人员,白玉兰的同伙!原来……他已经找到白玉兰了,是他,他真的来找白玉兰了,那么,白玉兰是他的……他的女朋友!白玉兰急着回来一定是为了他!怪不得!
痛苦瞬间淹没了欧阳澍,他一脚将刹车踩到底,双手狠狠地拍打了一下方向盘,慢慢将头低下,抵在了方向盘上。怪不得,怪不得白玉兰不肯接受他的礼物,不让他触碰,抗拒他的吻,甚至不惜装作伤口撕裂来躲避他的热情,原来……原来,不是他的问题,而是她,她的心早就另有所属,她喜欢的竟然是个曾经的罪犯!她的美好、她的柔软、她的馨香原来都是为着那个人,她等了他五年,她坚守了五年,抗拒任何诱『惑』,即使优秀如自己,她也不屑一顾!他在她的心目中竟然不如一个罪犯!
欧阳澍抬起头,靠在椅背上,一只手覆盖住眼睛。他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可笑,即便她一次次地躲避,即便他明明看出她在装痛,可是看到她的眼泪,他还是陷了进去,无法自拔。
如今,欧阳澍清清楚楚地知道了,白玉兰她另有所爱。这是一个多么让人痛苦的感知,真相摆在那里,和他胸部围着的胸带一样真实。可是,为什么,他的心里还是充满期许,盼望着她能有一天改弦易辙,重新选择?他欧阳澍什么时候卑微到要祈求一段感情?一想到这些,欧阳澍十分烦躁,心里像有一团火在烧!
欧阳澍深深吸一口气,随手拿瓶矿泉水下了车,他告诉自己要冷静,连着喝了几口水,他仿佛压制住了心中腾起的火焰,但脑海中还是一遍遍回忆着与白玉兰相识的点点滴滴,就像一个个的电影画面晃动在眼前,挥之不去:会展中心那个一瘸一拐的背影、办公室走廊里那双哭肿的眼睛、医院里那个温暖的百合花姑娘、香樟树下那个挺拔的思想者、救助刘浩时自信安定的表情、睡在医院走廊上那个乖巧的小猫、魔窟中那个义气为先、视死如归的女英雄、鲜花丛中快乐的花仙子、月光下舞动的精灵……。原来,这一切的美好都是幻影,至少对他来说是这样,因为它们都属于另一个男人,对,另一个,就是刚才和白玉雪说话的那个涂大庆,那个送白玉兰礼物的涂大庆。不行,不能让白玉兰和那个男人在一起,决不能。且不说他是个刑满释放人员,单就他利用白玉兰的年轻无知引诱她犯罪,毁了白玉兰的学生时代这一条就不可饶恕,绝对不能让白玉兰和这样的男人搅合在一起,他绝对不允许!
欧阳澍的目光越来越清明,越来越坚定,他告诉自己,不能就这么放弃,即使白玉兰不爱自己,他也不允许她继续爱涂大庆,他不忍心看着她把美好的青春再付诸沟渠,他要回去,他一定要找到涂大庆,他要让涂大庆永远离开白玉兰,为此他不惜任何代价。
欧阳澍发动车子,掉头,重新向人才公寓驶去。他绕着人才公寓的小区转了两圈,没有看到离开人才公寓的行人,却发现在小区大门旁边的树下站着一个人。他又转了一圈后,那个人还是没走,他便将车停在路边,下车仔细观察着。那是个穿着不合身的破旧牛仔夹克的男人,正站在树下抽烟,偶尔会抬头看看人才公寓的窗户。
欧阳澍思考了一下,径直走到他面前:“涂大庆?”
“你是谁?”涂大庆转过头,警觉地问道。
“如果你是在等白小姐,那我请你离开。”欧阳澍看着涂大庆,这个男人个头不高但很壮实,头发很短,手脚宽大。手心向外捏着香烟,而不是用手指夹着。听到他说话,将半截烟头狠狠摔到地上,一脚踩灭了。
涂大庆的肢体语言告诉他,这个家伙随时可能发动攻击。欧阳澍微微侧了侧身,将胸口的伤处隐藏起来以躲避可能受到的攻击。他同时也做好了迎战的准备,他要让这个教唆犯付出代价,让他以后一想起做过的错事就追悔莫及。
“你没有听错,我要你离开白小姐!你自己是什么人自己最清楚,白小姐是什么人有什么样的前途你也清楚。不论过去发生过什么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如今时过境迁,人事全非,你们再也不可能了!咱们都是男人,男人就要为自己喜欢的人负责任。死缠烂打拖累爱人一辈子,这不是爷们的作风。”欧阳澍声音清朗,直抒胸臆。今天晚上的憋屈让他很想找一个人打一架,他甚至希望他这句话没说完的时候涂大庆就动手,这样他可以好好地发泄一下。当然,他也随时防备着对方的攻击,因为他很清楚,这些话对一个男人来说意味着侮辱、贬损、轻蔑和挑战,这是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接受的。
“你丫的闭嘴,胡说些什么呢?”涂大庆瞪圆了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欧阳澍。
预想的攻击没有出现,欧阳澍充满疑『惑』,转念一想,心里有了底,“你以为自己很爱白小姐?”
“关你什么事?”涂大庆还是一样恶狠狠的表情,一样地圆瞪着双眼盯着欧阳澍。
两句了,还没有动手,欧阳澍觉得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他太了解北方的男人了,只要他们肯和你谈,不论他们说多么难听的话,都表示他们已经听进了你的话,甚至可能已经认同了你的观点。如果没有听进去,现在又觉得你忤逆了他们,对不起,他们肯定会用拳头说话。
既然如此,欧阳澍当然不必客气,他继续刺激道:“当然关我的事,因为我爱她。在我的心目中,她是世间最美好的女子,应该得到最幸福、最无忧无虑的生活。这些我能给她,你,不行。”
“你他妈算老几呀,在这里跟我磨叽。你谁呀?”
三句了,三句如此贬损的话都没能让他动手,欧阳澍更加确信,这个汉子已经动心了。他看着涂大庆,幽暗的灯光下,看得出他目光里透『露』出来的自卑与无奈。显然,他在用不屑的口气来掩盖心虚。
“我是白小姐的仰慕者,我喜欢她、爱她。你应该能够看出来,我有条件让她过好的生活。她在澍森公司上班,我也是,而且我有自己的公司,我能令她一生衣食无忧。”
两个人都沉默了。
涂大庆又掏出一根烟点上,借着喷出的烟雾,含混地问道:“她……怎么想?”
“她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照顾她,也有能力呵护她一辈子!我会用尽全力让她不再受到一点儿委屈,我会让她的未来远离一切艰难困苦!”欧阳澍信誓旦旦地说道,他多希望此时白玉兰就站在身边,能清楚地听到他的表白。
涂大庆狠狠吸了一口烟,他心里很清楚,这个人不管是不是真的爱白小姐,但他的确比自己更有能力,至少现在是这样。他歪着头,仰望着欧阳澍,问道:“说吧,你想怎样?”
欧阳澍感觉到,这个男人对白玉兰应该是真心的,而且也是有些头脑的。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分析利弊,做出抉择,显然出狱后他的生活过得不好,对自己能否给白玉兰带来幸福没有足够的自信,不然不会问出这样的话来。
欧阳澍尽量柔缓声音,说道:“我想和你做个约定,请你远离她,三年内不要见她。我知道她现在……可能心里只有你,但是三年的时间足以让她开始新的生活,我保证。为了她,你要放手!告诉我你的地址,明天我会派人送你去你想去的地方,还可以给你提供一些帮助,包括资助你创业。”
涂大庆把烟头摔在地上,用脚碾灭,搓了搓手掌,看了一眼人才公寓那个亮着灯光的窗口,背对着欧阳澍说道:“不用了。以后要是让我知道你对不起她,就活剥了你的皮!”说完,径直走了。
欧阳澍看着这个男人的微微有些驼的后背,突然觉得他的背影很高大,这是个心中有情的东北男人。
欧阳澍大声喊道:“喂, 你住哪里?我开车送你!”
没有回答,涂大庆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欧阳澍回到燕园,来到白玉兰住过的房间,馨香还在,人已离开。他拿起床头的书,一张纸片掉了出来。是白玉兰的笔迹,里面是一首小诗:
花香纷扰的季节,凌『乱』月光碾碎一地梦幻。
随风飘散的灵感,只剩真诚恒久远。
碾碎烘干烹香茶,余味绕心间。
欧阳澍把这个诗笺贴在胸口,深深吸了一口气,拿下来又看了一遍,从口袋里抽出白玉兰给他的借条,一起折叠了,重新夹进书里,将书放在胸口,躺倒在床头的摇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