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夫人感慨地说道:“是啊,幸亏我问了。你改名字是对的,哪个母亲会希望自己的孩子遭遇不幸呢?”
玉兰妈妈摇了摇头,说道:“名字改晚了,要是刚生出来就改,说不定玉兰不会受那么大的委屈被人冤枉了。她爸可后悔了,玉兰出事后,每次喝醉酒,就大喊大叫,说是报应,是对他的报应。他总是吵吵闹闹的,说让老天爷来找他,别找他姑娘。哎,看着都让人揪心。其实他可心疼这个姑娘了,从小到大,一手指头都没碰过,你问问周围邻居,谁家不打孩子,只有我们家。广田他脾气不好是出了名的,但就是对姑娘好。后来他可后悔了,说当时鬼『迷』心窍了,非得把那三千元钱留下,非得看什么电视。哎,不说了,人都死了,说也没用了。”
欧阳夫人陪着叹了口气:“是啊,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好在兰丫头懂事、争气,以后啊,你们就等着享福吧。其实这和名字没有什么关系的,还是看孩子自己。我看兰丫头不错,细致、周到、善良,不浮夸,妹子,你有福啊!”
玉兰妈妈骄傲地笑了,嘴上却说道:“嗨,有啥福啊!玉兰哪有你说的那么好,就是个书呆子。你看这个房间,除了书没别的玩意了,天天一回家就写呀看呀的,也不知道都忙些什么。”
欧阳夫人放下影集,来到白玉兰的书架前,拿出一本书,竟然是班固的《汉书》原文第一册,翻开书,空白处都是白玉兰的笔迹,写不下的,就夹进去一张小纸片。欧阳夫人又拿了几本书,见每一本都有这样的字迹,估计是这丫头读书时写的心得吧,可惜字太小了,欧阳夫人眼睛老花,又没戴眼镜,看不清楚。但是她相信,白玉兰是个有心的孩子,她发现自己真心开始喜欢她了。
玉兰妈妈见欧阳夫人也专心致志开始看起书来,不禁摇了摇头,心想怎么这位老姐姐也像女儿一样,见到书就迈不动步了呢!便将影集悄悄放下,出去看两个孩子收拾厨房去了。
白玉兰走后,欧阳澍搬回了燕园。天气渐渐热起来,他每天晚上都会到凉亭藤椅上坐会儿,每天也会到白玉兰住过的房间去看看,偶尔还会躺到摇椅上看一看那本《东周列国志》,却看不进一个字,脑海里都是白玉兰的影子。
王文斌偶尔也会到燕园住,每次看到欧阳澍就叫他“怨『妇』”,欧阳澍也懒得搭理他。王文斌见欧阳澍总是懒懒的,提不起精神,就提出让他约赵恩和,他要和赵恩和比试一下,因为他最近报了一个自由搏击班,刚去了两次,很有心得,想试试自己的学习成果。
欧阳澍没有理王文斌的邀战,但却因此想起赵恩和给他的地址,便趁着一天的空闲,找到了那个热闹而狭窄的街道。
这是欧阳澍第一次去,他在附近的街道绕了半个小时,也没有找到停车的地方,在各种摆摊叫卖以及晾晒衣服的空隙好不容易开车进了一条巷子,在巷子口停了车,找到了那个门牌号码,问一位穿着拖鞋的人,是否认识赵恩和的妻子,对方答道,他也是租客,外地刚来的。又问了几个人,终于有一个人认识,回答说白天人不在家的,在外街口卖菜,每天都去。欧阳澍只好又把车开到街上,却无论如何开不到外街口,又看时间差不多了,只好打道回府。
第二次,欧阳澍打了一辆出租车去了那条街,很远就下了车,终于走到了外街口的自由市场。里面很多卖菜卖鱼的,地上到处都是鱼鳞下水烂菜叶子,空气中回『荡』着一股腥臭的味道。欧阳澍将袖口钉取出,放进口袋,挽起了袖子,让自己看着比较像一个居家的男人,走进了菜市一条街。一个个摊位逛过去,很快被蹭了一身的菜浆鱼水,欧阳澍不敢娇气地躲避,尽量显得大大咧咧的,果然,注意他的人还不算多。一直走到头也没有看到赵恩和的妻子,欧阳澍有些泄气。看了看人挤人的一条街,他失去了挤回去的勇气,打算先回去,下次晚上直接去她家。这时,他听到了一个北方口音,准确的说,是内蒙口音: “你以为你是个白领就了不起哇,老娘还是高中毕业呢,也不比你差到哪儿去!这菜你觉着贵呢哇,别人还喜欢呢吗,你爱买不买!”
这个声音欧阳澍很熟,曾经每次去赵恩和的家,这个声音的主人都会做一桌子的菜,然后看着两个男人喝酒,笑得脸红扑扑的。欧阳澍转过身去,看到在街角有一个摊位,果然是赵恩和的妻子,正叉腰在和一个女人吵架。那个女人衣着还算整齐,估计也是受不了一条街里面的拥挤,才在街角这里买菜。
欧阳澍走到摊位对面的一堵墙下,想等她们吵完再过去。他明白,让两个女人停止吵架的最好方法是没有观众,无人观赏,她们的表演会自然而然地收场,若有了观众,则一定要争出个谁对谁错。可惜的是,他虽然没过去,却有好事的闲人过去了,于是,声调越来越高,骂的也越来越难听,人群越聚越多,纷纷指责赵恩和的妻子卖的菜贵得离谱,质量还差。她于是声调更加高昂,嗓子几乎都喊破了,一个人力战群雄,毫不畏惧,话里话外都是词,没带一个脏字儿,却把这些人气得脸红脖子粗。原来她也是个有文采的人啊,毕竟高中毕业。白玉兰也是高中毕业,恍惚间,欧阳澍觉得站在那里卖菜的就是白玉兰,没有了柔美的身段、温和的声音,而是掐着腰大着嗓门在和人吵架。欧阳澍不知不觉地走了过去,拨开众人,抬头看着正站在凳子上比比划划的女人,这时才发现,她的脸上带着明显的巴掌印,不知道是刚才被打的还是早就有的。“谁打的?你的脸是怎么回事?”欧阳澍大声喊道。
旁边怕事的人开始悄悄溜走了。
欧阳澍回头看了看众人。
“不是我们打的,过来的时候她的脸就是这样的。不是我们。”
欧阳澍站在原地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些人。
赵恩和的妻子见是欧阳澍,便没有了声音,悄悄从凳子上跳了下来,躲到菜摊后面,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
人群散得差不多了,只有三、四个人站在原地。有一个男人嘴都气哆嗦了,不依不饶:“太过分了,你这个女人太过分了,竟然诅咒我的孩子,你一个卖菜的,也太恶毒了!”
欧阳澍迎了过去,问道:“她骂你了?”
那个男人一愣,想了一下,回答道:“那,那也算骂,不带脏字,可是她诅咒我的孩子,这比骂我还恶毒呢!”
欧阳澍用手指了指赵恩和妻子的脸,『逼』问道:“你动手了?”
那男人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我怎么可能跟一个女人动手!”他回头问周围的人,“是不是?我们一过来她就是这个样子的,脸上带着手指头印,一点儿都没影响吵架,说话还极其恶毒!”
周围的几个人连忙点头称是。
欧阳澍见赵恩和的妻子低着头,没有一点儿其他表示,估计应该不是这几个人打的,便对这几个人说道:“对不起,实在对不起大家,我替她向各位道歉。但你们也看到了,她脸上有伤,你们要是再继续跟她吵,我只能报警了。”
“报警也不怕,又不是我们打的,这么多人都能作证的!”一个人喊道。
到此时,欧阳澍心里已经明白了,这伤痕应该是赵恩和提到的那个男人打的,“那怎么办?要不这些菜你们选一份满意的,我免费送给你们,以示歉意,好不好?”
众人见欧阳澍不像胡搅蛮缠的样子,是明事理的人,也就不再计较,嘱咐他看好自己的人,嘴太黑,容易得罪人,下次再这样可没有这么便宜了,等等,然后陆续散去。
欧阳澍看着赵恩和的妻子,低声问她:“你,想不想儿子?”
她搓了搓手上的泥,眼圈红了,说:“咋不想,要不能回上海么?到了上海才知道孩子被送走了。想回老家,没有盘缠了。昨天为了钱还和那个混蛋干了一仗。”说着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欧阳澍叹了口气:“你呀,就是脾气太犟。既然想孩子,可以来找我,也可以找恩和。其实,恩和还是心疼你的,见你给人家骂还要替你出头,你若回去,一家团聚多好!”
女人说:“已经都这样了,还咋回去呀?”
欧阳澍知道,当初赵恩和因为怀疑她和同学不清楚,酒后打了她,她一气之下干脆就和同学私奔了。赵恩和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她,从此开始酗酒打仗。后来欧阳澍和赵恩和提起过,说他的妻子脾气倔强,不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他确实是冤枉她了。赵恩和也十分后悔,知道自己不对,但却没法挽回了,妻子的『性』子有多烈,他是知道的。如今到了这步田地,总得想办法处理。
“回去吧,相信我。你现在就和我走,我送你回内蒙,把老人和孩子都接过来。老人多盼着你们能够在一起啊,只要你去接,老人一准过来,那时候一家人开开心心过日子,多好!恩和的工资够你们一家人生活了,孩子入托上学的事情我来处理,好不好?”
没等女人说话,一个男人手里提着一把杀鱼刀冲了过来:“谁?谁和我老婆干仗?是你么,小白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