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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炉城。

倒塌房屋下的莱德,终于意识到,自己大限将至。

为了支撑两座楼房沉重的压力,莱德爆发出了全部的潜力,将全身魔力源源不绝地输往头顶的无形壁障。他甚至将随身带着的魔力石全部洒在地上,暴殄天物般地疯狂汲取,用来维持最后的生机!

但是,没有用。

因为莱德绝望地发现,此时的自己,再也没有余力刻画阵图、发动魔法。他只能愚蠢地用效率极低的魔力硬顶,直到魔力石耗尽,或者……

精神力耗竭!

狭小的空间内,莱德早已维持不住盘坐的姿势,上身前倾,双手撑地。

满地魔力石散发出本该是白色的淡淡光晕,在莱德眼中却是通红的血色。他感觉到自己七窍流血,汇至下颌滴落地面,发出啪啪声响。

不知什么时候起,大地的动摇已经停歇,但上方重物的压迫丝毫未减。莱德知道自己这么撑着不是个办法,这种时候没有人会来救他,可是……他确实已经束手无策了。

也许某些专精战斗的魔法师拥有短时间超越极限的秘法,但莱德不会。

随着时间流逝,脑中疼痛逐渐加剧,他不自觉地浑身颤抖。很快,似乎越过了某个界限,莱德忽然发现疼痛在减轻,焦虑和绝望感也在莫名减弱。

作为见多识广的大魔法师,莱德立刻就明白了——

这是精神力濒临极限,意识开始模糊的征兆!

这种时候,有谁能来救我吗?

林圣君?叶仙师?还有墨菲斯教授……莱德思绪散乱,即使明知他们不在风炉城、而且根本不可能知道他的处境,他也依旧在心里向他们呼救。

求求你们了,无论是谁都好,来救救我啊……

莱德感觉自己眼眶里流出的液体更多了。他一点也不羞耻,对生存的渴望盖过了所有。

如果有人能够救他,无论从身到心、抑或灵魂,我都愿意全部奉上啊!

忽然间,莱德已然模糊的感知中,察觉到了些什么。

不,倒不如说,那个“存在”一直就在那里,只是他下意识地抗拒、忽略了。

那是教堂顶部接天连地的光辉,是静谧之神的无上伟力!

您……能够拯救我吗?

已经没有选择的莱德,开始向静谧之神祈求奇迹。同一瞬间,他感觉到了无与伦比的沉静与安详,仿佛漫无边际的青空,又或者深不见底的海洋……

然而,奇迹没有降临。

莱德仍然身处绝境,甚至隐隐觉得自己的精神力消耗得更快了,但也无法可想。心灵深处甚至涌现出一个危险的念头——如果就这样安静、无痛地死去,说不定也不错?

下一刻……

意识中感受到的那个至高无上的存在,陡然变得如烟雾般虚幻,仿佛随时可能灰飞烟灭!

怎么了?!

巨大的震惊令莱德清醒过来,不禁喃喃着:“难道,圣堂……”

他隐约听见废墟外传来的惊呼声,随后便是充斥焦虑与恐惧的嘈杂声响。灾难中最后的精神支柱,此刻骤然崩溃,令无数人心灵彷徨无依。

这时,莱德忽然听见了一个稚嫩的语声,胆怯却清晰:

“魔法师大叔,你……没事吧?”

莱德稍稍扭头,正看见身边蜷缩着一老一小,似乎没受什么伤,正用关切和希冀的眼神看着自己。

……你们两个,真是幸运,也真是不幸啊。

莱德在心里叹息着。

因为直到此刻,他们仍未知晓莱德心中的绝望,以及必将到来的结局。看他们的样子,虽然惊慌、担忧,却没有彻底失去希望。

莱德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也许三分钟,也许就在下一秒。

他倒也没有什么怨恨的心理,反正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当初决定接受林河的雇佣时,就已经想象到了这样的结果。

“……没事。”莱德轻声说。

至少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里,不要丢掉眼底的光芒啊。

接着,莱德闭上了自己的双眼,忘却五感,将全副心神投入对魔力的控制,能多撑一秒是一秒。

谁知道呢?也许就在下一瞬间,就会有……

奇迹降临?!

莱德猛然听到一个声音,却并非经由耳膜,而是从那已然模糊了的精神连接中传递而来:

“信徒们啊,不必绝望。”

意识中感受到的光芒竟是由虚转实,展现出前所未有的热烈与朝气!

莱德没有看到的是,在废墟之外的风炉城中,大教堂顶部的通天光柱光华璀璨,仿佛更胜从前!

而那个声音,年轻、蓬勃、温润如玉,正对世人宣告着:

“异族势大,教宗战死殉教。我,洛里克·路德菲尔,静谧圣堂的圣徒,将代替教宗冕下,于灵寂圣城奋战到底!”

“身在北域的人们啊,如果能够听得到我的话语,如果心中期盼着和平,如果想要在这广袤的大地上继续存活下去——”

“那么,请将一切托付于我,我将背负你们的祈愿,用你们汇聚而来的信仰,击溃异族,还世间以安宁!”

话语中的力量与勇气,宛如沙场上的战鼓,在莱德的心底敲响。

已然一度绝望的莱德,面对曾经一度失去的静谧之光,竟是瞬间热泪盈眶!

不只是我一个人正身处困境,不是吗?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正有许多人与异族战斗着,为了人类的命运,为了北域的未来。连教宗都身死殉教,仅仅身为传奇的圣徒殿下,却仍在艰苦奋战着。

与其相比,莱德所遭遇的这点灾祸,又算得了什么啊!

他听到了路德菲尔一世的感召,心灵一片空明,猛然回想起片刻之前,自己冲向小巷、救援老人小孩的那一瞬间。

那时候,他只是不想看到弱者死在面前。

——贫乏的善良。

那时候,他觉得自己不会有危险。

——微不足道的勇气。

这一刻,善良化作磅礴的正义感,勇气凝成破釜沉舟的决意。精神之海中,已徘徊了数年的修炼关卡豁然松动,一冲而破!

莱德从来没有想过,“战中突破”这样与他毫无关系的词汇,有朝一日竟会发生在他身上!

在大魔法师层次中,由“资深”而至“巅峰”,精神力的增幅带来了决定性的转机。已经彻底清醒的莱德,终于意识到……

他,有了余力!

【泥土操纵】、【流体塑形】、【固化】,亭子般的支撑结构成型。

然后重复三次!

莱德恨不得把这座六根柱子撑起的土垒加固成钢铁要塞。只是能力所限,不得不暂时收回魔力,坐下大口喘气。

短暂休息后,便向侧面掘进,打开通路。沿途步步为营,毫不吝惜地使用魔力石固化土体,生怕地震再次发生。

他招呼一老一小跟紧,仿佛三只土拨鼠在黑暗中缓慢前进。虽然头疼欲裂,满脸鲜血,莱德却感觉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因为,他正被需要着,正被信任着,就如路德菲尔一世那般!

就算弱小、卑微、无足轻重,此时此刻,他也依旧是两个人的英雄啊!

就在莱德挣扎、突破、拼命自救的时间里,意识中那位圣徒殿下的话语也没有彻底停歇。后者陈述着异族的强大,鼓动着信徒们的战意,表达着圣堂为人类战斗到最后一刻的决心。

直至此刻。

黑暗中的莱德,听见洛里克沉声说道:

“人类同胞们啊。”

“此为……决战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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