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傻的,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就已经发现,屋内这些陌生大汉的鞋子上全是泥土,而茶馆的地上也脏了很多。易先开虽然是从前门进来的,但他的鞋子上,分明也带着泥沙。只能说明,他刚刚才从河边回来?
:你小子去哪儿了?我怎么没找到你?
脸上虽然在笑,但他的动作分明有些不自然,茶馆内也不知是谁发出了声音,易先开像是突然发怒,大吼一声:全都出去。
很快的这些人便走了个精光,出了茶馆,回了街道那个打车的方向。他的脸色变得太快,让人不敢信,这才又对我笑了,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走,带我去你刚才去的地方。
我没有动,被他拽着到了后门,河边那一排的砂石厂,我指了一个方向,胡说那沿河第三座砂石厂后面有块大石头,大部分埋在水里,我刚走到那里,鹅卵石堆就把我盖了,好不容易爬出来的。
易先开低低的说了句,怪不得,见我还是不愿意走,他狠了口气,慌张的一溜烟的跑了下去,那背影活脱脱像个小混混。
茶馆里只剩下我和瘸子老板两个人,这老板还在哆嗦,说他也是前脚回来,后脚就发现茶馆里的熟客都走了,不一会就多了这些人。
他问我,刚才那个是谁?
我回了一句,说是我姨父,
:你,你姨父?那不就是?
说到这里,他有些不敢相信:怎么可能?
接着这老板哆嗦着连说了几个好,好,她也找到了人家了。
眼看着茶馆没了人,我赶紧问这个瘸子老板,他呵呵的看着我,这才喜滋滋的呷了口茶,看我抖着手给他递茶馆,这已经老了的朴实瘸子居然没拒绝。
:诶,我是看着她出生的,十里八乡出了这么一个怪胎,谁不知道?河边那家人以前还打算把她丢了的。她过的苦,好多年前了,按照我说,她的家人对她连狗都不如。你每断奶,她还只是个小姑娘,那家人最多只喂你点稀饭。还是我,腿还没好利索,自己出钱走几十里山路去给你买奶粉。说起来,我还给了买了大半年的奶。
他告诉我,二十好几年前的那场灾祸。一开始每人相信是村里犯了冲,河里的水鬼到了岸上,上了活人的身。她的心地好,提醒村子,但却没人相信她。。。
老板继续说着,我在一旁静静的听,他的描述和我看到的都差不多,但更多的却是在那些怪事上面。
:小伙子,现在我想起你那哭声我都怕。你在村里整整哭了半个月,以前那席湾村儿,那可是死了半个月的人啊。在那些水鬼上身的人里,我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要不是你小姨,你的那一位已经把我整死了。那一晚上我是尿了裤子的。
他在不断的回忆,那一阵的怪事儿之后,村子里没再出什么事儿。听说有人在城里给他们那家人找了工作,之后,你们这家人就搬走了。紧接着一些年,这穷乡僻壤的席湾村开始改造,河边修起了砂石厂,以前住在下面的那些人家全都没了,之后十来年,席湾村搬到了坡上面,之后公社没了,就成了现在的席湾镇。
:你看看,哪是什么镇?除了这后来修的砂石厂,该穷还是照样穷。
我再三的询问,谁知这瘸子老板知道的只有这么多,我问他那你怎么知道知道我会回来的,还有河边有人等我。
:瘤女和你们那家人很多年前就搬走了,前一阵我着眼皮子总跳,做了一个梦,梦到在那河边有人喊我,我一看,样子虽然有很多变化,但这不是当初救我的瘤女么?那旁边还跟着个铜疙瘩,要说是别人,我肯定以为她是鬼。但见着是她,我反倒没那么怕,我知道她不会害我。我去河边找,谁没想,我真见到了那铜疙瘩。
瘸子老板一阵感慨唏嘘,说话间不断的看着我。易先开还没有回来,但这一趟来席湾村已经足以带给我太多的震撼。
关于瘤女,不,那是我小姨,关于易先开,有很多事情我都不知道,更别说这个当年能够追溯到我的来源的村子,但一个事实终于被证明了,我确实是被寄养的。
这一晚,来到河边,最终我在河边的一个石堆边找到了他。
按照位置,这里应该是以前那个竹林所在的地方,他正蹲在那里盯着水里发呆。他没有看我,只是念了句,
:其实你没有必要提防我。
我从身上拿出了一张纸条,正是当时苏程递给我的那一张,拿过去看了之后,扭头盯着我。
:你什么意思?
我顿了顿,只是说了句,因为我信你。
易先开愣住了,之后笑了笑,正好我补了一句:姨父。
:素蘅,你看到没?就连侄儿都信我,你却不想见我。
不管他听没听,我开始问问题,将我能想到的到现在的所有疑问,一咕噜的问了出来。
他开始一句句的回答,
:当年老头子来到这席湾村,他都只剩下半条命,那才把你托付出去。
:我和你小姨,是在锦都认识的,如果没有她,就没有这往后十来年所谓的攀枝花易先开。
易先开一脸的苦涩,打断了我的问话,
:你小姨她,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善良的人。风水人总说那句话,猫有猫灵,狗有狗灵,人也一样。有人天生通灵体质,但这些人往往天生残疾,身体缺陷越大,看到的和听到的就能越多,这片土地总会创造一些天生奇特的人出来,不过往往遭逢苦难。那些通灵世家算什么?这些年我也看了那么多,除非还有我不知道的,你小姨,可能就是这几十年来南方天生最接近土地河流的一个人灵。
:不然,张善守能把你托付给她?我又怎么能遇到她,又怎么会成了你的姨父?
根据我的回忆,从有记忆的三四岁开始,我们家就一直在城里,而我只是十岁之前看到过小姨,只不过当时她的瘤女的形象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也是那时,我见到过易先开,记忆中有他们在一起的画面。
那艘鬼船上住过的活人就是小姨,那一张瘤女的照片,她最后到底怎么了?虽然知道这些之后,我打死都不想承认,小时候过的这么苦的一个人,能够在这小村中这样和我见面,只能说明。。。
: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问出这句话,我鼻子有些发酸。易先开却突然站了起来,
:她是怎么死的?她用她的死,让你能过一个正常人的日子,一直到你大学毕业。她死了,死了也不愿意看到我。
什么?
:她虽然天生奇特,但心地善良,从一开始到最后死,都和我们这些风水人,不是一路人。
易先开肯定还知道很多事情,但我无论如何都撬不开他的嘴巴。其实他有一点没想到,我之所以拿那张纸条出来,是今晚我在河边看到他的那样子,易先开这种人,如果我不是来了,他能趴在这河边嚎啕大哭。而且最重要的是,那个梦中,小姨在沉进水里之前,对我说了最后一句话,她说的是,
:他来了,你让他以后少造点杀孽,
那个他,说的只能是易先开。
到了晚上两点过的时候,远远的看到坡上那条街的方向,茶馆还没有关门,姨父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一辆大车就沿着村镇外的石子路开到了远处的河岸,几个人径直砂石厂的公棚,找来了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