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鹿伏鹤行躲到了几步开外一方大石后面。
顺着方才一眼所见望去,只见前方百十丈外的空旷地面,平滑如镜的冰雪地里竟然鼓动着一团迷朦的风雪。风雪的中央,山岩之侧俏立着一名佳人。由于距离太远一时看不清容貌和年纪。只见佳人曳剑独立,长发如绸,白衣委地。再细看秾厦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若约素,正侧对着二人,显露出一个美好的剪影。
萧雅和李虎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却都又看向佳人,只觉得都快看得入迷。同是万物生长的命理,大部分的人平凡卑微,可有的人却如此清丽?或许,这只适合明:上本就是不公平的。
再看佳人背影约是十七八岁年纪,正是人生韶龄。麻衣胜雪带着一分纯净简朴,冰肌雪肤与冰雪相映一色。佳人孑立一动不动,若非细看定会以为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只是是大自然又未必准,因为若是大自然雕刻不出这活生生的线条。若不是大自然的人间又怎得慈造物!
就在萧雅二人躲入石头后面,狐疑不多久。半晌,那女子动了。
静若处子,动如脱兔!只见她手提宝剑迎风雪,手捏剑诀映光明。娇叱一声剑向前去身随剑走,倏进倏退,婉转如龙,杀气腾腾。一会随着剑式越走越急,宝剑化作一团银光繁星点点,身影宛如一团白絮飘忽若神。佳人在冰面上旋转翻飞,丝毫不见窒滞,身影活动的范围亦愈发广阔。偶尔有靠近悬崖这边,吓得石头后面二人赶忙压低了身子。不过佳人却只不过是稍沾即走,旋踵而远。尽管如此,只是惊鸿一瞥,形动间犹可见其容色清丽,明艳不可方物。只是这一有着挺直的鼻梁,月牙般的眸子的一张脸,却粉脸含霜,有力的臂膀下挥出的每一剑无时无刻不显露出冷冰冰的怒意。那种怒视前方的寒意,只需偶然的一错视,犹如一方深潭深不见底。
佳人渐舞渐急,兔起鹘落,终至于电光火石,冰面上只余一团劲光,在飘旋飞掠。似惊动了苍,头顶不知不觉荟聚了一团青云。剑出如雨,女子突然原地急速旋转起来。外行之人看似只在原地打转,实则她并非固定位置不动,而是只在几个地点只见快速移动,所谓步罡踏斗是也。只不过由于女子的身法已经快过眼神许多。因此看起来她只在一块地面上打转。
此时,但见女子以剑指,口动心授,边歌边舞道:“云苍苍,风雷激荡,损上益下,其道大光。”
俄顷,一声娇叱,狂风骤起。风云倒卷,苍仿佛裂开一道口子,紫色游龙一般的雷霆仿似上古神的锁链,喀喇一声威势惊蓉引接到地上,猛烈鞭笞着女子身边的山岩,炸得山石乱飞,浓烟滚滚。从头到尾只见女子高举宝剑又挥舞宝剑,雷就会被引导而下。
世间竟有如此鬼斧神工?!以人血肉之躯也能接引雷?
萧雅看得心骇神驰之际,李虎忽然惊呼一声,肥胖的身体灵活地往外翻了个跟头,顺势将萧雅拉得一跌,两人滚瓜似的向悬崖边滚去。几乎前后相随,与此同时万钧雷霆从外的浓云电下,打在两人前一刻所在的山石上。直打得山岩碎片四溅,块块崩落,整一块山体都崩成了粉末和碎石。听着耳畔急促的风声,伸手只摸到四周的空空荡荡,萧雅叫一声苦,两人竟双双随山岩崩下悬崖。
仙都祖师爷有阐而明:
出生入死。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人之生而动于死者,亦十有三。夫何故?以其生之厚。圣人不死,以其无死之地也。
看来在老祖宗的眼里,生于富厚,奉养过重,犹如人之生而动于死,舍离生的境地,而自己跑到死地去无疑就是出生入死。李虎怎么想也不觉得自己像生于富厚的,而萧雅更不是。自己顶多算体重重一点,却也根本够不上富厚的。然而他不禁要问,如果自己是这样无辜,而此番招灾惹祸的却又是谁?
飞了大半个时辰,前头雷滚滚,而此刻又要从坠崖坠下,性命怎会如此凶险?
人面对一切事件都是其来有自的,有果就有因,有因就有正、反、合。
李虎觉得自己还,才十三岁。还有许多人生经历没有去经历,世间还有无数美食等着他他去享用。还没有彻底享受过,感觉自己就要提前——谢幕了。对,谢幕。他宁可用这个词汇,人生本来就充满着表演。快快乐乐是一生,哀愁苦困是一生,绝顶聪明是一生,愚笨无知也是一生。既没有高贵低贱之分,也没有物类等值一。每一个生命都值得被尊重,扩而展之,每一个不论生命非生命都值得被尊重。每一粒沙子,每一滴水滴,一条毫毛,一方青石都无比必要而存在这世间每一时每一刻每一处。
李虎不知道千钧一发之刻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么多,他只是单纯觉得落到这样悲惨的人生他应该要有所反思有所回顾,自己到底是哪一步走出了问题!
目前,这就叫做绝境吧。叫不应,叫地地不灵,并且很快就要……
萧雅总是觉得自己身上活着的不是自己的灵魂。他活着觉得多愁善感,可他明明知道这种敏感带不来快乐,每次想得好好的要拒绝它,可是总在重要的关头让敏感将自己陷入尴尬地境地。他觉得自己的灵魂很不完满,资质不佳且运气不好,还不讨喜欢。他总是被上安排在各种悲剧式的剧情当中,甩也甩不掉,只能逆来顺受,安于命。今的经历实在太过神奇,太过惊艳,也太过刺激。原本只是想和萧鹿见个面,没想到却招了灾闯了祸。就算摔下去变成一滩烂泥也一点都不冤枉。因为没有因哪有果?一切的因果都由自己负担。只是难道一切这么悄无声息就要结束了吗?
这个问题实在不好回答,因为假设永远代替不了现实。也无法让现实获得参照。
祸事来得须臾,变起也倏忽!一团青白色之影自底下升腾而起,犹如巨龟负载着一朵云霓。萧雅只觉得靠背一软绵绵的物件托住,自己没有再往深底下沉去。顷刻之间朝不保夕的性命似乎又得到了保全。一个低沉而有力的声音自耳边响道,“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私闯神剑峰禁地!”
“坏了!被发现了!”萧雅心里一需,才出狼窝又入虎穴!
李虎“嗑”地一声骚笑:“那老头,是你呀!”
萧雅吓得倏然坐起,转头看见李虎大有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下的风范,身处绝地却能安之若素的风范,睡着跷二郎腿,双手垫高头颅,悠然地荡悠着双腿。刚才那头一显然不是他的。
萧雅却再次听到了那个沙哑的声音:“我要不来,你们两个人就得变成黄花菜了。”
萧雅这回听得清晰,那声音是从高处传来的。他抬头往好处望去,却见云端端坐着一位慈祥的老者,正安详地看着他们。再一细看身子周围不由得惊骇出声。原来承托两人之身的,只是一团龟背似的青烟。烟生四肢,似鸟又似鱼,有着翅膀一样的四肢。那翼展就有二三丈,双翼当间如生一兽首,那老就正是在兽首上端坐着。话的是他,救下二饶也是他。
萧雅感激道:“多谢那老师救命之恩。”
“你瞧瞧!”那老忽然变了脸色,一脸的端庄突然就崩了。他跳下了兽首,指着李虎的鼻子,“你子该学学这子!该懂点礼数,以后出门别让人觉得我符箓司没教养!”
“是啦是啦,那老头居功至伟。”
“你子,对我一点儿也不尊重。”那老喃喃自语。
李虎耸耸肩膀坐起来,对萧雅了句公道话,“咱们能我们大难不死,多亏了咱们老师。”
萧雅点头再次道谢,“多谢老师。”
“礼不要多!”那老一挥手止住。“哼”了一声道:“你们呀!一个启蒙中阶,一个符箓司的半吊子,尿都没学会,以为偷了本座的飞身符就可以挑战仙都第一的高峰?简直不自量力,亏你们你们两个如茨微末道行也敢来神剑峰闯!你们两个刚刚是在鬼门关门口走了一遭,幸好我从此经过看到了我那师侄龙雪衣的风雷诀好似到了突破瓶颈之时,了不得啊!”
那老赞叹一声:“仙都灵气似乎都钟于此女。你们两个能活下来真是福大命大,差点酿成巨祸,这次真是太过轻率鲁莽了!”
萧雅愧疚道:“那老师,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李虎才……”
“你不必道歉!”那老看向李虎。“无知者无畏……”
李虎忙道:“是是,那老头,能别提这茬了吗?我都听烦了,今晚上吃什么呀?
“吃吃,你就知道吃,除了吃……”
李虎转念疑惑道:“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的?”
那老道:“我不是了吗?”
“得了,您的那没人信!你是不是跟踪俺们了?”
“什么跟踪不跟踪,我那老岂是做跟踪途径的宵之徒?”
“哼!哼!”李虎哼了两声,显然不信。
那老也哼道,两人如出一辙。“哼,你们就自作聪明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从你这个友一踏入都峰就被我察觉到了,你这个友身上沸腾的真气,正是炼气炼岔了,有走火入魔的征兆,十里以外就闻得清清楚楚。”
“你鼻子比狗还灵!我兄弟好好在这里,什么凶险,被你的这么大条?”李虎虽然面上一脸不信,心里却还是信那老几分的,为萧雅关心地问道。
萧雅也提起了耳朵关心地听着。
“放心,”那老头道,“经过刚才这一阵子急坠,他的真气已然顺畅许多,也算是因祸得福逢凶化吉。”
着话的时候几人已然抵达一处峰顶,那老头一翻掌,座下青云散了九成,余下的缓缓被风吹尽。几人安稳落地。
李虎眼红道:“那老头,你刚刚使的是什么法门,赶紧教教我?”
那老头笑道:“这是莽眇之鸟,乃是一门极好深的符箓司的学问,化符而为形,如有实质,学成后可一日于地六虚间往返。你如此懒笨,是真想学吗?”
李虎不迭地点头,“想学想学想学。”
“你还不行,可还得好好打磨一下。”
“怎么打磨?要多久学会?”
那老抚须道:“斋戒沐浴,闭关精修,一年见效,三年可有成。还要忌一切荤腥……”
“啊?打磨这么久?还还不准吃肉啊?”李虎顿时苦了脸。
当晚,萧雅竟夜思量。一想到今日神剑峰上的人儿就不由心潮澎湃,难以入睡。
突然,他披衣起身跳到灯下。借着微弱的光芒,取出蚕纸和墨矿笔,略微思忖即写下。借着暗光,可见字迹: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
写完拍拍手放在被褥上,缩到被窝里将脸挡住。此时,他心中仿似有一信念,像半空中的萤虫,时而闪烁,时而熄灭……半晌,昆和洞涌进一阵鼓风,似谁伸进一只手来将一颗灯芯捻灭。
(本章完)